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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夏天的中国电影行情，可以用四个字形容：一言难尽。 随着众多硬核电影的撤档，满目萧条之下，一个脚踏风火轮、手持红缨枪的熊孩子闯入了人们眼帘，点映阶段，口碑就已经爆棚。 这个熊孩子是哪吒，这个已然刷屏的国漫电影叫《哪吒之魔童降世》。 哪吒这个桀骜不驯的魔童，一直是中国本土历久不衰、常变常新的顶级IP，几乎成了叛逆的代名词。 我们在痛仰乐队的摇滚旗帜上能看见他，在王菲“想你时你在闹海”的天籁之音里能想到他，不夸张地说，哪吒伴随了一代又一代年轻人的青春和成长。 我们不禁要问，为什么哪吒这个熊孩子如此深入人心？ 今天，书单君通过明朝才子许仲琳的《封神演义》，为大家回答这个看似很深刻其实更深刻的中二话题。
《封神演义》是哪吒的头号推手，这部明朝话本小说中对哪吒的描写，影响了无数后来的衍生文化。 在《封神演义》里，哪吒可不是什么善茬。 他是一个恃宠而骄的官二代，一个行动不经大脑的莽撞少年，也是一个无法无天却又敢作敢当的江湖恶汉。 用现在时髦的话来说，哪吒就是个过了火的真朋克，真摇滚，真死亡金属。 《封神演义》原著里的“陈塘关少年杀人事件”，跟历届动画片中诠释的“哪吒闹海”大相径庭。 那是一个酷热难当的盛夏，哪吒少爷带着男佣，来到九湾河泡澡，他脱了衣服，坐在石上，将混天绫放在水里乱搅。 谁料，这个九湾河，位于东海口，经混天绫这个大宝贝一折腾，江河晃动，乾坤震撼，使得东海龙王的水晶宫仿佛豆腐渣工程那般花枝乱颤。 东海龙王敖广被晃得想吐，忙派巡海夜叉上去查探。 夜叉同志来到海面，见是一毛头小子洗澡，便上前交涉，说了一段话： 那孩子将什么作怪东西把河水映红，宫殿摇动？ 从《封神演义》的这句原文，可以看出，夜叉将哪吒称为“那孩子”，算是比较客气了，并没有一上来就兴师问罪、喊打喊杀。 这个时候，哪吒若懂点礼貌，解释解释，便可化干戈为玉帛。可惜，哪吒的回复实在是太硬核了： 你那畜生，是个甚东西，也说话。 官二代哪吒压根就没回答夜叉同志的问题，而是以颜值取人，直接飙粗口，觉得巡海夜叉这个面如蓝靛、发似朱砂的“杀马特”，根本没资格说话。 兢兢业业的底层员工巡海夜叉不甘受辱，于是顶着杀马特的形象，来跟哪吒捉对厮杀，结果技不如人，被哪吒一乾坤圈砸死了。 这是第一起命案。 夜叉死后，龙王三太子敖丙骑着避水兽，带着虾兵蟹将，前来兴师问罪。 敖丙虽然在气头上，但也算知书达理，他先投石问路，问哪吒是何方神圣？ 结果，我们的哪吒少爷，再一次祸从口出： 我乃陈塘关李靖第三子，哪吒是也。俺父亲镇守此间，乃一镇之主。我在此避暑洗澡，与他无干。他来骂我，我打死了他也无妨。 哪吒的回答，堪称“我爸是李刚”的先驱。他看似童言无忌地描述自己爹地的职位，其实是有点仗势欺人。 敖丙气炸了，一番口舌后，两个官二代大打出手。结果，敖丙被打得元神出窍，化成一条龙，躺在地上挺尸。 哪吒一不做二不休，把珍稀动物敖丙的龙筋抽了出来，还嚷嚷着要给老爹当腰带。 这是第二起命案。 从《封神演义》原著来看，哪吒杀死夜叉和敖丙，很显然只是为了争强斗狠，根本无关正义。 1979年的经典动画片《哪吒闹海》，创作者将行云布雨的敖丙改编成肆虐百姓、残害儿童的恶魔，为哪吒的暴行赋予了正义的光环，从而颠覆了他的原始面目。 不过，即使在《封神演义》中那个“原教旨哪吒”身上，这个人物，也是情有可原的。 读者须知，虽然哪吒脾气暴躁，出手莽撞，连毙两命，但是，当时的他，不过是个七岁孩童，没法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子不教，父之过。 那个最应该为哪吒的暴行负责的男人，是他的爹地——李靖。
在《封神演义》里，李靖作为哪吒的监护人，非常不称职，表现颇为雷人。 得知熊孩子哪吒打死人后，熊爹李靖方寸大乱，不知如何是好，甚至像个娘们那样，哭得梨花带雨。 龙王敖广前来要人，李靖直接把哪吒推出去，要杀要剐随便，恨不得立即跟其断绝父子关系，免得惹火上身。 每次读《封神演义》，读到李靖这段丑态百出、孬种一般的“表演”，同为人父的书单君，脸上都会露出鄙夷的神情。 7岁的哪吒，因顽劣酿成大祸，想必跟他从小生长的原生家庭环境有莫大关系，李靖难辞其咎！ 当未成年的哪吒犯错，李靖作为父亲，他正常的操作，应该是先反思自己的家庭教育：怎能忍心怪你犯了错，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 反思之后，李靖应该承担起作为父亲的责任，跟敖广表明态度，孩子小不懂事，闯下弥天大祸，要打要杀冲我来。 在电影《冤家父子》里，冯小刚饰演一个装腔作势的父亲马林生，他平时猥琐懦弱，喜好吹牛。 马林生的儿子马车，因不堪受欺负，打了街头小混混。小混混的老大猫子找上门来，对马林生说，你是不是马车的爹？如果你说不是，我们立即就走，去找你儿子算账。 在这个紧要关头，平时谨小慎微的怂人马林生，掷地有声地说了一句：我是他爹！ 说完这句话后，马林生被心狠手黑的江湖大哥猫子修理得鼻青脸肿，最后住进医院，被包裹得像木乃伊一般。但也正因他敢于担起责任，让儿子马车痛哭流涕，重新认识了自己原本看不起的父亲。 同为父亲，与手无缚鸡之力、瘦得像麻秆一样的马林生相比，精通十八般武艺、虎背熊腰的李靖就是一坨屎。 当四海龙王敖广、敖顺、敖明、敖吉一起来逼宫，李靖吓得屁滚尿流。 关键时刻，7岁的小哪吒主动站出来，厉声叫道： 一人行事一人当！我打死敖丙、夜叉，我当偿命。岂有连累父母之理。 说罢，哪吒右手提剑，先斩去臂膊，然后剖腹、刮肠、剔骨，将骨肉还于父母，散了七魂三魄，一命归天。 哪吒死后，地方百姓为他在翠屏山修建行宫，四方远近居民俱来进香，香火不断。 李靖得知后，怒发冲冠，来到哪吒行宫，蹬鼻子上脸地骂道，畜生！你生前扰害父母，死后愚弄百姓。 说完，李靖提起钢鞭，一鞭把哪吒塑像打得粉碎。 至此，李靖跟自己的儿子哪吒结下了解不开的梁子。 哪吒的理由很充分，我已经把骨肉还给你了，跟你没关系了，你如何还打我塑像，烧我行宫，让我无处栖身？ 正因如此，朋克少年哪吒刚以莲花化身复活，便满世界跑着要寻李靖报仇。说白了，这孩子的心被伤透了。 《封神演义》里，有一个非常关键的细节：哪吒自始至终没有原谅亲爹李靖，最后的结局，是燃灯道人秘密传授给李靖一座金塔，用来防身之用。 在君为臣纲、父为子纲的传统社会，在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文化氛围中，《封神演义》里哪吒对父亲的反叛，可谓是震天动地。 正是这个反叛基因，让哪吒成为后世无数脑后有反骨的有识之士的心中偶像，也成为当下影视界无与伦比的大IP。
孝是中国文化的核心，在古代，如果一个普通人，被安上“不孝”的罪名，其后果是非常严重的。 冠冕堂皇的金科玉律背后，往往有许多不为人知的血泪。 “孝”这个神圣的词，在某种程度上，被聪明绝顶的中国人给工具化了。在古代，父亲打着孝道的幌子欺负儿子，哥哥打着孝道的幌子欺负弟弟的例子层出不穷。 比如，传说中的大圣人舜。 据《史记》记载，舜的父亲是个盲人，舜的生母去世后，又给他娶了个后妈，并生了个弟弟。 父亲爱屋及乌，喜欢后妻的儿子，对舜百般刁难，甚至处心积虑的想杀死他。 有一次，舜爬到粮仓上干活，父亲和弟弟就在下面放火，紧急关头，舜借助两个斗笠保护自己，从粮仓跳下来逃走了。还有一次，父亲让舜挖井，挖到深处时，父亲和弟弟一起往井里倒土，害得舜差点被活埋。 舜是个圣人，或者说是个奇葩。 父亲和弟弟越想杀他，他就愈发孝敬父母、友爱弟弟，到最后，终于让顽石点头，感动了狼心狗肺的父亲和弟弟，让家庭重归和睦。 舜的境界有点高得离谱，试问普天之下，有几个人能像他老人家那样？ 因此，那些被“孝道”戕害的人，一看到哪吒这个剔骨还父、割肉还母的朋克形象，便心有戚戚，眼角发热，大感痛快，仿佛浇中了自己胸中的块垒。 作家王朔参加过一档名为《心理访谈》的节目。 节目中，有位心理学家跟王朔做了个游戏，让他在孙悟空、皮诺曹和哪吒三个动画形象中，选择一个最符合自己的。 王朔选的是哪吒，心理学家问他为什么，王朔回答： 我选哪吒，是因为他父亲李靖不问青红皂白让他死，他说你不就是生我吗？我把我的生命还给你。我喜欢这个。我不欠你行吗？你们对我有什么权力呀？ 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颠覆了李靖的父亲形象。 电影里的李靖，是一个把对儿子的爱埋藏在心底的严父，在关键时刻没有撂挑子，用自己宽阔的臂膀，为哪吒遮风挡雨。 电影里的哪吒，画着烟熏妆，黑眼圈浓重，反抗父权不再是他的使命，他心心念念的，是一个更普罗大众更能打动每一个现代人的愿景——逆天改命。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反叛父母跟反叛命运有异曲同工之妙，哪吒最吸引人们的，不是别的，正是他身上的反叛基因。 在现实生活中，有人喜欢循规蹈矩的乖宝宝，书单君则更喜欢那些具有反叛特质的孩子，因为他们不甘于现状，他们的未来有更多可能。 有个叫莫言的爱读书的山东汉子，他的观点跟我类似。他有一篇《我崇拜“反叛”父母的孩子》，其中有几句话异常精彩，我把它分享给大家，并作为这篇文章的结尾： 我崇拜反叛父母的孩子，因为我认为敢于最早地举起反叛义旗的孩子必定是乱世或者治世英雄的雏鸟。 一般来说，伟大人物的性格一定有反叛的因素，在成为英雄之前，首先要成为叛逆之人。敢跟父母作对的孩子，身上自有一种天才的素质，但这种素质被视为劣质，是要孜孜不倦地进行清洗和剔除的，于是多少天才被扼杀了！ 当然真正的天才是有顽强生命力的，犹如大水，淤东流西，湮南涌北。 人的可恶就在于，一旦成为父母，就忘记被父母压迫的痛苦。 主笔 | 哲空空 编辑 | 黑羊 图源 | 《哪吒之魔童降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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