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者稼句

星河岁月 2019-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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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稼句先生，笔名舒天，江苏苏州人，历任苏州市文联干部、《苏州杂志》编辑、古吴轩出版社副总编辑、苏州市作家协会理事、苏州市杂文学会副会长。王稼句著有散文随笔集《笔桨集》《枕书集》《砚尘集》等，另外他关心苏州文化，出版了《姑苏食话》《纵横姑苏》《吴中好风景》《吴门风土丛刊》等一系列著作。除本地读者外，王稼句也受到外地读者的欢迎，不少读者通过他而认识苏州，爱上苏州，因此他被人称为“王苏州”，是继陆文夫先生之后，又一位苏州文化的代言人。

《儒者稼句》

文|余佐赞

行色匆匆情意重

稼句老师长我一纪，2018年4月满60周岁，正式荣休。文化人中也有不少聚会，我没有赶上4月大聚会，不过据说单是庆祝之酒宴，已经不下十顿，其实这个数字是保守的，单是我就以庆祝稼句老师荣休的名义，和稼句老师雅集了四次。尔后，我忐忑去沪，再客居京华。说忐忑，是因为我与稼句老师在地理位置上渐远，有“微斯人，吾谁与归”之叹。

稼句老师人缘好，让人觉得哪怕是第一次见他都没有陌生感。对稼句老师的称呼，有叫王老师的，也有叫王稼句老师的，还有直接叫稼句的，都很亲切。因为稼句老师比我年长，且我非常钦佩他的学问，从心里真正尊重稼句老师的学识和人品，便一直都是叫王老师或者稼句老师。2018年苏州的几次聚会，都说要恭祝稼句老师荣休，但每次我都是行色匆匆，显得诚意不足，也很不礼貌，好在稼句老师理解，不曾责怪。一次是在渭塘镇商讨印制刘珏《完庵集》一书，晚餐和稼句老师等人聚在盛泽湖边的酒楼，当时风雨交加，在酒未尽兴、话未聊开时，因为担心回沪太晚，我和同行的向春兄还是商定提前离席，稼句老师一直送我们到了酒楼外的车上才回；一次是我和单位几个同事一起去参加《浮世的悲欢》在古旧书店的签售活动，活动在晚上，还没结束，我们就因要赶车回上海，匆匆从活动现场出来，稼句老师见了，也从嘉宾席上追了出来，一直目送我们钻进地铁口；一次是参加书局同事李世文兄的图书活动，那次大家在一起主要是谈《掌故》一书的事情，晚上我又不吃夜宵，加上是从外地出差途中经过苏州，很是疲惫，在夜宵桌上说罢为稼句老师荣休干杯后就回去休息了，第二天一早不敢叨扰头天晚上一两点都还没有休息的稼句老师，匆匆回沪；第四次是《花花草草》一书付型前就其中细节和后期活动，我和同事专门去拜访了稼句老师，下午去的，华灯初上后一起在他家楼下的香雪海吃的饭，饭后稼句老师再三挽留我们住一晚，但看我和同事坚决要走，他便目送我们打到车后才返回。这些高谊，每每想起，深感歉意的同时都会泛起不尽的感激——稼句老师懂得我那未曾表达出来的情谊。稼句老师待人真诚，有老派人的礼数，苏州人说他是苏州才子，外地人说他是苏州名片，我却觉得稼句老师身上有着传统文人的讲究。

举觞白眼望青天

稼句老师爱酒，每次见面、聚会他都会喝酒，2018年我们见了四次，却喝了五顿酒（夜宵）。稼句老师喝酒上脸，每次都会喝到面红耳赤，不过，这时候他都会非常清醒地为自己划定停止的时间，比如：“喝完这一瓶就不喝了”，或者，“剩下的酒我喝，你们不要喝了”。爱喝酒，也上脸，却从不逾矩，也一直清醒，这个是少有的。自古爱喝酒的人都是有故事的，曹操抿几口杜康，无非是想抒发自己的感想；阮籍爱喝酒，一醉好多天无非是躲避现实；李白爱喝酒，其实也是因为干云志气无法实现；柳三变常常不知今宵酒醒何处，也无非是不甘于听歌买笑。情深才爱酒，以酒释浓情，稼句老师爱喝酒的背后，想必也有很多不便道来的故事。但因稼句老师比我年长，我不便问其喝酒是否有所寄托，不过还是听他自己说起过一些喝酒的原因。据稼句老师说，他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文联上班，文联负责管理作家协会、民间文艺家协会和沧浪诗社。那时是上世纪80年代初，出版难，估计他们是专门去搞关系的，苏州文化人多，要出书的人也多，所以任务重，要和外面多结交。我本来以为稼句老师要按这个路子说下去，然后说自己为了工作不得不喝酒，最后喝得多了就爱上了，可稼句老师话锋突然就转了，没有说经常应酬喝酒，而是说了办公室趣事。那时候他们办公室有三个人，因为债务还是其他什么缘故，总之从外面收了一车的习水大曲放在他们办公室隔壁的一间屋子里。有一天他们中的一位年轻人买了几个玻璃杯，自此每天下午四点半开始，他们三个人都会喝一瓶，一位文学青年自此开始喝酒了，不喝酒的文学青年自此变成了一位爱喝酒的文学青年。这个故事很有趣，但最多解释了稼句老师为什么能喝一点儿酒，有些人能喝酒也不一定喜欢喝，何况后来学会喝酒的都不一定是天生爱酒的人。此中故事有万千，稼句老师不过是指给我们看了看海面上的冰山。

剪烛深耕听橹斋

稼句老师有才华，不论是负责乡邦文献的挖掘，还是在新闻出版领域工作，都成就卓然。有才华的人都有点儿个性，有些人是恃才傲物，有些人是不屑折腰，有些人是蛾眉遭妒，不知稼句老师有什么特点。自我认识稼句老师，他一直是在自己的书房深耕，剪烛看书固寂寞，却仍抗拒庸俗和颓废，最后化蛹为蝶，尤为不易，我想这是因为他有着强大的内心。“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生命很短，感谢那些故事和事故，没有让稼句老师将美好年华耗费在一些无意义的事上。这么多年，稼句老师一头扎进苏州文献堆里，致力于苏州文化的挖掘与传播，成了有关苏州文化的活字典，又因为颇有才气，写出了一本又一本书话文章，成为全国爱书人、读书人、做书人追捧的“明星”，从这个角度来说，或许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

作者（左）和稼句老师在听橹斋

稼句老师善属文，书亦佳，形甚散朗，内也清高，以大名稼句闻名于读书圈，以致是否是真名都没有人关心了。2019年3月的一天，我和几位前辈在京雅集，听戴公建华老或是韦力先生说起给稼句老师买火车票，怎么也买不上，联系他本人，也说没有错，后来他们急了，让稼句老师拍身份证来，一看，稼句老师除了姓没变，名字那两个字和身份证上的音同字不同，真是趣闻。

稼句老师的书房很雅，里面好书不少，还有一块漂亮的灵璧石，瘦漏透皱，真文人石。书房外有河，他把自己的书房命名为“听橹斋”。我有时会想为什么是听橹斋，外面河面的行船分明已是螺旋桨驱动，可能是怀念橹声欸乃；当然，也可能如《升平宝筏——女儿浦聚饮为乐》中说的“柳荫遥听橹咿哑，待船系岸杯同把”那样，听到渔船来了可以买鱼沽酒，以图欢洽。“听橹”二字，不论哪个缘由，想想都很美好。

今夕何夕话文人

我还是喜欢和稼句老师一起雅集，苏州有齁甜的本帮菜，有好酒，稼句老师肚子里也有很多的文坛故事。苏州自古风雅，从文徵明、唐伯虎到沈三白，从周瘦鹃、范烟桥再到陆文夫，他们都留下了后人趣谈不尽的事儿。说起朱季海，这个章太炎最小的弟子，也留下了很多趣闻雅事。比如朱季海特别爱吃红烧肉，一般饭桌上只要有红烧肉，就只顾埋头吃肉，有人为了听他谈掌故，或者求证什么事，就请他吃红烧肉，可是他只要看到红烧肉，无论什么人问什么事情，他都回答“嗯嗯嗯”，一心向吃，根本无心回答，说起来也真是有趣。谈到陆文夫，这位写过《美食家》的大作家其实不是很懂吃，不过稼句老师说，陆文夫的酒量小了些，几杯酒下去就说不行了不喝了。稼句老师说的这些苏州文化人趣事，其实在他身上也可以隐约看到，同一方水土养育的文人，具有相同的文化情怀，也有相同的悲天悯人的性格和相似的言行举止，这种文化的基因一般来说是代代传承的。有时我会有即使见到那些过去苏州最风雅的文人，最多不过就是稼句老师那个样子的感觉。酒酣面热时，听到这些文人掌故、风雅趣事，我常常生出今夕何夕之慨。

稼句老师荣休后，时间更加充足，肯定会有更多的作品问世。而我如居沪上也会时常有机会和稼句老师雅聚。所居京城西城这一片，房价平均十万一平，还要置业于此，每念及此，不觉悚然，尤其是到苏州来去时间更长、机会更少，细想不觉黯然。好在稼句老师一直待我甚厚，我也敬意满满，如此，也就可咫尺、可天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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