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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孔子说《诗经》“思无邪”,后儒们却不认同?

 五星辉煌 2019-08-05

在《论语·为政》中,孔子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孔子仅仅以“思无邪”三个字来概括《诗经》的内容,让后人见仁见智,各执一词,以致学术界上没有定论。

通过孔子的描述,我们可以看出,孔子对《诗经》的内容,基本上是持赞赏态度的。

然而,后世对“思无邪 ”持否定态度的儒生不少,争论的焦点在于《诗经·国风》。他们认为,《国风》中存在大量的爱情诗,并且大胆地歌颂男女之情,使得很难将归为“思想纯正”。


战国时期的荀子,就提出了“国风之好色也”的说法。这一观点,在汉代更是成为普遍认识。如《毛诗序》说:“以《关雎》乐得淑女,以配君子,忧在进贤,不淫其色。”

之所以说“国风好色”,是因为《国风》中存在大量描写男女恋情的诗,例如,《鄘风·柏舟》写的是一位少女自己选中了意中人,却受到家长的反对,女子宁死不嫁他人的誓言;《邶风·静女》写的是一对青年男女幽会,表现了男子对恋人的深深情意;《郑风·将仲子》描写了一位热恋中的少女在旧礼教的束缚下,用婉转的方式请情人不要前来幽会。

一些后儒们很难认同这些爱情诗,在他们眼中,这些爱情诗是不能归于“思无邪”的范围。

汉儒对《诗经》中的情诗尚处于“好色而不淫”的折衷态度,到了宋代,理学家朱熹的态度就很尖锐了。朱熹在《诗集传》中,将 《国风》中的一些诗列为“淫诗”,比如 :

《郑风·将仲子》:“莆田郑氏曰,此淫奔者之辞。”

《郑风·遵大路》:“淫妇为人所弃,故於其去也。”

《郑风·有女同车》:“此疑亦淫奔之诗。”

《郑风·山有扶苏》:“淫女戏其所私者。”

《郑风·箨兮》:“此淫女之词。”

《郑风·狡童》:“此亦淫女见绝而戏其人之词。”


为什么在面对《诗经》中的爱情时,为什么孔子看到的是“无邪”,一些后儒们却只能看见“淫色”呢 ?

笔者认为,有以下两个方面的原因。

首先,孔子与后儒们看问题的层次不同。

孔子是在“礼”的层面上说诗,而后儒们仅仅从“情”的层面来说诗。

孔子将“思无邪”上升为对 《诗经》的总体评价,孔子“无邪”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礼记》中说 : “志之所至,诗亦至焉;诗之所至,礼亦至焉;礼之所至,乐亦至焉”。

孔子认为诗与礼的关系是统一的,读懂了《诗经》,也就理解了礼的内涵,也就是说,孔子认为,《诗经》是一部讲述“礼”的作品,要从孔子“尚礼”的思想说起。

深受礼制思想浸染的孔子,从小就受到良好的礼教熏陶, 成年后更是醉心于周礼的研究与传播。可以说,孔子的政治、学术活动都是以礼为核心来展开。孔子一生周游列国,希望能将周朝礼乐制度运用于政治实践。尽管孔子他失败了,但是,他的礼治思想却通过弟子们得到了间接实施。例如,孔子弟子子游治理武城时,就弦歌不断,采取礼乐教化的治理方针。


孔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颜渊 》)据统计 ,《论语》中“礼”一共出现过75次,可见孔子对礼的重视。

孔子的诗学观点也是在礼这一层面提出的。比如:

子曰 :“《关雎 》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八佾》)。

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泰伯 》)

子谓伯鱼曰:“女为《周南》《召南》乎?人不为《周南》《召南》,其尤正墙面而立也与 ?”(《阳货 》)。

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阳货》)。

分析孔子对《诗》的观点,可以发现,孔子都高度赞赏了《诗》在“礼”方面的 作用。

然而,自孔子以后,后儒们在对《诗经》的认识中,更多地从“情”的角度来解读。比如《荀子》:“夫乐者,乐也,人情之所必不免也。”

《毛诗序》:“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从“情”的角度去看《国风》中的爱情诗,自然与从“礼”的角度来评判,结论是不一样的。

战国中后期的思孟学派,性情学说变成一股潮流,逐渐成为了儒家学说的中心。正是在这个学术背景下,儒家诗学的认知视野由“礼”转向“情”。

当性情学说高扬的时代,也正是“思无邪 ”观点动摇的开始。应该说,儒家性情学说对人的性情持肯定态度。但是,这种张扬与肯定更多针对亲情、友情,对男女之情持保留态度。他们将男女之情视为色,把一些正当情感视为洪水猛兽 ,因而他们把《诗经》里一些比较直露表达爱情的诗篇错 认“淫诗”,认为这种色情不能归为“思无邪 ”的范围。

《诗经》所记,是当时礼乐文明的最为真实的社会表征,包含了最为广泛的社会生活。那是一个礼的社会,也有不合礼之处,所以孔子告诉学生学诗时最为重要的是“思无邪”。也就是,要以纯净纯善的心性来对待所读到的一切诗书,不管身处何境,一定要懂得“约之以礼”,这才是孔子所说“思无邪”的用意所在。


其次,后儒关于“思无邪”的观点夹杂了政治因素。

《诗经》中有很多抨击社会黑暗面的作品,汉儒们不敢正视,他们总是加上很多牵强附会的“史实”,对其进行歪曲。比如他们说《关雎》是表现“后妃之德”;说《静女》是 “刺时也,卫君无道,夫人无德”;比如《邶风·静女》,本来是写男女约会,《毛诗序》的解释却是“刺时也。卫君无道,夫人无德”。

其实在孔子看来,这些都是一般民众真实情感的自然流露,并未逾越“无邪”的栅栏。

汉代之前,儒家思想体系保持了孔子思想体系的本质内涵,以人道意识为中心,以个体的内在自觉为方式,以社会外在规范化为目标,以达到济世救民和自我实现,他们把目光投向全社会和全人生。而进入汉代,儒学却转入了一个为政治服务的划全新时期,儒生们自觉或不自觉地根据统治者维护统治的需要,把儒学塑造成了一个新的学说。他们从先秦儒士的放眼于全社会,变为仅仅把目光集中于有利于现实政治诸方面,从而把儒学局限到了一个狭小的天地里,比如“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莫善乎诗” (《诗·大序》)。

从本质上说,汉代以后的儒学是先秦儒学的扭曲


而《诗》 与《论语》 在汉朝被统治者尊为经书,用作统治人们的思想工具,从而大大地歪曲了它们的思想内容,首倡此风的是《毛诗序》。

《毛诗序》 解 《诗》 有一个特色,就是在讲 《诗》 的内容时,采用附会的方法歪曲诗意,是把 《诗》 当作史书看待,“以史论诗” , 机械地把每首诗都对应历史上的真人真事。这样做的目的,都是为把 《诗》 曲解为体现“先王之道” 的“无邪” 。

三国到唐代,是《毛诗》的天下。到了宋代,以朱熹为代表的理学家,解说 《诗》 的目的,多是为了宣扬他的理学,使 《诗》 更合封建统治者的胃口。 因而,朱熹的解读更多带有政治色彩。朱熹坚决主张《诗》三百具有“劝善惩恶”、“惩劝养心”的教化功用。他说:“若言作 《诗》者'思无邪’,则其间有邪底多。盖《诗》之功用,能使人无邪也。”“至于《桑中》《溱洧》之篇,则雅人庄士有难言之者矣。孔子之称'思无邪’也,以为《诗》三百篇劝善惩恶,虽其要归无不出于正,然未有若此言之约而尽者耳,非以作诗之人所思皆无邪也。”

从上面这段话可以看出,朱熹是以“劝善惩恶”来解说“思无邪”的。“思无邪” 明明是说诗中情思的无邪,朱熹的劝惩说却解释为诗人作诗动机和读者读诗效果的无邪,来了一个偷换概念。

到了元明清时期,《诗》 学都是以朱熹说占统治地位,所以观点也没有变化。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关于“思无邪”,孔子和后儒们有着很大的分歧,这要从孔子的礼教思想和后世儒家思想的转变来分析,才能得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参考资料:

1.“思无邪”别论

2.试论“思无邪”的原初文化指向和儒家诗学内涵

3.论朱熹对孔子“思无邪”的误读

4.孔子“思无邪”的误读

5.“思无邪”的“中和”审美价值取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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