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贤(1618-1689)明末清初诗人、画家、书法家。又名岂贤,字半千、半亩,号野遗、柴丈人、钟山野老等。昆山渡桥镇人。10岁后随父迁居南京。13岁开始习画,与名士杨文骢同师书画大家董其昌,后参加反清复明的复社活动。26岁起流寓扬州、泰州、海安等地。晚年隐居南京清凉山,与同时活跃于南京的画家樊圻、吴宏、高岑、邹喆、叶欣、胡慥、谢荪等合称“金陵八家”,其艺术造诣居八家之首。工诗文,善行草。著有《香草堂集》、《画诀》、《柴丈画说》、《龚半千课徒画稿》等。
诗选
扁舟
扁舟当晓发,沙岸杳然空。人语蛮烟外,鸡鸣海色中。
短衣曾去国,白首尚飘蓬。不读荆轲传,羞为一剑雄。
饮徐氏园
春来无此日,午过尚如朝。水气亭三面,城阴柳半腰。
清歌连白舫,长笛隔红桥。最是欢娱地,年华觉易消。
晚出燕子矶东下
江天忽无际,一舸在中流。远岫已将没,夕阳犹未收。
自怜为客惯,转觉到家愁。别酒初醒处,苍烟下白鸥。
题浅渚平芜
叔度胸中千倾陂,版图抛弁到今时,
谅无铁马金戈事,只有渔郎鸥鸟知。
题翠嶂烟霭图轴
翠嶂中天类削方,十年枝上积鸾凰,
步虚声落风飘起,一片楼台对夕阳。
题秋山红树 霜染枫林十月初,天公磨赭复调朱; 桥头没个人来看,留取时光在画图。
题峻岭孤亭图 间此亭,可奈何。 奈何轰酒地,不见一人过, 水鸟啼,山鸟歌,如花枫叶着高柯。 羲车鞭去疾,收管付嫦娥。
(不知道为何图所题)
百里平湖尽浅沙,千岩万壑一人家。 红鰕紫蟹作羹汤,扣舷一叶在沧浪。
(不知道为何图所题)
林下何人支草阁,背山临水读奇书, 客来正值篱春酒,旋去持竿钓白渔。
题高处茅亭图 春风初暖草新青,对岸群山俨翠屏。 登顿正须聊歇足,有人高处结茒亭。
题山水册十四 定有人家在深处,来支草阁息游踪。 中霄坐对一壶酒,月照寒潭饮白龙。
题山崖茆屋图 农牧渔樵何处家,黄茆屋子寄山崖。 等闲相返各泥醉,酒满瓶杯不用赊。
题木叶丹黄图 木叶丹黄何处边,楼头高坐即神仙。 玉京咫尺才相问,天末风生讯管弦。
(不知道为何图所题) 钓罢归来系小舟,得鱼沽酒兴悠悠。 夕阳未坠人先醉,闲卧沙头看白鸥。
题《山林茅屋图》 几间茅屋老岩阿,花影重重掩薜萝; 当面已饶幽邃地,好山偏是隔江多。
题《隔溪山色图》 小结书斋古岸傍,隔溪山色对斜阳; 年来不酌陶潜酒,净几深宵焚妙香。
题《渔村夕照图》 蒲芽柳线映春空,摆春风;短船七尺住渔翁,载渔童。 刘项不争鸥鸟国,烟波休在版图中。颜已碎,夕阳红。
题野水茅村图 浮萍欲上山桥路,细竹深藏野水村。 赴饮渔家新漉酒,不知何处是柴门。
(不知道为何图所题) 洞里仙家启曙门,朱霞吐日又还吞。 我来潭上因唏发,瞥见摧颓逝水奔。
题满山新绿图 满山新绿蕙兰香,山夹青楼以短廊。 读罢道书无个事,擎瓮尽日看湖光。
(不知道为何图所题)
荡胸湖水际秋天,天外风生夕照边。 说与渔郎结茆住,不须重棹武陵船。
(不知道为何图所题) 红虾紫蟹易盈框,入市还能买酒浆。 楚屈不知周孔圣,一声听曲爱沧浪。
题云岭残曛图 谷口峰根尽吐云,上方新月映残曛。 今霄预有吹笙约,盼望诸天鸾鹤群。
龚贤《渔歌子词卷》书法欣赏




龚贤绘画作品
他是位既注重传统笔墨又注重师法造化的山水画家。其创作以五代董源、巨然的画法为基础,以宋初北方画派的笔墨为主体,参以二米(米芾、米友仁父子)、吴镇及沈周等人的笔风墨韵,同时结合自己对自然山水的观察和感受,形成了浑朴中见秀逸的积墨法,不同于清初以王时敏为首的“四王”所倡导的笔笔有古意的创作格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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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贤故居------扫叶楼
扫叶楼位于清凉山的西南面,始建于1664年,明清式样,砖本结构,占地面积约为270平方米.关于扫叶楼名字的由来,清朝乾隆间有史料记载,龚贤曾经自画像,画中的龚贤化作扫叶僧人样式,由此得名扫叶楼.清咸丰年间该楼毁于兵火.1889年,奉光绪皇帝的诏命重建扫叶楼,以后又于1901、1914年两次重修。


部分研究文章
龚贤及其南京的诗篇 来源:网易博客,作者:微微甜 龚贤是清初的遗民画家,以擅长山水画著称,被推为“金陵八家”之首;也是具有卓越成就的诗人,所作富于爱国主义精神,但诗名为画名所掩。他的诗集长期湮没,极少流传,前些年,《龚半千手写诗稿》和《草香堂集》抄本先后发现,才渐为人所知。 龚贤无专传流传,生平事迹不详。地方志书的记载,极其简略。因而,一般只知道,他原籍昆山,流寓金陵,未曾出仕,在清凉山下建半亩园以居。他的《半亩园》诗①,是他生平的自我概括。 龚贤的抱负和心志,未为当时和后世所洞悉和共认。有人说他“尊酒陶然”,“寄情霞上”②,有人认为他“栽花洗竹”,“日长无事,悠然自得,笔墨之余,惟高枕而梦羲皇而已”⑧,当代的文学史和诗歌史专著,无道及龚贤的;有一本诗选④,虽采及龚贤,只选了一首比较冲淡的诗,不足以显示他的真正特色。 龚贤是一个身受民族压迫,目击清兵暴虐的明朝遗民,也是一个感慨兴亡、图谋恢复的志士。他的《扁舟》一诗,就是最好的说明,其中“短衣曾去国,白首尚飘蓬。不读荆轲传,羞为一剑雄”的诗句,可以代表他的慷慨激烈之风。荆轲的侠烈向为人们所赞叹。龚贤薄荆轲而不为,不愿像荆轲那样作“一剑”之“雄”,可见他不赞成行刺的匹夫之勇,具有更为宏伟的襟抱。在这里,他借菲薄荆轲巧妙地表达了他自己指望堂堂正正地成就恢复大业的壮志宏图。 龚贤的诗歌,是他的抱负和心志的体现,生活和道路的记录,民族意识和爱国思想的结晶。这里,只略谈他的有关南京的诗篇。为论述方便,分为四类。 一、直接接触现实的怀古纪游诗篇。南京是六朝古都,又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建都所在。这儿众多的名胜古迹,历来是诗人观览、凭吊、吟咏、赞叹的对象。在龚贤笔下,有许多写金陵胜迹的诗篇,思古伤今,古今对照,触景生情,情景交融,风格沈郁,倾向鲜明。例: 《与费密游三首》中的《与费密登清凉台》云: 与尔倾杯酒,闲登山上台。台高出城阙,一望大江开。 日入牛羊下,天空鸿雁来。六朝无废址,满地是苍苔。 首联说明与好友登台共饮,开门见山;颔联概举清凉台地位及登临所见,极开阔雄伟之至;颈联补叙景物,兼示季节、时辰,渲染萧瑟、暗淡气氛;尾联融贯古今,感慨兴亡。诗句含蕴画境,景物洋溢诗情,可以说是情景交融、文质兼至的力作。当代山水画家傅抱石曾多次借用龚贤此诗的画境,描摹“台高出城阙,一望大江开”的图景,写出他自己胸中的丘壑,心中的世界。 另一首《登眺伤心处》云: 登眺伤心处,台城与石城。雄关迷虎踞,破寺入鸡鸣。一夕金茄引,无边秋草生。索驼尔何物,驱入汉家营。 以台城、石城、虎踞、鸡鸣并举,似是在鼓楼登眺所见;可能在传抄过程中原题佚去,故《明四百家遗民诗》等收录时即以首句为题。首句着“伤心”二字,概括诗人的无限悲愤情怀,为全诗定下基调;颔联白描景物、形势,曰“迷”、曰“破”,皆自诗人眼中看出,颇见感情色彩;颈联跌宕生姿,暗切兴亡之感,尾联借橐驼表现强烈的民族反抗情绪,既是眼情实景,又富特征意义。对橐驼的憎恨,深刻而有力地抒发了诗人的,也是在民族压迫下的广大南方人民所共同的愤怒。象这样倾向鲜明的诗篇,在遗民诗人作品中是很突出的。即此可以想见龚贤的肝胆和识力,他没有罹文字狱之祸,应该说是幸运的了。 抗日战争时期,郭沫若为傅抱石题画时,曾对《与费密游三首》,作出中肯的评价,认为“确是格调清拔,意象幽远”,令人百读不厌。这诗的好处简单的说似乎就是“诗中有画”。借无限的景象来表示苍凉的情怀,俨如眼前万物,满望都是苍凉。其实苍凉的是人,物本无与,但以诗人有此心,故能造此物。诗中的世界是诗人造出的世界。⑤ 《燕子矶怀古》云: 断碣残碑谁勒铭,六朝还见草青青。天高风急雁归塞,江迴月明人倚亭。忆昔覆亡城已没,到今荒僻路难经。春衣湿尽伤心泪,赢得渔歌一曲听。 《再过燕子矶》云: 燕子矶头万古宁,片帆识得旧曾经。可怜巩固兴亡地,又作荒凉牧马庭。春水一江过雨绿,晚山四泽望人青。渔歌声歇归何处,泪洒征衣不忍听。 兼用即景寄意、触景生情、融情入景的写法,怀古而兼伤今,思古所以悼今。“春衣湿尽伤心泪’,“泪洒征衣不忍听”,与“登眺伤心处”,正是同样襟怀、同样感情的表现和抒发。在沉郁顿挫的格调和苍凉悲慨的情境中,人们仿佛看到一个悲愤填膺、涕泪难禁的爱国诗人形象,呼之欲出。此时此际,龚贤的悲愤和涕泪,与南京人民以及广大南方人民的灾难和憎恨是相通的、一致的。 二、间接暗喻现实的怀古纪游诗篇。有些诗篇不具体描述社会背景,也不直接显示主观爱憎,如《金陵怀古》云: 短笛唤愁生,江船夜复清。月明争战地,潮打受降城。残柳欲无影,哀鸿只一声。石矶飞不去,凄绝古今情。 淡淡写来,自然无迹,咏古而有余味,写景而耐寻思。在手挥目送之际,隐微曲折之间,可以依稀想像诗人的寄托和倾向。“凄绝古今情”的“凄绝”二字,可以和前述“登眺伤心处”、“春衣湿尽伤心泪”之句相印证而窥见其底蕴。 《登扫公楼》云: 扫公楼上凿西窗,窗外分明见楚江,高抹风烟一千里,低飞鸥鹭两三双。清秋渔邃浮沙艇,白日山钟撼石幢。吴王旧时城阙在,片帆从此出迎降。 颔联、颈联白描山川景物,若无所措意;尾联从吴王城阙,联想到当年末帝孙皓就是从这里出城迎降的,看来又非无意。清兵南下时,弘光皇帝仓皇出走,被俘后靦颜求生,押载还金陵,为观者所唾骂,大臣钱谦益、王铎辈则卑躬屈膝,率众迎降,这是作者所痛心疾首、难以忘怀的。读者只要了解历史背景,也就不难理解其弦外之音了。 三、侧重于表达抱负心志的写景抒情诗篇。有些诗篇,以写景论古为由,着重表现诗人自己的抱负和心志,如《登石头城作》云: 开尽桃花冷似秋,晚风吹我上城头。齐梁梦醒啼鹃在,吴楚地连江水流。千古恩仇看短剑,一生勋业付霜舟。东南西北无安宅,谁道王孙不可留! 颔联概写古今远近,颈联直抒胸臆,“一生勋业付霜舟”,可与“羞为一剑雄”参看和印证。另一首《山家》中有“不驰非分想,那白此生头”之句,所谓“非分想”,正可视为“一生勋业”的注脚,质言之,即图谋恢复而已。山水、林泉、丹青、毫素,不过是他在当时社会环境中所以自处自适之资而己。 在长时期的渴盼和失望之下,他的“勋业”之梦,“非分”之想,趋于破灭,不能不寻求排遣和解脱。“何妨但说人情好,莫管同趋世态卑。兀傲刘伶能避害,早知麯蘖是吾师。”(《遗城南友人》),“不驰非分想,那白此生头!学术老来异,吾师卷舌柔。”(《山家》),既是聊且解嘲,也是自我解脱。从这里出发,进而转向虚无之境,萌发出世之想,也就不足为怪了:“耳聋目暗仍扃户,一卷《南华》坐小斋”(《冬晓书事》),“陶然醉尽山中酒,始信庄周物巳齐”(《山夜》),“是谁舍宅真仙境,亦愿离家浣俗尘”(《游栖霞寺遇王忻公》)。 他优游林泉,恬淡自安,甚至接受道佛思想,乃是时势和环境所使然,对于他的这种局限性,我们应当知其所以然,恰如其分地看待,不宜有所苛责。终其一生,他坚持消极反抗的态度,恪守高蹈啸傲的风标。根据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他应当被认为爱国主义者而受到尊崇。 四、记述生活情况兼写南京山水的诗篇。有些诗篇是诗人生活和活动的记录,也写到山川景物,但不占主要地位,如《冬日栖霞寺中作》云: 山中常晏起,偶被老僧催。下去送溪叟,独归寻钓台。乌飞林雪散,鹿饮涧冰开。深省闻钟罢,高天尽劫灰。 此诗写他寄宿僧舍,与僧为友,闻钟自省,禅味较浓,然而,以“高天尽劫灰”作结,可见在这样的情境中,他依然具有悲天悯人的胸怀,未能与世相忘。 《晚出燕子矶东下》云; 江天忽无际,一舸在中流。远岫已将没,夕阳犹末收。自怜为客惯,转觉到家愁。别酒初醒处,苍烟下白鸥。 以质朴的语言,含蓄的手法,融情入景,抒写一种惘然的心境,流露出淡淡的哀愁。可以说,这是他于慷慨激烈以外的又一种艺术风格。 龚贤诗歌的思想性和艺术性,都达到较高的水平。在中国文学史上,应该给予恰如其分的地位和评价。对龚贤诗歌的探索和研究,很需要加以提倡。本文只从比较具体的角度,谈一点看法,意在引起注意,未尽之处,容后再论。 注:①本文所引龚贤诗,据《草香堂集》(抄本)、《龚半千自书诗稿》、《扶轮续集》、《广集》、《新集》、《天下名家诗观初集》、《明四百家遗民诗》、《金陵诗征》和《清画家诗史》等;②施润章《龚半千像赞》,《学余文集》卷二十五;③日本山本梯二郎等原著、傅抱石编译:《明末民族艺人传·龚半千》;④陈友琴《元明清诗一百首》选录中龚贤的《晚出燕子矶东下》一首;⑤郭沫若《题画记》,《沫若文集》(十二)。(摘自《南京史志》1984年第3期)
龚贤在泰州的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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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半千像(傅抱石绘,局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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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贤山水画扇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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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清凉山龚贤故居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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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贤《江村渔隐图》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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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贤《秋水板桥图》 | |
龚贤(1618-1689)明末清初诗人、画家、书法家。又名岂贤,字半千、半亩,号野遗、柴丈人、钟山野老等。昆山渡桥镇人。10岁后随父迁居南京。13岁开始习画,与名士杨文骢同师书画大家董其昌,后参加反清复明的复社活动。26岁起流寓扬州、泰州、海安等地。晚年隐居南京清凉山,与同时活跃于南京的画家樊圻、吴宏、高岑、邹喆、叶欣、胡慥、谢荪等合称“金陵八家”,其艺术造诣居八家之首。工诗文,善行草。著有《香草堂集》、《画诀》、《柴丈画说》、《龚半千课徒画稿》等。
龚贤山水图
龚贤书法扇面
一
龚贤出生于昆山一个家道中落的官宦之家,后随父举家寓居南京。
成年后的龚贤在秦淮河畔与复社文人交往密切,“其时正值明崇祯末年,复社成员在这里结社赋诗,讲学论艺,挽救民族的危机。”由于龚贤刚直不阿的人品,以及在诗书画上的成就,他在南京士大夫中渐露头角。
崇祯十七年(1644),龚贤孤身离开南京到扬州谋生,他在《将之广陵留别南中诸子》一诗中写道:“壮游虽我志,此去实悲辛。八口早辞世,一身犹傍人。定知隋苑晓,还记蒋山青。揖别诸兄弟,追随有故贫。”明弘光元年、清顺治二年(1645),清兵屠城扬州,龚贤因居郊外而幸免于难。
二
迫于生计,龚贤在顺治五年秋天应南京旧友徐逸的多次招请,来到泰州东乡海安镇柳庄,做了徐家的塾师,授教其子徐凝。龚贤有《访徐侠士海上》诗云:“十年生死不相闻,忽寄音书鸿雁群。匹马趋亭流电转,仆夫指顾到疆分。路径沙碛秋无草,天入沧溟晚易云。自是男儿四方志,会从绝远立功勋。”
海安镇时为泰州七场之一,龚贤在这里一边教书,一面读书,与“避世不谢客,种田还买书”的饱学、隐逸之士徐逸及其家人相处融洽,生活亦相对安适。其《柳庄》诗云:“徐氏柳庄古,柳围庄势圆。限庐浑是水,下榻便登船。午睡梦魂碌,独居性情偏。煮鱼当蔬菜,滑饭饱余年。”
顺治六年,海安遇大水,海堤溃决淹至柳庄,龚贤曾为此作诗画并纪文。
顺治七年,龚贤从海安赴东淘(今东台安丰)与名流吴嘉纪、王鸿宝、季康等人交游。这次晤面,龚贤与吴嘉纪“建立了诚笃的友谊,后来发展为终身莫逆之交”(萧平、刘宇甲:《龚贤》)。龚贤以《安丰吴高士》为题,诗赠吴嘉纪:“鲁连蹈东海,千载慕其人。此日吴高士,风流是后身。穷荒难久处,浩荡实相邻。晚坐衡门下,欣无战伐尘。”又《寄海上吴嘉纪》:“与君结识为兄弟,别路迢迢千余里。见面此生应绝少,寄书以后莫稀疏。草香野日临山户,花落春风扫敝庐。同是躬耕栖隐士,反因飘泊接衣袪。”
吴嘉纪亦曾数诗寄龚贤:“一岁吟将尽,迂情共者谁?祗应入残雪,持去报相知。阡水箫声后,荒庵犬梦时。令君不孤寂,浊酒野人诗。”(《录一年诗寄半千》)“海上披发翁,孤吟若寒鸟。非无求吕思,屣雁不轻倒。恭闻柴丈人,经我淘之道。欲寻如我者,而与云怀抱。二月海风衰,户户梅花晓。柴车且莫归,与子班荆草。”(《淘上访龚柴丈》)“三客放渔船,七里访柴丈。雨里复烟里,溪上兼舟上。白禽入水啼,嫉草带风长。景色新余杯,击棹长歌往。”(《同鸿宝、季康南梁重访柴丈》)“乱离足飘泊,老大还郊垌。江水真有意,流转一浮萍。亲戚复谁在,虎啸山风腥。惊疑儿女色,顾恋归人情。翳翳寒烟墟,萧萧茅草亭。琴书既有托,敛迹谢逢迎。澄潭入郭流,群峰绕舍青。悄然松际月,闻尔商歌声。君乡是旧京,山盘江潆洄。胜既今何似,处处蒿与莱。邈哉尔幽居,却傍清凉台。落日试登眺,吴楚潮皑皑。三山若图画,钟阜何崔嵬。樵牧指伊人,挽仰襟抱开。谁知游览意,百感从中来。”(《寄题龚大野遗新居》)
浸没在“亡国恨、家庭愁和身世痛”中的龚贤,寄居他乡不免悲怆、孤寂之痛缠身。他有《深夜》、《夜坐》、《客中忆故园》三诗直抒胸臆:“深夜一灯青,阴风下广庭。客愁正无际,鬼哭颇堪听。掩卷对古今,脱冠存典型。歠糟同世醉,不忍独醒醒。”“自劝杯中酒,颓然独醉翁。坐听四壁静,虚费一灯红。岸打寂寥水,鸟惊呜咽风。故乡在何处,客久忘西东。”“无家已四载,每欲动归思。故国送春后,山窗听鸟时。雨停花满地,风细草平池。此况凭谁说,客中聊有诗。”
龚贤在海安期间,曾数度往来泰州城。《与僧问水住吴陵破寺》云:“半世爱高纳,相随共晚昏。白云山改路,青草寺无门。踏处鸟禽乱,笑来天地翻。雨余寻笋蕨,不暇问真源。”亦有《赠海陵张二》曰:“甲第连云照东国,独将才子作情痴。青衫时有江州泪,黄鹤空题崔颢诗。花影扑檐朝睡熟,月轮随马夜归迟。千金不惜留宾客,酒罢高堂动奕棋。”在他辞别海安到泰州时,有诗赠泰州人陆潮(字无文):“又欲别离去,万途失所亲。几时能傍汝,终老免怀人。边月鸣鸡早,河风摧柳频。陶潜辞禄米,岂不计吾身。”(《留别陆潮知己》)
顺治十一年冬,龚贤辞别徐逸父子,离柳庄前作《海上徐逸招余读书五年偶忆西归书此志别》:“暂向金陵去,寻人慰所思。定旋千里驾,不负五年期。绝塞临天路,平沙欲雪时。心伤无可说,别后有新诗。”亦作《留别弟子徐凝》:“帆挂海头雪,西行杨柳摧。主人伤一别,弟子念重来。此地人情好,当年吾道衰。长沙难作傅,休问贾生才。”又有《别海安镇》云:“人情移再见,良友亦能贫。到处尽如此,吾生多苦辛。河水流白日,海戍隔黄尘。且熟舟中酒,还同老病亲。”
龚贤在海安一住五年,“作为西席,龚贤在此期间课徒之余,当有充裕的时间和清静的环境去研究诗词、绘画及绘画理论。因此,他一生中绘制的若干册‘课徒画稿’,得力于这五年必非浅鲜”(萧平、刘宇甲:《龚贤》)。海安也让龚贤产生了深厚的感情,他甚至动念定居海安,其《海安》诗云:“经年作客海安镇,爱此将添隐者扉。到处桑麻皆可种,当时亲友漫相依。野船月白跳鱼入,憔桧风清带鹿归。朱绂不能劳梦寐,甘垂衰鬓有光辉。”
顺治十二年春,龚贤曾重赴海安温故:“断缆斜牵八尺船,重来仿佛又经年。野河过雨阔无岸,春草随风绿到天。几处别离浑涕泪,半生遗赠有诗篇。从今欲效虞翻隐,无那丘茔魂梦边。”(《重来海上》)之后即转扬州,定居扬州十来年。龚贤这个时期正值中年,大量的生活体验使他的诗歌与绘画皆走向成熟。
三
龚贤再次返回南京居住,已年届50。经历了战乱洗劫的家乡满是惨象,龚贤偶一登高,触目都是伤心之处,他不禁感念国家亡于满清:“登眺伤心处,台城与石城。雄关迷虎踞,破寺入鸡鸣。一夕金笳引,天边秋草生。橐驼为何物,驱入汉家营。”
龚贤在南京几经搬迁后,定居清凉山。这时的龚贤生活清苦,与人落落难合,他于屋前半亩空地上筑园栽植,名“半亩园”。龚贤请画家王石谷作《半亩园图》,他题跋云:“清凉山上有台,亦名清凉台。登台而观,大江横于前,钟阜横于后。左有莫愁,勾水如镜;右有狮岭,撮土若眉。余家即在此台之下,转身东北,引客视之,则柴门犬吠,仿佛见之。”又自题小照,着僧服,手持扫帚,作扫叶状,悬于楼堂,以示与清朝统治者格格不入——此即今日南京清凉山龚贤旧居“扫叶楼”。龚贤《溪山无尽图卷》跋语云:“忆余十三便能画,垂五十年而力砚田,朝耕暮获,仅足糊口,可谓拙矣。”
龚贤定居半亩园后,除与金陵画家樊圻、吴宏、高岑、邹喆等切磋画艺外,周亮工、孔尚任不仅是他志趣相投的挚友,还是他的主要经济资助者。周亮工家丰富的书画收藏曾让龚贤受益匪浅,周亮工去世时,龚贤挽诗悲叹:“哭公独我头全白,在世人谁更眼青”。清康熙二十六年(1687),龚贤与孔尚任首次晤面,并赠以书画,孔尚任以《喜晤龚半千兼谢见遗书画》为题云:“野遗自是古灵光,文采风流老更强。幅幅江山临北苑,年年笔砚选中唐。短歌肯赠将归操,长纸还书急就章。萍水逢君非偶事,扁舟一夜聚维扬。”
晚年病中的龚贤曾向孔尚任叙说了官场上许多令人痛恨的事,孔尚任后来创作的名剧《桃花扇》,其中许多内容就是龚贤在南京的亲身经历。康熙二十八年,贫病交加中的龚贤遭豪横强索书画而含恨去世。龚贤后人因贫不能具棺葬,孔尚任为之善后并抚其遗子(刘墨:《龚贤》)。孔尚任作《哭龚半千》五律四首,其中两首曰:“尺素忽相投,自言罹大病。缘有索书人,数来肆其横。问我御暴方,我有奚权柄?哀哉末俗人,见贤不知敬。郁郁听其亡,谁辨邪与正?”“野遗归命辰,己巳秋之半。余时侨金陵,停车哭其闬。疏竹风萧萧,书籍已凌乱。子女绕床啼,邻父隔篱叹。君寐不复兴,天地自昏旦。”龚贤遗柩后归葬其祖籍昆山渡桥镇。 |
http://sz./tzrb/html/2012-03/30/content_37642.htm
高旷而清寂的内心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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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11-17 15:26:26 来源:江苏文化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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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贤的作品素以用墨浓厚、意境雄浑沉郁为人所称道,陡壑密林杂以山光岚气、积雨睛云,形象地再现了大自然深邃神秘的氤氲气氛,营造了如梦如幻的精神世界,其用墨的沉厚被人评为: “独有千古,更在墨…其积墨…浓而不腻、厚而无滞”(《昆新两县修补合志》卷22) “惟于光绯明暗则尤能渲染得体,独出机杼,开画界之创格,为艺林时代之前躯”(《昆山景物志略》) “墨气不可以岁月计,年愈老墨愈厚,巧不可得而拙者得之,功深也。郑子房曰:“紫丈墨气如炼丹,墨气活,丹成矣”。 当然,也有人评其画为“如深山老炭”,谓其黑气太重,虽有沉雄深厚之优,惜乎秀韵不足,但仍然肯定龚半千艺术风格的整体特点。龚贤风格形成,有一个渐趋渐变的过程。南京博物院藏有一幅其早期作品,用墨、笔法及意境,均不同于他以后的某些特点,意境上也有所区别,颇值得注意。 此幅作品为绢本,设色,97.2×49.7厘米,是典型的二段式构图,显然取法于倪瓒。全幅分为两部分,中间被水隔开。下半部分画小亭一坐,居于画面的中心,与隔岸山脉相对。一小桥在丛林之后、沙洲丛草间通向小亭,丛林则以米点横排而成,细密而秀润。丛林前又分坡岸二层,草舍十数间,画面左侧一小舟停泊,河中水草三四层,亦以竖点细细铺排,与丛林后小亭附近及前面坡岸水草照应,以湿笔为之,尤带秀润、坚凝之气,表达出了水边、坡岸水草近水生长的特点,不同于远离水边松树针叶的干爽之感。近处坡岸杂树七株,亦分为三组,最前面五株,四株并排,一株远离,显得密中有疏,靠后稍远处又有一株,枝桠高高挺出,占据小桥附近空间,直与草亭相应,另一株则远离并排的四株小树,婆娑姿势,伸向画面右侧数间茅屋。树叶以红色微加墨色点簇,稀稀落落,与远处山坡的胡椒点相应,起到点醒画面的作用,七株树的处理安置,使下半部分略显松散的构图得到收拢,变得极为完整,两段式构图特点得到加强。 上半部分画对岸山峦,是江南(金陵)典型的土质山峦,用笔中锋,笔法硬挺颖脱,错落有致,以披麻皴为主略带乱柴皴,披麻皴兼豆瓣皴的特色不甚明显,但已有这种变化的迹向。山峦皴擦一两遍后以淡墨稍微笼染则止。在山峦的结合处亦稍加胡椒点,使墨色层次加重,山峦益发显得清空灵妙,保持了早期画风特点,但不具备用墨浓厚意境雄浑沉郁的成熟时期的风格特征。 此幅作品,墨色滋润,沉稳,用笔坚挺凝重,且湿笔居多,明显有黄公望、吴镇用笔的影响。水墨的渲染、烘托,同时也有董源画法的影响,画史上曾记述他: “山水从北宛筑基,一变古法”。(《清画家诗史》) “得北宛法,沉雄深厚苍老矣,惜秀韵不足”。(《国朝画征录》) 由此可知,龚贤对于以巨然等五代至宋元的南宗山水画技法,作了深入的研究,在笔法、墨气、邱壑位置经营上,用心极深,程正揆曾致信与他探讨笔墨: “画有繁减,乃论笔墨,非论境界也。北宋人千古万壑,无一笔不减,元人枯枝瘦石,无一笔不繁。 他自己亦说: “必笔法、墨气、邱壑、气韵全而始可称画也……若大邱大壑,非读书养气闭户数十年未许轻易下笔。古人所以传者,天地秘藏之理发而为文章,以文章浩瀚之气发而为书画。古人书画与造化同极,阴阳同侯。非若乡人泥粉本为先天,奉师说为上智也”。(周二学《一角编》) 龚贤对古人成法高度重视,此件作品是他早期注重古人成法的典范,为以后千岩万壑式的构图作了准备。章法、布局来源于五代两宋,用笔用墨,浸润元人为多。某些笔法、墨法和对山水树石的处理,到晚年也一直沿用下来。此画上部有作者题跋: “荡胸湖水际秋天,天外风生夕照边。说与渔郎结茆住,不须重棹武陵船。〓〓红虾紫蟹易盈框,入市还能买酒浆。楚屈不知周孔圣,一声听曲爱沧浪。〓〓〓蓬蒿人自题”。 既有效法屈原洁身自好、隐逸求志的情怀,也有报效家国、以周公、孔子治国、治世为理想的抱负,游离于隐逸与入仕的两极之间。与钱谦益筑“半野堂”有着相近似的心境,这也是明末清初那一代士人面对社会大动荡、政局混乱的无奈与迷惘,内心的孤独亦可想而知,当然与他一贯的认识也有着极为深刻的关联: 士生天地间,学道为上,养气读书次之,即游名山大川、出交贤豪长者,皆不可少,余力则词赋书画、棋琴”。(《香草堂集》) 将学道、读书、词赋、书画、棋琴作为维系精神价值的最终依托,而游离于政局之外,这不能不说是当时士夫文人的真实写照。正因为此种心境,其作品中才流露出淡淡的高旷情怀,在孤寂的氛围中走回内心,孤舟、草亭、屋宇、桥梁,寂然无人;山峦、林木、河流,适然而自存。从而表征出来自上古的遗世元音!同其他作品相比,此作清旷、幽寂、淡逸的气息多一些,沉郁顿挫之感以及苍莽雄浑的气息少一些,尤其对古人成法汲取的痕迹仍很明显,由此可知,应为中年或较早时期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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