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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水泊梁山”看暴乱的社会基础(一)

 写字达标 2019-08-10

    今天我们接着聊《水浒》。

    教员生前爱看《水浒》,年轻的时候从里面看出了“造反”,年纪大了从里面看出了“投降”。

    我是个看闲书的,达不到这种“六经注我”的境地,只能注注 “六经”。今天咱们就借着水泊梁山从整体上聊一聊暴乱的社会基础。题目比较大,为了方便叙述,我们从阶级基础,经济基础,伦理观念三个方面顺次展开。喜欢的可以全看,部分喜欢的可以挑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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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来聊一聊阶级基础。

    1965年,教员跟各大区第一书记谈话,提及《水浒》说:中国人好造反,我们这些人还不是造反,跟宋江差不多。教员说话从来都有自己的所指,单从这句话看却未必正确。中国老百姓其实不好造反。

    中国历史上勇于造反,热衷争夺政权的不外乎两种人,一类是豪族,如司马懿父子、杨坚、李世民者均是;一类是流氓,如刘邦、朱元璋者是也。豪族有所凭借,靠近权力,便于窃取;流氓勇于冒险,无所顾忌,每有所得。

    豪族的凭借是什么呢?在古代,土地是唯一的生产工具,也是唯一的权力来源;士农工商,四业之中,农业税收最重,四民之中,农民最苦。加上我们国家的继承制度以所有儿子均分田地为主;即便是颇有田产的家庭,一分再分之后,也几无所有。不到几代人,即使是殷实人家,田地的收入也只能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再加上租税以田赋为主,大部分农民便出现了“春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暑热,秋不得避阴雨,冬不得避寒冻,亡日休息……勤苦如此,倘复被水旱之灾……卖田宅,鬻子孙以偿债者矣”的境况;农民穷苦,豪族则趁机兼并。

    所谓豪族,多出身于官僚世家,孟子所谓:“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中的巨室是也。他们依靠政治上的权利,武断于乡曲。从商鞅变法以至于近代,皇家对于这些人大多数时候是一边使用,一边羁縻的状态。汉武帝刺史六条问事中有两条是压制豪族的;然而即便如此,到了宣帝时仍然出现了“宁负二千石,不负豪大家”的境况。

    国家不向豪族课税,他们本应承担的赋税被分配给普通百姓负担,“强宗巨室阡陌相望,而多无税之田。”豪族们自己不事生产,将土地租借给他人,按时收租,遨游都市,上结官府,下交游士。一旦天下有变,有野心者则率部曲,做争夺帝位的豪举。

    至于流氓,则是贫穷普遍化以后的产物。普通百姓遇上主圣臣良、国泰民安的时代;赶上轻徭薄赋,修养生息的政策;在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年景,也就能混个温饱;一旦赶上皇帝好大喜功,连年征伐或者贪财好货,赏用无度;再加水旱之灾,赋税之重,各方面的因素叠加在一起,老百姓很容易就不堪重负,以至于“弃田流徙为闲民”。

    底层经济越凋敝,闲民越增加,贫穷越普遍。民不聊生,社会大乱便不远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当曾国藩和赵烈文论及“明火执仗之案”经常发生,“市肆里乞丐成群”、“民穷财尽”时,赵烈文做出“抽心一烂,土崩瓦解之局”的判断,曾国藩则表示“日夜望死”的忧虑的原因所在。

    遍翻历史书,因贫困作乱的,多是由流氓发动。他们早早离开了土地,又没有立身的事做,既无身家性命,生活也不安定;生的快乐没有尝过,死的苦痛也无法令他们恐怖。他们最肯冒险,九死一生之中潜藏着置身云霄之上的可能,他们自己虽然没有豪族的势力,但成群结队之后,大可以横行江湖。绅士们怕他们捣乱,农民怕他们鱼肉,他们在社会上隐然成了一支独立的势力。

    一个政权的瓦解,往往是多方面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豪族虽然离皇权比较近,但要取得政权,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要么皇室丢弃人心,失去了大部分豪族的支持,武王伐纣便是最典型的例子;要么政策失当,民不聊生,流氓们又不成器,到处掳掠,等他们动摇了皇室的根基,豪族们再出来收拾河山,李唐取隋便是此一例。流氓则更难有大的作为,一来治国理政不是造反杀人,那是一门技术活,既需要统治者自己左右平衡,量入为出,也需要技术人员的支持;这都是切切实实的绣花功夫,并非提刀拼命的草莽们所能胜任。所以,历史上流氓推翻政权的很多,建立政权的屈指可数。

    梁山泊的骨干构成力量,要么为专爱结交“天下好汉”的县城富户,要么为想取一套富贵的云游道人,要么为不甘屈居人下的不第秀才;要么漂泊江湖,要么出身私商;他们大多没有正当的职业,或在山林“剪径”,或在江中“揩油”。他们又生逢盛世,《水浒》多处描述到物阜民丰,天下太平,百姓乐业的场景;缺乏一个坚定的阶级支持的流氓集团,最后“投降”只怕也是一种不得不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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