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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情视角下的茅盾文学奖:每部获奖作品,都少不了背后的推手

 新华书店好书榜 2019-08-17

第十届茅盾文学奖8月16日公布评奖结果,梁晓声《人世间》、徐怀中《牵风记》、徐则臣《北上》、陈彦《主角》、李洱《应物兄》五部作品获奖。

茅盾文学奖是个“人情奖”。这话说起来不中听,但又很难说不符合事实。公允地讲,作为中国长篇小说的最高奖,茅盾文学奖的每部获奖作品都是具备很高水准的优秀之作,历届很多获奖作品也都得到了时间的考验。但话说回来,每年的好小说有很多,在都够资格的情况下,谁得奖谁不得奖,这里边就有些学问了。

本文试着从人情、资历、地位、平衡等方面,分析一下为什么是这五部作品获奖,以及提名名单top10中落选的五部,都是差在了哪儿。一切都是笔者在现有资料基础上的推测,大家姑妄听之。

茅盾文学奖是怎么评出来的?

简单讲,是先选送,后评选。中国作协是最终评奖机构,而各地作协、文学杂志、出版社等则是选送机构。全国各省、直辖市、自治区作协,十几家权威的文学杂志,军委政工部宣传局,煤矿、石油、铁路作协等等,以及各大重点出版社,都可以选送最多3部作品进入初选名单。当然,像人民文学出版社这样的大社,会与很多作协、杂志社选送的作品重复,因而在初选名单上会看到很多他们社的作品入围。

第十届茅盾文学奖初选入围作品有234部,后面的十部提名作品以及五部获奖作品,都是从这234部作品中评出的,这也就意味着——

如果你不是某地作家协会的会员,作品没在《十月》、《当代》、《收获》这样的知名文学杂志上发表,那么,你连进入最基本的初选名单都不可能。

所以,不要再问为什么获奖的没有你熟悉的某些作家,比如韩寒、郑渊洁、各种网络文学大神等等。他们不是作协体制内的人,没有参评资格。

他们为什么得奖?

之所以前面唠叨了很多评选规则,是因为最终的获奖者们,都是在这些规则——以及规则之下圈内默许的潜规则——之下,最终脱颖而出的。必须再强调一遍,他们每个人,每部作品都是实至名归的,下面要阐述的,是他们在一众“够资格”的作品中,靠哪些特质成为了最终的幸运儿。

李洱《应物兄》:得奖呼声从它出版的那刻就没降下去过

每届获奖作品中,都有那么一部堪称“本命之作”的作品,就是早在评奖前,专家、大众都觉得“肯定会有它”的那部作品。如果说四年前的第九届茅奖,这部众望所归的作品是金宇澄的《繁花》,那么第十届茅奖中,这部作品非李洱的《应物兄》莫属。

茅盾文学奖是以作品评奖的,获奖的都是一本本长篇小说。但实际上,评奖时大多考虑的是人,而非作品,也就是多数获奖者都是资历、地位到那个份上了,“他该获奖了”,于是找一部他最近的作品把奖给他。这也是为什么很多获奖者都不是以生涯最佳作品获奖的原因。

而少数情况下,评委会抛开资历、地位这些因素,单纯被某部作品打动,而把奖授予那部作品,哪怕获奖者资历尚浅。茅奖历史上,第一届《芙蓉镇》、第三届《平凡的世界》、《穆斯林的葬礼》、第四届《白鹿原》、第五届《尘埃落定》都可以归到此列。而《繁花》、《应物兄》,则可视作近两届这种“给作品而非给人”型获奖作品。

从去年底出版后,《应物兄》的茅奖呼声就极高。小说出版于2018年12月——本届茅盾文学奖(2015-2018)报名的最后期限,出版后组织了多次座谈会、研讨会,多位圈内知名评论家给予很高评价,这种呼声一直持续到现在。这也能看出人民文学出版社对这部作品冲茅奖的信心很足。事实也最终如愿。

茅盾文学奖历史上最年长获奖者徐怀中:老作家、军队作家的唯一代表

历史上,茅盾文学奖最年长获奖者是上一届的王蒙,获奖时81岁。而本届的获奖者徐怀中则一下子把这个纪录提升到了90岁。

在中国,尊老敬老是基本人情,文学评奖方面也不例外。然而老作家普遍过了创作巅峰,很多时候无法参与到长篇小说的写作中去,即使中国作协想用茅奖来敬老,也往往没人可颁。上一届王蒙获奖,凭的也不是新作,而是一部40年前的旧作,一直压箱底没出版。2013年这部作品出版后,茅奖总算有了一次致敬王老的机会。

而今年,这张敬老票来到了徐怀中老人身上。90高龄推出长篇小说,作品质量尚可,这本身就是了不起的成就。在一众质量差不多的作品中,徐怀中的年龄自然就成了优势。这也不能怪评委偏心,实在是人之常情。

另外,徐怀中的军人身份也是个很大的加分项。每届军队选送的作品不多,但历届获奖率不低,魏巍、柳建伟、徐贵祥、周大新等军旅作家均获过茅奖。评委们对军人的敬佩,对军队生活的向往,也会在潜移默化中影响到投票的方向。还是那句话,人心都是肉长的,做个完全客观的投票机器是不现实的。

最年轻也最资深的获奖者徐则臣:北京作协、《十月》杂志的代表

本届获奖者中,最年轻的是年仅41岁的徐则臣。41岁在互联网公司是个要被扫地出门的岁数,然而在严肃文学圈中,这岁数只能算个“娃娃”,好多五十多岁的叔叔阿姨还自称“青年作家”呢。

虽然最年轻,但在本届十位入围提名名单的作家中,徐则臣是唯一的蝉联入围者——四年前,他就凭《耶路撒冷》入围了第九届茅奖的提名名单top10。也就是说,从茅奖自身的传承来说,他的入围经历又让他成了最资深的提名者。老说资历,什么叫资历?你入围过,人家没入围过,你就比人家有资历。

另外,徐则臣本届的获奖作品《北上》同时由北京作协、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十月》杂志社三家选送。这三家圈内鼎鼎大名的机构,选送的其他作品在初选阶段全军覆没,只有《北上》入围了提名名单top10。也就是说,《北上》是这三家机构共同的“独苗”,这一点在最终轮投票中,无疑也加重了他的获奖系数。

梁晓声凭《人世间》获奖,捍卫了百万字“大”长篇在茅奖的统治地位

梁晓声对于大多数人来讲,是个熟悉又陌生的作家。熟悉是因为他辉煌的80年代,《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今夜有暴风雨》让他声名鹊起;《雪城》、《年轮》让不读小说只看电视的人们也熟悉了他的名字。陌生是因为,他好像好久没有特别硬的长篇力作了,近些年一直以散文、纪实文学等作品示人。

就在人们快忘了还有这么一位作家的时候,梁晓声几乎是平地惊雷般地端出了115万字的鸿篇巨制《人世间》,人们这才意识到,原来他这么多年一直没闲着,人家攒大招呢!

茅盾文学奖一直对知名作家潜心多年捧出的“大”长篇有偏爱。路遥100万字的《平凡的世界》、熊召政150万字的《张居正》、王火160万字的《战争和人》,以及上一届张炜450万字的《你在高原》,都如愿获奖。而且有意思的是,上述几部作品在当年评委投票中,都获得了当届的最高票。

在中国作协公布的本届茅奖获奖名单中,《人世间》排名第一,再次捍卫了百万字“大”长篇的尊严。可能评委都对这种“大”长篇心有戚戚焉,只要品质过关,可以入围提名名单,那么在最终投票时,几乎没人阻拦。都是搞文字工作的,潜心数年苦心孤诣地创作,甘苦大家都懂。

编剧“跨界”的大黑马陈彦:陕西作协、作家出版社的双重“独苗”

如果说这届有真正的黑马,那么一定是陈彦,很多文学爱好者都对他很陌生。从履历上看,他主要工作是从事剧本创作,职称是国家一级编剧,获过的奖也都是“曹禺戏剧文学奖”、“文华编剧奖”等剧作方面的奖。可以说,陈彦搞长篇小说创作,算是“跨界”了。

然而从选送单位上,还是可以看出一些端倪的。作家出版社是此次初选名单中入选作品最多的机构,没有之一。一共234部初选作品,作家出版社一家就占了26部,超过了1/10。然而,在进入到提名名单的top10之后,作家出版社就只剩了陈彦这一颗独苗了。

此外,陈彦还是陕西作协选送的作家。作为我国文学大省,文学“陕军”的名头震天响,路遥、陈忠实、贾平凹等一个个名字都戳在当代文学史上。近年来陕西文学有所式微,去年陕西作家的中流砥柱红柯还意外英年早逝。往日的余威和近日的同情,很难说不会对评委有些许影响。这些都可能反映在投票中。

他们为什么落选?

以上从人情世故的角度分析了五部获奖作品的机缘,下面来说说杀入top10提名名单,却最终落选的五部作品。因为没有具体的投票数字,这一部分更多来自于笔者猜测,大家姑妄听之。

《北鸢》估计是最早出局的一部,提名已是大惊喜

在所有的十位提名作家中,葛亮可能是最具“网红”属性的一个。年纪轻,长得帅,勤奋多产,情商高,几大因素使他从出道以来就一直是媒体和读者的宠儿,是少有的“迷妹”众多的严肃作家。他其实也年过四十了,但很显年轻,和同岁的徐则臣相比,面相上好像差挺多的……

左二为徐则臣,左三为葛亮

从出版时间上,也能看出葛亮确实没有“冲茅奖”的野心。所有10部提名作品里,有7部出版于2018年,甚至其中4部干脆就是2018年12月出版的。而在234部初选作品中,2018年12月出版的有25部,超过了1/10。其实本届茅奖的评选时间范围是2015-2018,一共四年,共48个月。大家扎堆在2018年年底出版,说到底就是为了冲奖,因为评委也是人,离得越近的作品印象越深。

葛亮的入围作品《北鸢》出版于2016年,是所有10部提名作品里出版最早的。无论从葛亮本人的资历,还是作品那无欲无求的出版时间上看,这都是一部不太可能获奖的作品,能入围已经是很大的惊喜了,估计终评评委最先放弃的,就是这部《北鸢》。

不过,经此一役,葛亮就是有茅奖资历的人了,在以后的评选中地位会高很多。下届如果他还能有作品入围,那他就会成为下届的徐则臣(徐老师上一届也提名过),作为连庄提名者,竞争力就会大得多。

叶兆言很可能落选于人文社的名额问题

叶兆言老师没能得奖,很可惜。从知名度上来说,他是十位提名作家中数一数二的。一般来讲,在提名名单中出现这种“看着眼熟”的作家,最终获奖几率极高。遗憾落选,想来应该与选送单位有关。

叶兆言的入围作品《刻骨铭心》是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而在十部提名作品中,人文社有四部,最终李洱《应物兄》和徐怀中《牵风记》获奖。无论是之前呼声极高的李洱,还是老作家、军旅作家的代表徐怀中,都是叶兆言很难撼动的。而一共五部获奖作品,如果人文社占了一多半,也不太合适。这一点很可能是叶兆言落选的重要原因。

另外,叶兆言所在的江苏作协没有选送他。《刻骨铭心》这部作品只有《钟山》杂志一家选送,没有地方作协的背书,比起徐则臣《北上》、陈彦《主角》那种多家机构合力推荐的书,竞争力自然也要弱一些。

孙惠芬、刘亮程、叶舟的落选:一切在选择出版社时可能已经注定

孙惠芬与《寻找张展》

剩下三部落选作品可以放在一块说。孙惠芬、刘亮程、叶舟,分别是辽宁、新疆、甘肃的作协副主席,都是目前我国严肃文学的中坚力量,都获奖无数。谁获奖都不意外。

刘亮程与《捎话》

但看一下他们作品的出版社,可能就解释得通了。除了他们各自所在的作协外,孙惠芬《寻找张展》由春风文艺出版社选送,刘亮程《捎话》、叶舟《敦煌本纪》都由译林出版社选送。春风文艺出版社历来以儿童文学的出版见长,严肃文学少而精;而译林出版社则以翻译作品为主,很少涉猎中文作品。此次初选的234部作品中,两家出版社一共就选送了三部作品,正是入围top10,又落选的这三部。可以说,令人惊讶的不是他们没有得奖,而是居然这三部都入围了提名名单。

叶舟与《敦煌本纪》

再从历史上看。茅盾文学奖至今颁发10届,一共产生48部获奖作品,没有一部是来自春风文艺或译林社的。也就是说,两家从无获奖经历,那此次也没得奖,完全说得通。

结语:

我们平时提起诺贝尔奖、奥斯卡奖时,往往会觉得人家搞评奖搞得很专业,很公正。但其实稍微深入了解一下的话,就会发现那里头充满了营销、造势、推荐的痕迹。或者可以这么说,只要是人评的奖,其中一定有人情在。茅盾文学奖同样也不例外,每一个获奖者背后,都有地方作协、出版社、文学杂志等机构竭力推荐的身影。这些工作不会抹杀获奖作品的光彩,只会让我们感叹,一切成功都不是轻轻松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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