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到很多恶性肿瘤的病人,中末期了,他们的表现是各种各样的。印象最深的是一位老教师,和我母亲一样年纪,得了癌症,她的爱人刚做完心脏搭桥手术,老夫妻之间互相照顾。有一次,她来医院做化疗,床位很紧张,她和爱人只能在公共区域等待。那是个秋天的下午,太阳从西边的窗户照进来,人的轮廓就好像剪影一样。我从办公室出来,看见她把脚踩在爱人的脚上,她的爱人从后面抱着她,两个人一步一步往前挪,像是在做游戏,旁若无人。” “另外一个女患者也上岁数了,得了癌症,脾气不太好,经常和别的病人、家属吵架。那时候我负责她,每次做完穿刺、放腹水之后,会陪她说几句话。有一天,我要去别的病房了,她突然抓住我的手,呜呜地哭了起来,说‘大夫你别走,别的大夫都不管我,就你管我,我不希望你走。’她就这样一直攥着我的手……这个病人像我妈妈一般年纪,这样地依赖我,那时我觉得自己是重要的。” “内心能得到这种满足感,比我挣了多少钱,或者买了多大的房子的幸福感会持续得更长一些。” “可惜后来,这种感受越来越少了。当我成为主治医生,就不直接接触病人了,给病人量血压、换药、查体、询问病史这些事都是下级大夫负责的,我最多就是早上查房时看一眼病人,做完手术再看一眼。” “到最后是什么状态呢?完全就像是走过场,就是流水线。我经常替别的大夫做手术,术前我都不知道病人是谁,不知道他/她长什么样,看一看病历,就开始了。手术之后我都没见过这个病人,病人就出院了……人情上的反馈越来越少。我甚至感觉自己像一个卖肉的。” “压力真的很大,有时感觉自己完全就是不负责任的,但是我没有任何办法。” “我在这家医院刚开始工作的时候,还是旧楼,墙皮都往下掉。后来医院的新楼越盖越多,大夫的工作条件还是那么差,所有的年轻医生挤在一个小屋子里面,抢电脑、写病历。一个屋子里只能放10台电脑,有40个医生去抢。” “但这并不是主要的问题。能在国内做医生的人,就不会在乎工作环境有多差、工作强度有多大。以我现在的年资来说,已经熬过了最苦的阶段。但重要的是,最初想学医的心态是不是和现在的心态相符合。如果不符合,人就会很失落、迷茫,然后随波逐流。时间久了,负面的压力会越来越多,最终让我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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