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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宫院刊︱何乐君 吴 伟:明代斗栱的勘测与分析——大高玄殿木作技术研究之一

 hdzyf 2019-08-19
大高玄殿位于北京紫禁城外西北角,始建成于明嘉靖二十一年,是明清两代皇家御用的道教宫殿建筑群。2015年4月,故宫博物院开始对其进行研究性保护修缮,在修缮过程中对正殿与后殿(九天应元雷坛)的斗栱进行了详细的勘察测绘记录。本文在对这些成果披露的基础上,先阐述斗栱的组合形制和构件特征,后就营造尺和斗口数进行推算,最后结合斗栱的形制及构件题记对斗栱年代进行初步判断和分析,推定这两处宫殿上的斗栱为始建时期明嘉靖年间的典型官式斗栱样式。

明代斗栱的勘测与分析

——大高玄殿木作技术研究之一

何乐君、吴伟

大高玄殿,又称大高殿或大高元殿,位于北京紫禁城外西北角,景山公园西侧。其始建成于明嘉靖二十一年(1542)[1],为明清两代皇家御用的道教宫观。整体建筑群坐北朝南,共五进院落,格局保存基本完整。沿中轴由南往北依次设有南牌楼(复建)、两重绿琉璃仿木结构券洞式大门(即山门和二道门)、大高玄门、正殿、九天应元雷坛(又称九天万法雷坛、下文简称“雷坛”)、乾元阁(坤贞宇)等主体建筑,其左右布置配殿、钟鼓楼等〔图一〕。

 图一   大高玄殿位置与院落布局

2015年4月,大高玄殿修缮工程作为故宫博物院首批研究性修缮保护工程之一正式开工。笔者有幸利用修缮保护的契机对中轴线上的主体建筑——大高玄门、正殿、雷坛的斗栱及分件作了较为详细的勘察、测绘与记录工作。其中大高玄门在文献记载中为乾隆时期添建[2],斗栱为典型的清代样式,与正殿、雷坛及乾元阁的斗栱比较差异明显,而正殿、雷坛与乾元阁的斗栱形制特征则基本一致,所属时代或更早,故现将本次修缮中正殿与雷坛斗栱的详细勘察、测绘所得整理介绍如下,并就其尺度与时代略作分析[3]:

一 形制
(一)正殿

大高玄殿正殿面阔七间,进深三间,重檐庑殿顶。其大木斗栱[4]主要包括上檐溜金斗栱、下檐溜金斗栱和插栱三类。以下逐一加以介绍:

(1)上檐溜金斗栱。前后檐明间八攒,次间与梢间均六攒;山面明间亦八攒,梢间两攒。每攒组合形制为单翘重昂出七踩。其平身科、柱头科与角科斗栱构件配置如下:

平身科〔图二,图三〕自下至上可分六层,每层配置见[表一]。该溜金斗栱采用两层起秤的方式,头部起秤位置位于第二挑外拽万栱内侧,后尾均达金步,与下金垫板相交,压于下金檩之下。其纵横向构件相交时的叠压关系采取“山面压檐面”原则,即纵向构件(垂直于面宽方向)刻盖口卯(在构件底面刻口),横向构件(平行于面宽方向)刻等口卯(在构件上面刻口)[5]。

图二   正殿上檐平身科正视与侧视图(单位:毫米)

图三   正殿上檐平身科解体模型

表一   正殿斗栱配置表

上檐柱头科有檐面与山面之分,檐面柱头科〔图四,图五〕上承七架梁桃尖梁头,山面柱头科承桃尖假梁头。檐面柱头科第一至四层的构件配置与平身科基本相同(仅第四层二昂后尾托斗盘压于七架梁梁底,与平身科第四层二昂后尾托十八斗上承里拽厢栱,稍异),第五层外拽厢栱采用足材栱,无里拽厢栱,亦无第六层。山面柱头科〔图六,图七〕配置与檐面基本相同,仅第五层设里拽厢栱[6]。

图四   正殿上檐柱头科正视与侧视图(单位:毫米)

图五  正殿上檐柱头科解体模型

图六  正殿上檐山面柱头科正视与侧视图(单位:毫米)

图七   正殿上檐山面柱头科模型

角科〔图八,图九〕自下而上亦是六层,每层配置见[表一]。需特别指出的是,正殿上檐角科檐面与山面正心昂、翘和外侧的昂、翘不出头,而是做成栱头形制,压于相应的鸳鸯交手栱下。角科各纵、横、斜向构件相交时的叠压关系为:其第二层叠压采取斜向压檐面,再压山面的顺序,第二层以上均采取斜向压山面,再压檐面的顺序。

图八  正殿上檐角科正视与底视图(单位:毫米)

图九   正殿上檐角科解体模型

(2)下檐溜金斗栱。受本次修缮解体程度所限,正殿下檐溜金斗栱并未拆解,因此斗栱各构件相交的内部结构与叠压关系无法实测,仅能通过勘察、测绘获得其外部形制:

正殿下檐溜金斗栱的组合形制为重昂出五踩,主要由以下斗栱类型共同构成:

其平身科〔图十,图十一〕自下而上共五层,每层配置如[表一]。其中,第一、二层秤杆后尾均作六分头,上托十八头承麻叶云栱,并有覆莲梢贯通串联;第一、二、三层秤杆后尾下均附菊花头。第三层秤杆后尾与花台科斗栱相交并出头作三幅云下半部分,第四层秤杆后尾则与花台科斗栱相交并出头作三幅云上半部分。

图十   正殿下檐平身科正视与侧视图(单位:毫米)

图十一    正殿下檐平身科模型

花台科座于花台枋上,与平身科溜金斗栱后尾相交,其构造为荷叶墩上叠置两横栱。

下檐柱头科〔图十二,图十三〕檐面与山面斗栱构件配置相同,均上承桃尖梁头,自下而上第一层:大斗;第二层:正心瓜栱,头昂;第三层:正心万栱,外拽瓜栱,里拽麻叶云栱,二昂(后尾作雀替状压于桃尖梁头下);第四层:外拽万栱,外拽厢栱。

图十二   正殿下檐柱头科正视与侧视图(单位:毫米)

图十三   正殿下檐柱头科模型

角科〔图十四,图十五〕自下而上共五层,每层配置见[表一]。其大斗为连瓣斗,面阔与进深方向各增设一斗,形成三斗连瓣。此外,还包括因增设连瓣斗而于檐面和山面各多出的一缝头昂、二昂、耍头、撑头木与桁椀。与上层相同,下层角科檐面与山面正心昂、翘和外侧的昂、翘亦不出头,而是做成栱头形制,压于相应的鸳鸯交手栱下。

图十四   正殿下檐角科正视与底视图(单位:毫米)

图十五    正殿下檐角科模型

正殿的插栱主要分布在下檐桃尖梁头根部与金柱结合处,形制为足材栱托一雀替,压于桃尖梁头下皮,起强化梁架节点,缩短梁架跨距的作用〔图十六〕。

图十六   正殿插栱

除以上组合形制外,正殿斗栱的构件形制有如下特征〔图十七〕:①斗构件的斗底普遍设䫜〔图十七:1〕;②栱构件端头卷杀,遵循“万三、瓜四、厢五”规律,即万栱栱头三瓣卷杀,瓜栱四瓣卷杀,厢栱五瓣卷杀;③麻叶云头内的云纹较为简洁,不同于清式“三弯九转”做法〔图十七:2〕;④单材栱栱眼小,昂头上部承十八斗位置设挂榫〔图十七:5〕,并于相应的十八斗斗底刻银锭口〔图十七:6〕;⑥桁椀前端与挑檐枋相交宽度略大于头昂〔图四〕;⑧平身科撑头木与桁椀连做〔图三〕,角科由昂、斜撑头木、斜桁椀连做〔图九〕。

1. 正殿上檐平身科十八斗

2. 正殿上檐山面柱头科后尾麻叶云头

3. 正殿上檐平身科外拽万栱

4. 正殿上檐平身科正心瓜栱栱眼

5. 正殿上檐柱头科头昂昂头

6. 正殿上檐柱头科十八斗底面

 图十七   正殿斗栱形制特征

以上是关于正殿斗栱的一般形制,在现场的勘察、测绘中,我们发现有少量形制特殊的斗栱构件混杂其中〔图十八〕,主要有:①部分斗斗底无䫜,为直斜面〔图十八:1〕;②上层后檐明间自东向西一至四攒平身科的二昂和下层后檐明间自东向西第一攒平身科头昂形制特殊,表现为昂头承十八斗位置处不设挂榫,昂嘴上部斜台面方正,砍杀面内凹,下部平出十八斗距离较大〔图十八:2〕;③上层后檐西次间自东向西第二、四、五攒平身科正心瓜栱栱眼〔图十八:3〕和头翘栱眼〔图十八:4〕采取锓阳刻法。通过对正殿斗栱的系统摸查,我们发现这些形制特殊的斗栱构件主要分布北

1. 正殿上檐平身科特殊形制十八斗(左) 与一般形制十八斗(右)

2. 正殿上檐平身科特殊形制昂头(左) 与一般形制昂头(右)

3. 正殿上檐平身科正心瓜栱特殊形制栱眼(左) 与一般形制栱眼(右)

4. 正殿上檐平身科头翘特殊形制栱眼(左) 与一般形制栱眼(右)
图十八  正殿斗栱两种形制对比

(二)雷坛

雷坛,面阔七间,进深三间,单檐庑殿顶。其大木斗栱均为外檐斗栱,即外檐平身科、柱头科和角科。其中,前后檐明间平身科八攒,次间和梢间均为六攒;山面明间亦为八攒,梢间两攒。

从斗栱组合形制看,雷坛斗栱为重昂出五踩。其平身科、柱头科与角科斗栱构件配置如[表二]。

表二  雷坛斗栱配置表

平身科〔图十九,图二十〕自下而上共五层,纵横向构件相交的叠压顺序按“山面压檐面”原则。

图十九   雷坛平身科正视与侧视图(单位:毫米)

图二十   雷坛平身科解体模型

柱头科分檐面和山面两种,檐面柱头科〔图二十一,图二十二〕自下而上分四层,山面柱头科〔图二十三,图二十四〕压于山面桃尖假梁头之下,其与檐面柱头科的构件配置基本相同,不同之处为:①山面柱头科头昂后尾为菊花头;②二昂后尾为六分头;③里拽万栱和里拽厢栱均为整构件。

图二十一   雷坛柱头科正视与侧视图(单位:毫米)

图二十二    雷坛柱头科解体模型

图二十三   雷坛山面柱头科正视与侧视图(单位:毫米)

图二十四    雷坛山面柱头科模型

角科〔图二十五,图二十六〕自下而上共五层。纵向、横向、斜向构件相交时,除保持同一层斜向构件始终位于上面外,纵向与横向叠压关系并无规律。与正殿相同,雷坛角科檐面与山面正心昂外侧的昂、翘亦不出头,而是做成栱头形制,压于相应的鸳鸯交手栱下。

图二十五   雷坛角科正视与底视图(单位:毫米)

图二十六   雷坛角科解体模型

雷坛斗栱的构件形制特征与正殿基本相同,亦主要体现在①斗底设䫜;②栱构件端头卷杀,遵循“万三、瓜四、厢五”规律;③单材栱栱眼边多抹大曲面棱,足材栱栱眼作磨地平处理;④昂头平出十八斗距离较小,昂头上部承十八斗位置设挂榫,十八斗斗底刻银锭口;⑤桁椀前后端与枋相交,不仅出榫,还做包掩;⑥平身科撑头木与桁椀连做,角科由昂、斜撑头木、斜桁椀连做;⑦麻叶云头内的云纹较为简洁,不同于清式“三弯九转”做法。

雷坛斗栱的现场勘察与测绘过程中,我们发现其平身科桁椀和角科由昂后尾存在普遍的截断现象〔图二十七〕。联系到雷坛与正殿斗栱在构正是由于后期上架大木的修缮变动而截断了平身科起秤的秤杆和角科由昂的后尾,导致拉结作用丧失。

图二十七    雷坛平身科桁椀和角科由昂后尾的截断现象

二 尺度

正殿在本次修缮过程中,木构拆卸至上层大额枋位置,并对上层斗栱作了拆解,我们对正殿平身科、柱头科(包括山面和檐面)及角科分别取一攒进行了精细测绘,后又对每攒斗栱的横向构件(瓜栱、万栱、厢栱)和纵向构件(翘、昂、耍头)进行了高度、厚度的测绘。

有必要指出的是,精测的正殿上檐斗栱分别是前檐西梢间第一攒平身科(自西向东)、前檐西二缝柱头科、东山南一缝柱头科和西南角科。具体的测绘步骤是先将整攒斗栱打包搬运至室内,后解体至单个构件进行测绘。测绘时间为2015年冬季。当斗栱解体至构件状态进行测绘时,不仅可最大限度排除历代彩画重复施工对栱厚测绘的影响、荷载对挑高测绘的影响等,而且可通过辨识工匠所画墨线,精确测得反映原始设计尺寸的数据,以保证测绘数据的相对准确、客观。同时,受修缮施工工期限制,对正殿斗栱纵、横向构件的高度与厚度的测绘,并未如精测般将所有斗栱解体到单个构件状态,而是在大木落架至斗栱层时,即斗栱层以上荷载去除后进行。

由于斗栱拆除后平板枋上露出每攒斗栱大斗下栽销的卯口位置,每个卯口均以墨线画出中线位置。我们统计发现:相邻两中线的距离(即斗栱攒间距)集中在792〜795毫米之间,且以794毫米占绝对多数(平均数与众数均为794毫米),可见正殿斗栱在平面尺度设计上均分攒当。

明尺实物遗留至今者较少,嘉靖年制的两把牙尺骨尺是重要实物。前者牙尺实测长度一说为317.0毫米[7],一说为320.0毫米[8],还有一说指其为317.8毫米;骨尺实测长度为320.0毫米。傅熹年先生根据《大明会典》对紫禁城长宽的记载,校之以北京市1/500地形图,测得紫禁城南北长961米,东西宽753米[9],换算得知明尺长317.9毫米(平均值)。可见明尺的取值应在310.0毫米至320.0毫米之间,且以317.0毫米至318.0毫米之间居多,因此很多学者在研究明代官式大木时取其中间值317.5毫米[10]。

根据已有研究,当我们以317.5毫米为一明尺时,则攒间距794毫米恰为2.5尺(吻合度为99.97%)。我们又通过七架梁梁头对应正心枋、里外拽枋及挑檐枋的槽口中线(梁头下皮均画有墨线)直接而准确测得正殿上层里外各跳数据[表三],再代入317.5毫米一尺计,发现正殿上层斗栱出跳以0.5寸为级差,成整数寸关系,即内外第一跳出7.5寸,第二跳出7寸,第三跳出6.5寸(里跳仅出两跳)。

表三    正殿上层斗栱出跳尺寸及拟合关系

此外,通过整理、分析精测的斗栱数据[表四],我们发现正殿上层斗栱各构件长、宽、高的最小值在74〜80毫米之间(多为栱厚),平均数约为76.14毫米,若以明尺317.5毫米计,合2.3981寸,取其整数2.4寸,则为76.2毫米(吻合度为99.92%)。现以寸为单位,求得各斗栱构件的长、宽、高与寸的倍数关系[表五]

表四   正殿上层平身科与柱头科尺寸表(单位:毫米)

表五    正殿平身科与柱头科构件尺寸与寸的换算(单位:寸)

表六   正殿斗栱原始尺寸与拟合尺寸对比(单位:毫米)

如果以76.2毫米为一斗口,与正殿上层各大木构件高、厚尺寸进行对比,可发现其倍数关系,以0.5斗口为级差,则拟合度大部分保持在98%以上,若以0.25斗口为级差,则拟合度更高。可见,斗口取值76.2毫米对上层大木的尺度具有参考意义。综合以上分析,结合下层的斗栱测绘数据,我们推测正殿营造尺为317.5毫米,斗口值为76.2毫米,合2.4寸。

雷坛亦因修缮需要解体至大额枋位置,我们选取了平身科、柱头科及角科各一攒进行了精细测绘[表七],后对每攒斗栱的横向构件(瓜栱、万栱、厢栱)和纵向构件(翘、昂、耍头)进行了高度、厚度的测绘。通过对比,雷坛与正殿在攒间距、斗栱出跳尺寸(正殿外跳出三跳,雷坛出两跳)及斗栱各相应构件尺寸上基本相同或相近,再结合二者在斗栱构件题记上的关联(详见下文),我们认为二者在营造尺与斗口数值上应是一致。

表七   雷坛平身科与柱头科尺寸(单位:毫米)

三 题记与时代

通过对斗栱形制的梳理及尺度分析,我们大体可以认为正殿及雷坛殿的斗栱基本上还保存明式斗栱的法式、特征和做法,其斗栱部分所属时代的下限,应不晚于明晚期或清早期,并且大多数构件都很规整一致,说明在历次修缮过程中,较少被替换。但仅得出斗栱是明代的结论尚不精确,从“嘉靖二十一年四月庚申”建成到明末这段时间里,大高玄殿亦有多次修缮记录在案[11],如果只靠类型学的分析则难以确定斗栱具体属于哪次建修事件。正如杨新成在《大高玄殿建筑群变迁考略》中根据乾元阁大木上“钦定殿后阁⋯⋯”的题记结合文献将其判断为明嘉靖朝始建时期的遗构[12],而其他殿座则认为“大木结构虽具明代大木的诸多特征,然其确切建造年代尚需进一步勘察求证”[13]的情况一样,没有直接的依据,难以精确认定构件所营造的时代。

庆幸的是,由于修缮需要,在对正殿与雷坛的大木及斗栱构件进行解体的过程中,我们对所有解体的木构件均进行了系统而详细的勘察、测绘与记录,发现部分斗栱构件上同样有墨书题记,这对正殿和雷坛斗栱所属具体时期提供了最直接证据,简单介绍如下:

大殿斗栱题记方面,正殿上檐西二缝前檐柱头科里拽万栱的题记为“欽定前殿上言柱頭交梁万栱  山西廠”〔图二十八:1〕;上檐斗箱内还发现下檐斗栱构件,其上题记为“欽定前殿下言交梁万栱万栱  山西廠”〔图二十八:2〕。与斗栱有直接结构关系的各拽枋和正心枋,其上题记内容亦是“欽定前殿”加具体构件名称,如上檐西山明间外拽里枋上的题记为“欽定前殿上言右山明間外葉礼枋北頭”〔图二十八:3〕,再如上檐北明间第三层正心枋上题记为“欽定前殿上言後明間三層正心枋西頭”〔图二十八:4〕。

1. 正殿上檐西二缝前柱头科里拽万栱题记

2. 正殿上檐斗箱内发现的下檐斗栱构件题记

3. 正殿上檐西山明间外拽里枋题记

4. 正殿上檐后明间第三层正心枋题记

图二十八   正殿斗栱题记

雷坛斗栱题记方面,东北角尖衬上的题记为“欽定殿中殿東北角 尖襯三伏雲”〔图二十九:1〕;各拽枋和正心枋中,在东山明间里拽枋上发现“欽定殿中殿左山明間裏葉枋”〔图二十九:2〕题记,在东山南梢间第二层正心枋上发现“欽定殿中殿”〔图二十九:3〕题记。

1. 雷坛东北角科尖衬三幅云题记

2. 雷坛东山明间里拽枋题记

3. 雷坛东山南梢间第二层正心枋题记

图二十九    雷坛斗栱题记

根据上述题记,可以得到如下几点认识:

第一,正殿斗栱题记中出现的“钦定前殿”及雷坛斗栱出现的“钦定殿中殿”与杨新成在乾元阁大木上发现的“钦定殿后阁”应属于同一时期的题记类型,即大高玄殿、九天应元雷坛、乾元阁在明代一段时期内被称为“前殿”、“中殿”、“后阁”。

第二,鉴于《明世宗实录》记载嘉靖二十一年大高玄殿建成时已经出现“大高玄殿”的殿名,在其后一直沿用至清,故“钦定殿”不太可能出现在明嘉靖二十一年之后。而在《明世宗实录》曾出现过“嘉靖十九年六月,上曰:各财用军匠事宜俱依拟。惟西苑、仁寿宫宜同钦定殿并力速成,余暂停止,钦定殿工程重大,总督文武大臣宜遵照皇穹宇日期督视”[14]的记载,可见大高玄殿在建成之前曾用“钦定殿”的暂定名,因此正殿和雷坛殿的斗栱同样大多属于嘉靖遗构,其下限应不晚于明嘉靖二十一年。

第三,《酌中志》[15]及《春明梦余录》[16]等在记叙明代大高玄殿时,均没有出现清代雷坛殿所在后殿的殿名,这引起了很多学者的困扰,但通过“钦定殿中殿”的题记可见,雷坛殿自始建时期便已经存在,为“中殿”,其斗栱也与正殿、乾元阁一样同属一个时期营造,虽然不见于明代文献记载。

第四,在杨新成《大高玄殿建筑群变迁考略》和王方捷、何蓓洁《清乾隆朝大高玄殿建筑群演变探析》两文中均推测大高玄殿正殿曾在清乾隆时期前后有过一次单檐改重檐的改造,主要参考的是康熙时期的《皇城宫殿衙署图》(以下简称《康熙图》)和乾隆时期的《京城全图》(以下简称《乾隆图》)里面对正殿从单檐五开间到重檐七间的描绘,以及慈宁宫正殿单檐改重檐的实物案例。但是从正殿的上、下层斗栱来看,无论其形制还是尺度均保持一致,同时在发现的题记里也出现了“钦定前殿上言”和“钦定前殿下言”的原始题记,有力地证明了大高玄殿正殿在嘉靖时期营建之初即是重檐。事实上,我们在大木构件的勘察测绘上也并没有发现确切的单檐改重檐的痕迹依据,因此综合分析来看,或是《康熙图》在描绘正殿时出现错误,因图中此类描绘建筑形制的错误并不止这一处,其精准度并不及《乾隆图》。除此之外,重檐的改动与须弥座的空间、比例关系亦难以解释。限于篇幅拟另文再叙。

第五,我们在勘察测绘正殿和后殿的斗栱过程中,同样发现由于历次修缮改动,有极少数形制不同的构件混杂其中,其中又以正殿最为明显。混杂的斗栱构件不仅形制特征更接近于清式斗栱,在用材上也使用了清代常用的松木材而不是始建斗栱构件所使用的楠木材。另外从前述题记的情况来看,在后世修缮时斗栱归安过程中,也出现了斗栱安装错位的情况。

由于大高玄殿正殿及雷坛殿的明嘉靖时期的斗栱保存较为完好,通过我们的详细勘察、测绘和记录工作可以看到明中期官式建筑斗栱的典型形制特征和营造尺度,为明中期木作制度的研究特别是明代斗栱形制的分期研究提供了一个“标准器”。特别是斗栱上丰富多样的题记,不仅反映了明代匠人的工作情况,其中新发现的明代斗栱构件名称异常珍贵,也更新了我们对明式斗栱的认识。

附记:本文在撰写过程中得到了故宫博物院考古研究所所长李季研究员、工程管理处处长尚国华研究员、南京大学历史学院周学鹰教授的指导,谨致谢忱!

[作者单位:何乐君,南京大学历史学院博士生;

吴 伟,故宫博物院考古部]

(责任编辑:宋仁桃)


[1]《明世宗实录》卷二六〇 “嘉靖二十一年四月庚申”条载:“嘉靖二十一年四月庚申,初,上于西苑建大高玄殿奉事上玄,至是工完,将举安神大典。谕礼部曰:朕恭建大高玄殿,本朕祇天礼神、为民求福一念之诚也。今当厥工初成,仰戴洪造下鉴⋯⋯命官行香于宫观庙,其敬之哉。”

[2] 奏销档227-103-1,奏报修理大高殿大殿等工估需银两数目片。

[3] 乾元阁为2011年修缮,不在本次修缮保护项目范围内,故没有做解体勘察测绘,仅作参照。

[4] 除大木斗栱外,正殿与九天应元雷坛均设藻井,有藻井斗栱,属小木作,本文暂不涉及。

[5] 括号内表示同一构件名称有檐面和山面之分,且当两构件相交时(不相交时,即不表示叠压顺序),位于前面的构件在相交处压于下面。此处即表示正殿上檐角科第二层有檐面翘后带正心瓜栱和山面翘后带正心瓜栱,且二者相交,相交处,檐面翘后带正心瓜栱压于山面翘后带正心瓜栱之下。下同。

[6] 据雷坛修缮时现场勘察,其东北角科相应位置构件上题记为“钦定殿中殿东北角 尖衬三伏云”,可知该构件名称为“尖衬”,因后尾带三幅云,故称“尖衬三伏云”,但平身科是否亦称“尖衬”,尚不得知,故暂同角科称法。

[7] 杨宽:《中国历代尺度考》页118,商务印书馆,1938年。

[8] 矩斋:《古尺考》,《文物参考资料》1957年第3期。

[9] 傅熹年:《明代宫殿坛庙等大建筑群总体规划手法的特点》,《傅熹年建筑史论文集》页381,百花文艺出版社,2009年。

[10] 郭华瑜:《明代官式建筑大木作》页127,东南大学出版社,2005年。

[11]相关研究主要有史官文:《清代大高殿及其档案史料》,《中国紫禁城协会会刊》2001年(总第8、9期);高焕婷:《清代大高殿维修与使用的文献记载》,《故宫博物院院刊》2003年第4期;杨新成:《大高玄殿建筑群变迁考略》,《故宫博物院院刊》2012年第2期。

[12] 实际上,建筑构件上的大木题记亦只能证明此构件为题记所属时代,并不能笼统的证明建筑整体之保存年代。

[13] 前揭《大高玄殿建筑群变迁考略》。

[14] 《明世宗实录》卷二三八,嘉靖十九年六月丙戌条。

[15] (明)刘若愚:《酌中志》卷一七《大内规制纪略》,页139,北京古籍出版社,1994年。

[16] (明)孙承泽:《春明梦余录》卷六《宫阙》,页53-65,北京古籍出版社,199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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