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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湖骨笛音阶构成系『清商音阶』或『下徵音阶』之说乃伪说考

 昆曲及文史小站 2019-08-20

1987年,河南省舞阳县附近贾湖新石器时代墓葬里,出古一批距今约八千年前的竖吹骨笛,其中16支骨笛,黄翔鹏与童忠良监测之下,而其他同行下属三人就选了一支最完整无裂纹,编号M28220的七孔骨笛,方法是用鹰骨笛斜出45度角竖吹,而且黄翔鹏指出,『为求发音最自然,避免出自主观倾向的口风控制,未请专业演奏人员参与,而由两人两次各分别作上行、下行吹奏,并列不同数据测音结果,以免偏颇』,一派美言,但请注意,『未请专业演奏人员参与』一语才是重点,而且后来的每个音的计算值,因为五花八门,看不出头绪,于是把『各得八个数据,再按其平均值』的此种丧尽科学的各个可能已因没有找来专业演奏人员的吹奏之下极有差距的吹不准的数值,来个平均求解的粗糙作法,留给后人无限想象空间。因而平均出来的各孔的数值,排出以下音阶如下:

筒音---#F5G5
七孔---A5
六孔---B5
五孔---C6
四孔---D6
三孔---E6
二孔---#F6
一孔---A6

于是得出了『结论』,即,如果筒音是#F5,那么自筒音,七孔至一孔,可以排出一个六声『清商音阶』,即:

筒音---#F5===工,角
七孔---A5=====六,徵
六孔---B5=====五,羽
五孔---C6=====下乙,闰
四孔---D6=====上,宫
三孔---E6=====尺,商
二孔---#F6====工,角
一孔---A6====六,徵

如果,筒音是G5,则自筒音,七孔至一孔,可以排出一个七声『下徵音阶』,即:

筒音---G4===合,宫
七孔---A5=====四,商
六孔---B5=====乙,角
五孔---C6=====上,和
四孔---D6=====尺,徵
三孔---E6=====工,羽
二孔---#F6====尺,变宫
一孔---A6====五,商

于是,黄翔鹏即兴写出了一篇《舞阳贾湖骨笛的测音研究》 [1] ,登载于《文物》19891期上,把以上的结论公布于天下,内中列了一表:

筒音#F5G5

7
A5

6

B5

5
C6

4
D6

3
E6

2
#F6

1
A6


工角

六徵

五羽

下乙闰

上宫

尺商

工角

六徵

清商音阶六声


合宫

四商

乙角

上和

尺徵

工羽

凡变宫

五商

下徵调音阶七声


于是证明出土八千年前中国骨笛,竟然己经出现了清商音阶或下徵音阶了。而且黄翔鹏指出,即若非六声的清商音阶,亦必为七声的下徵音阶,『必居其一』。不过,黄翔鹏为了弄出清商音阶及下徵音阶的结论,也煞费苦心附会了。他先举晋代荀勖笛律时所说:『角声在笛体中,古之制也』(《晋书律历志》),而也说出,『略有疑问之处在于荀勖所指,为古音阶之角』,也就是俗称的所谓正声音阶里的角音,而不是黄翔鹏心想要坐实清商音阶的角,但重要的话『如果古制是只以筒音论角声而不论音阶,这只骨笛的音阶结构得以成立,那么反过来则将成为清商音阶渊源极为古老的一个重大证据。』也就是清商音阶要能成立,则此平均八个值排出来的一列音必得那个筒音的角音,是要先证明『如果古制是只以筒音论角声而不论音阶』,但因为黄翔鹏不能证明,而且要今日也没人能证明此一假设,其实,除非八千年前古人活过来说话来证实,不然永不能有成真的可能。故实质上,根本就不能拿荀勖讲正声音阶时,筒音在角来谈贾湖骨笛的筒音定为角可以成立。如此一来,黄翔鹏的此一清商音阶就永世不得成真。

而黄翔鹏对于此音列之或也有下徵音阶的可能,拿了《辽史乐志》所说的:辽代『大乐声各调之中度曲协音,其声凡十:五、凡、工、尺、上、一、四、六、勾、合』,而指出,『合字即筒音』,于是他的另一订筒音为合,可证出贾湖骨笛可以发出七声下徵音阶是有理论依据的。但是,不也一样如上吗,黄翔鹏要先证明辽代大乐笛类是演奏的是如果是只以筒音论合声而不论音阶啊,则辽代笛类以筒音为合,即可以按孔演奏出下徵音阶,才可以拿之来附会把贾湖骨笛视为筒音乃合字,但又不能起辽人问一下,也无辽代乐谱存世,无法考实,不然,也是一样,黄翔鹏的两项假设,一假设筒音为角,以证能吹清商音阶,一假设筒音为合,以证能吹下徵音阶,都因无法考实,都是虚话一场。而黄翔鹏反而下结论时所说的:『以上两种可能性的判断,必居其一』,光凭黄翔鹏该文的内容及假设,实也看不见任何『必居其一』的些微曙光。

而且,谈及贾湖骨笛的音阶,应考虑一下,由于八千年前,没有订黄钟,则乐准何在,说贾湖骨笛有『清商音阶』『下徵音阶』之论,只要证成是六声『清商音阶』,就自由配搭以第四孔是『宫』,但如果碰到一位把第五孔作『宫』,岂不就如下,不就成为六声『正声音阶』了吗:

筒音---#F5===变徵
七孔---A5=====羽
六孔---B5=====变宫
五孔---C6=====宫
四孔---D6=====商
三孔---E6=====角
二孔---#F6====变徵
一孔---A6====羽

同样的,七声『下徵音阶』,是黄氏以筒音为『宫』而拼出来的,如果碰到的是一位把第五孔作『宫』,则如下,不就成为七声『正声音阶』了吗:

筒音---G4===徵
七孔---A5=====羽
六孔---B5=====变宫
五孔---C6=====宫
四孔---D6=====商
三孔---E6=====角
二孔---#F6====变徵
一孔---A6====羽


诸位,请看一下,两组的七音,吾人都以第五孔作『宫』,于是皆排出两组全为正声音阶,而黄翔鹏,第一组为说成为六声『清商音阶』,而挑第四孔随便自以为是『宫』,而到了下一组又为了证明『下徵音阶』存在,于是又挪动了『宫』位,以简音为『宫』而兜出来七声『下徵音阶』。

看以上明证,即可知,八千年前中国如真有所谓六、七声音阶,则正声音阶原来才是中国音阶老祖宗,不信,请看,只要订第五孔为宫,两组排列全向正声音阶看齐,不就是冥冥之中的铁证吗,哈哈,于是正声音阶是八千年前中国的原生音阶,早在贾湖骨笛就可明证了。是耶,非耶。按,其实,吴钊于1991年于《文物》第3期上的〈贾湖龟铃骨笛与中国音乐文明之源〉一文就是对于音分数据考察之后,以远古是不平均律制之下,仍应以第五孔为宫为妥,其对于贾湖骨笛的音阶则结论道:

『此笛的音阶结构是以C为宫,带有二变──变徵、变宫,并以五声音阶的羽、宫、商、角四正声为核心的传统六声古音阶。』


并对黄翔鹏的清商音阶及下徵音阶两种说法指出:

『拙见以为,由于这是一种不平均律制,其音程关系的音分数据说明上述两说似难成立。』

不过,黄翔鹏无法考实,但同年与黄翔鹏二人同带领此一行人的童忠良于1989年第3期《艺术与时代》内发表〈骨笛之谜与古乐探正〉直接就跳过了黄翔鹏该文还提到的但书,而直接下结论说:
『经研究员黄翔鹏先生和我初步测算,发现该古笛的音阶结构至少是清商六声音阶,也有可能是七齐备的,古代下徵调音阶。这些情况,都使我们惊叹不已。』

于是,我们就发现童忠良是如何运用语言的艺术,于是把无法证实的清商音阶及下徵音阶,就漂白成定论了。接着,虽吴钊于1991年依音分考察之下,断定清商音阶及下徵音阶的说法不能成立,不过,童忠良,依然黄翔鹏的老调重拾,于1992年第3期的《中国音乐学》里,童忠良又来了一篇〈舞阳贾湖骨笛的音孔设计与宫调特点〉,再加上当时又出现的两只骨笛的测音数据,于是大胆又下了结论,这时,他有想到不也可以任点个可以形成正声音阶(古音阶)的宫位,那就是以第五孔为宫,于是,简直,就是黄翔鹏、童忠良所立持的『同均三宫』出现在八千年前的中国了。也许他看到了吴钊的主张是正声音阶(古音阶)的文字,于是二加一添作三,正好达成同均三宫,于是可以大声颂赞八千年前中国已有了『多宫』(即,指『同均三宫』),因为,他又列了一张『几种可能性的音律数据』,排出了如筒音为角(和),则为清商音阶;筒音为宫,则为新音阶(下徵音阶、清乐音阶);筒音为徵,则为古音阶(正声音阶),而且『运用了多宫的六声音阶或七声音阶』,一派梦语,程度其差无比。他所谓的『多宫』,就是任何指定哪一音是宫音之意,指定宫音在第四孔,出现清商音阶;指定宫音在筒音,出现新音阶;指定宫音在第五孔,出现古音阶。即,『同均三宫』所需的古音阶、新音阶、清商音阶,在八千年前的中国,就已完全到位,于是,释放学术卫星成功,中国音乐学界又蒙羞不已。

而接力者,又有郑祖襄。他于2004年于《音乐研究》第4期里发表的《贾湖骨笛调高音阶再析》文中论及『中期骨笛的燕乐音阶中国历史上的燕乐音阶问题』里,提出上世纪30年代,自王光祈《中国音乐史》对南宋蔡元定《燕乐本原辨证》中七声高下的诠释,提出了燕乐音阶问题,得到许多学者的认同。但也有学者对历史上的燕乐音阶持疑义态度。……骨笛的音阶形态,证实了古代燕乐音阶的存在,并把它推前至八千年以前。』把黄翔鹏只说的,或清商音阶或下徵音阶,但永无法考实是否成真的臆想的两者的认为『必居其一』(经由童忠良巧言定铁案而成立),此时又铁口直断为『清商音阶』(燕乐音阶),落实八千年前中国出现了燕乐音阶,就把黄翔鹏找不出的实证的假设当事实,而且尤其对于清商音阶特别偏好,就一口武断它成立于八千年前的中国了。但没有去验证一下,王光祈《中国音乐史》把蔡元定的音阶的宫位忽略,而以雅乐的宫位立宫之学术失误之下,而造出的『燕调』音阶,一如本书内相关各篇所论,而后人沿袭王光祈之『燕调』音阶,而改称为如『燕乐音阶』、『俗乐音阶』、『清商音阶』等等。实都是捕风捉影,中国传统乐学里根本没有这种音阶存在。

但吾人最后的结论则是,因为八千年前没有订黄钟,所以这些贾湖骨笛只是发出一列的音列音而已。而在实务上,从黄翔鹏发表初文后,音乐学界一直有人在做修补那些有损的其他骨笛,或再复制再测音,而发表了不少论文谈乐音的估算或测音的问题,而更如郑祖襄等人则去推论音律和调高及步武黄翔鹏去探讨起音阶。不过,先是童忠良跨了一步,假设同均三宫有发生在八千年前的骨笛身上,郑祖襄跨出了更大一步,依那时学界七只骨笛(包含那只黄翔鹏不可靠的测音在数据)提出了有三种调高,包含CD(或#D)及A(或#A),以及有含四声音阶、五声音阶、燕乐六声音阶和清乐(下徵)六声音阶。

虽则附会者众,但实际的研究水平及周全性尚欠缺,对于各种尝试所作的结论,尚不足以形成定论。故而,像是黄翔鹏、童忠良的清商音阶或下徵(清乐)音阶一如前所说,在该只骨笛上绝难成立,而今人不论修补或依今人自以为的想法去复制,超越八千年以前人的技术水准的现代所复制出来的,或修补成后人自认为的完善,是否即是当时人的原意呢。故而,这些研究的结论即在研究者而言,也是各持一见,没有共见之下,更不用去谈古人原意了,故而就终究无法形成复古那时的正确于古人的想法,这就是音乐考古的宿命,地下文物不代表能告诉我们古人的当年的一切正确信息,贾湖骨笛疑案的学者各唱各的调而无解,即是一例。

不过,一如孙毅《舞阳贾湖骨笛音响复原研究》(2006)在总结时所提到的,实际上,『就目前骨笛研究水平来看,探讨骨笛的音阶和律制应该慎重。特别对于骨笛当时用律的真实状况,已有的测音工作尚不能给予充分的支持。』始为持平之言。(刘有恒:《中国古代音乐史说辨正》,2019


[1] 此文日后收录于黄翔鹏:《中国人的音乐和音乐学》,山东文艺出版社,1997年,页170~1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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