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于晚唐、五代至两宋达到辉煌的成绩,相对于金元明的衰颓,清代词学发展蓬勃,史称「中兴」。清代词论和文学理论繁兴,诗学理论或隐或显的影响词学观念,首先在量部份,据严迪昌先生《清词史》的估量:「一代清词总量将超出二十万首以上,词人有多至一万之数。」数量虽不足以说明一切,但可从清词人与词作的数量理解清朝词学之盛行和繁荣。李渔就曾言:「自有词之体制以来,未有胜于今日者。」清代流派的众多和词家风格多样亦能说明清词的兴盛,婉丽、清雅、豪放皆有,有崇北宋风致,有学南渡以后,亦有专主晚唐五代。清出有陈维崧、朱彝尊、纳兰性德各领风骚,三种风格鼎足而立,陈维崧的豪放,朱彝尊的清雅,纳兰性德的主情,多元的风格,揭示清代词学繁荣的里程碑。 清廷为拢络士人,文化政策上大兴科举,广招博学鸿儒、屡加恩科、特科,消弭文人敌对的情绪,博学鸿儒召取之人中不乏词论家与词家,如陈维崧、朱彝尊、尤侗等人。清廷大规模的编纂文化典籍,康熙《历代诗余序》中将词视为载道的诗和赋相等地位,有关于政教而裨益身心,统治阶层的提倡使词人创作热情高涨,他们抛弃「嬉弄乐府」的轻率与有伤风化的自悲,刺激词拓展和推动,对词史概念的生成亦有推波助澜的作用。另一方面,清代大兴文字狱,几次取缔屠杀都因诗文所引起,词并无一例,传统词的微婉和隐曲正适合文人表达心志,风险不似诗文大,过往「诗言志,词言情」的观念也在清代作了颠覆。而清代当时图书市场愈朝商业化的发展,读者群的扩大也有助于词学的传播,出版业的高度繁荣使得词集出版绵延不绝,清代词有广大的接受群体和丰富的创作队伍,词及出版不仅是清代词学中兴的例证,对于词学中兴也有直接堆对的重用。 文人结社唱和风气历来被是为雅事,筵席间吟诗填词,在欧阳炯的《花间词序》就曾提及:「绮筵公子,绣幌佳人,递叶叶之花笺,文抽丽锦…。」清代当时政治严加禁止诗文社盟,对于纯粹诗词唱和少加干涉,清初词话的内容许多皆是聚会唱合的见闻纪录,嘉庆、道光年间词社繁盛,如常州词派的周济、李兆洛等人聚会赋诗填词、纵论天下,道光年间有端木采等发起的「听松词社」,谭献在《复堂日记》中也说许多写作得力于词社的聚谈。 清代词学中兴,诗学理论渗入词学的范畴,而清廷的文化政策、文人结社盛行皆是刺激清代词学蓬勃发展的因素。以诗为词的观念产生,在清代产生许多诗、词兼擅的文学流派,以诗学原理说词、以诗学方法论词,而蓬勃大量的创作与多元风格亦带动了整个词学的发展,清人对词有一份「自觉」,有意识的撰写词话、编订词选,《四库全书总目》集部有「词曲」类目,词曲又分为词集、词选、词话、词谱词韵四子目,词摆脱诗的附庸,成为一种独立于传统文学批评的新理论。 二、清代词学的特征 在各个时代文学的流派与地域性对文学的演进都扮演了重用的影响角色,清代亦不例外,文学流派是指由一定历史时期内的一群作家,创作风格审美倾向的相同或相似而产生,清代「词学史」可说即是一部「流派史」,从明末清初起,云间、阳羡、浙西、常州词派此起彼落,主导清代词学发展。清代以前,尚未有成熟的词学理论流派,宋人已注意到不同的风格特色,开始辨体式、析正变,词论中以有花间体、南唐体、稼轩体等体式名称;南宋汪莘将苏轼、朱希真、辛弃疾的不同词风概括为宋词风的三变,但这些尚不构成成熟的流派批评,从创作中发现相近的审美情趣与艺术倾向,具有鲜明一致的理论与主张,如云间词派的注重婉丽;西泠词派的西泠十子与云间词派拥有相似的风格与主张,时人云:「十子皆出于卧子之门,国初西泠派及云间派也」,『卧子』指的即是云间词派的陈子龙;浙西词派尚醇雅清韵,推崇南宋、提倡雅正,主张词典雅的风格;常州词派讲意内言外、比兴寄托,强调词能反映现实外的功能;晚清四大家提倡重、拙、大。清代词学理论与创作密切的结和,有很强的号召力和批判精神,从清代的词学流派中可窥当时词坛所针砭之时事与文学理论,清代词学对于过去南唐五代、两宋、金元明作出爬梳整理,各家争鸣,有不同的论点与支持倾向,对于词学的话语也有新的建设与创新。 而文学史上的流派往往会带有地域色彩,因文化历史传统和现实生活环境的相同,历史、地域让词人萌发相同的感触,地域空间的相近也使词人容易切磋词艺,相互讨论品评,清代的各流派多以地域构成,如云间词派的陈子龙、李雯、宋征璧皆为云间人;张惠言、周济均为常州人,阳羡、浙西构成也大致如此,清代词学家大都重视乡邑特色,不仅是对同乡词家的称赞,隐含了对词派源头的探索,在清代词选本中亦可看出地域性的色彩,云间词派有《幽兰草词》、阳羡(宜兴)词派有《荆溪词初集》、浙西词派有《浙西六家词》、常州词派有《国朝常州实录》,这些词选体现了地域乡邑风貌和表现了词派的共识,虽地域因素能次进词派的发展,也扩大了词派的影响,但文学流派产生最重要的依旧是其创作风格和主张,地域性只是次之,同调的观念更胜于同里关系。 不同文学流派的切磋易于文学理论的进步和成熟,但执着于流派中亦会导致偏执与画地自限的极端现象,各个流派中的成员应也有自身不同的特色,不该是千人一面的相似创作,那将失去文学多元和异质的本色,清代的文学流派难免犯了过于狭隘的毛病,但因能互相交容、渗透、借鉴,使得清代词学不断滋生出新的流派和又进一步的文学理论,析体、论派的盛行也证明了清人对词体特征和词史发展的深入开拓。 三、理论范畴和观念方法的拓展 清代处于中国封建时代的末期,清代以前词学的发展和各种文学理论已臻成熟,清朝的词学可说是集前人之大成,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有清两百余年之学术,实取前此两千余年的学术倒卷而缫演之,如拨春笋,愈拨愈近里;如啖甘蔗,愈啖愈有味,不可谓非一奇异之现象也。」奇异现象所指正是清代学术集大成的特性,清代词学对前人理论的承继、总结和发展,讨论范畴十分广,几乎涵盖了所有重要的命题,如词的起源,词与诗、曲的异同,词的正变:婉约与豪放、雅与俗、清空与质实,词与音乐的关系,对晚唐、五代、两宋等各历史阶段词风的认识,产生种种新的词学规范,不再视为单纯的审美、娱乐样式,延伸出以儒家诗教论词,以庄论词,以佛禅论词,三教合一的思想杂处于词学理论中,词不在是「艺文之下者」、「郑声」之流,将词的地位举为与诗相等,如谢章铤:「词固有兴、观、群、怨,事父、事君,而与雅宋同文者」即是典型将诗的功能罗列至词中,亦是清人对于词基本的态度,对于词史的概念产生有关键的作用。辨体,是要辨析词与其它文体(主要是诗与词)的不同,确认词本身故有而非其它文体所共有的根本特色,可溯源李清照提出的「别是一家」的观念,总结出诗庄词媚、诗直词区、诗雅词俗的特征,将词放在历史脉络中,一种上不同于诗下不同于曲,介于雅俗之间的审美特点;对于正变的观念上,不同于过去只重视婉约的正体,而是兼采婉约、豪放,认为正变两种各有所长,体现多元风格并存的思想。 词派介绍 云间词派是以同邑为基础,以相同或相近的词学主张和词风词貌为纽带的文学流派。云间词学在当时影响甚大,几乎笼罩了整个词坛,清初人彭孙遹曾说:「近人诗余,云间独盛。」(《金粟词话》)不仅当时的西泠十子和广陵词坛诸人都主要尊承云间之说,就连后来主盟词坛的陈维崧、朱彝尊在早期也深受云间词学主张的影响,有清一代三百年,词风数变,而云间的影响却无时不有。近人龙榆生说:「词学衰于明代,至子龙出,宗风大振,遂开三百年来词学中兴之盛。」(〈近三百年名家词选序〉)可见云间派、陈子龙在词史上地位之重要。 二、总结明词衰因,强调风骚之旨 (一)词人的创作态度 序中批评刘基词平庸无奇,杨慎词逞学为累,王世贞词萎靡不振,并指出造成此弊的原因是「拒手鸿笔,既不经意;荒才荡色,时窃滥觞」即缺乏端正积极的创作思想和态度,作品立意不高。 (二)词的立意谋篇。 所云「四难」为宋人之长,亦为明人之短。而「四难」的关键又在「用意难」。陈子龙强调要用词这种浅近的艺术形式,表达作者「沉至之思」,即丰富深沉的思想感情,使读者得到深刻、持久的感发。明词的不足主要在这里。陈子龙继承发展了前人的观念,提出了词以寄托比兴表达情志的主张,此即「沉至之思」的说明。 三、崇南唐北宋,尚婉丽当行 欲意有所作为的文学流派,往往标举一种理想境界以相号召,这种境界体现了该流派的审美主张。云间派诸子从考察词发展史的盛衰变化入手,提出了崇尚南唐北宋,排斥南宋词风的主张,陈子龙〈幽兰草词序〉说: 自金陵二主以至靖康,代有作者。或浓纤婉丽,极哀艳之情;或流畅澹逸,穷盼倩之趣。然皆境由情生,辞随意启,天机偶发,元音自成,繁促之中尚存高浑,所为最盛也。南渡以还,此声遂渺。寄慨者亢率而近于伦武,谐俗者鄙浅而入于优伶,以视周、李诸君,即有彼都人士之叹。 从陈子龙所标举的二主、周、李来看,他们都是传统词学观念中婉约派的代表人物。陈子龙所推举的南唐北宋词,正是从南唐二主到周邦彦、李清照所体现出的婉约风格,即陈子龙所概括的:「或浓纤婉丽,极哀艳之情;或流畅澹逸,穷盼倩之趣」的特色,亦即论者常提及的「词之正宗」(王世贞《艺苑危言》语)。关于这一点,陈子龙说:「诗余始于唐末,而婉畅澈逸,极于北宋。」(〈三子诗余序〉)陈子龙心仪所在,正是「婉畅秋逸」。陈子龙词风与他的词学主张是一致的,王士祯:「陈大樽诗首尾温丽,湘真词亦然。」《梅墩词话》:「明季词家竞起,妙丽惟《湘真》一集。」(以上均见沈雄《古今词话‧词话》下卷引)云间词人的词风也酷似晚唐五代。徐珂《近词丛话》称宋征舆「其词不减冯、韦」。称李雯词「语多哀艳,逼近温、韦」。云间词人的创作实践体现了他们所推崇的南唐北宋词的艺术风格。 倡南唐、北宋的婉丽风格,是词「别是一家」的体现,旨在强调词与诗的区别。词不仅有音律、章法的要求,而且在情感内容、表达方式和神理韵味等方面也表现出独特性。对词的特性,陈子龙尤为注意: (一)诗宜于言志,词长于言情 (二)「诗庄词媚」 四、戒浅率圣俗,倡含蓄蕴藉 (一)情景相辅 (二)离合有致 云间诸子自觉以柳永为戒,而学欧阳修、秦观等人。如后人评云间派词人李雯云:「云间诸子填词,必不肯入姜之琢语,亦不屑为柳七徘调。舒章(李雯)舍人,是欧秦入手处。」(《古今词话‧词评》引曹顾庵语)在词的表情达意和结构语言安排上离合有致,适得其宜。 五、影响 (一)首倡对明代词学衰微的的反思 (二)开启清代词学的南北宋之争 (三)首一有流派意识者 清初词家论词常常以群体派别论,如「柳州诸子」、「广陵词人」、「毗陵词家」等。这些词派也与云间派一样,以同邑为号召,标榜声气,互相援引。后来笼罩词坛的阳羡、浙西、常州等派更是引人注目。从某种意义上说,整个清代词学史,是一部流派史,这正是由云间词派肇其端的。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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