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诗歌写作显象十种

 子夏书坊 2019-08-20

马新朝,原第三届鲁迅文学奖获得者、中国诗歌学会副会长、中国诗歌报编委会主任、河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河南省文学院副院长、河南省诗歌学会会长。

《中国诗歌报》纸刊选稿基地

李霞:诗歌写作显象十种

     汉语新诗百年诞辰越来越近,回首一望,不难发现身处21世纪初的确是诗坛生态最好的时代之一,但危机并没有消除。打量新诗家族,面对全球诗坛,一张嘴尴尬就来了,有如长大了的儿女,突然齐聚在一个隆重盛大的集会上,你喊他“狗蛋”叫她“妞妞”时,还没出声就知道“不妥”了,后悔没有及时给他们起正式正规的名字。

    命名的随意即兴,造成的不只是混乱错乱浅薄可笑滑稽,更可怕的是“约定俗成”,以讹传讹,恶性循环,这足以说明新诗学的不规范不成熟不科学非理性非学术。哺乳期岂能没完没了?!

    1980年《诗刊》第8期发表署名章明的《令人气闷的朦胧》一文,该文是由老诗人杜运燮的一首诗《秋》所引发的,这首诗发表在《诗刊》1980年1期上:“连鸽哨也发出成熟的音调,/过去了,那阵雨喧闹的夏季/不再想那严峻的闷热的考验,/危险游戏中的细节回忆。”在章明看来,此诗用语让人感到稀奇、别扭,使人产生思想紊乱,接着他又举出青年诗人李小雨的《夜》作为例证,认为这类诗晦涩、怪僻,叫人读了似懂非懂,半懂不懂,甚至完全不懂,百思不得一解,实在令人气闷,气闷之余,便写下这篇文章。为了避免粗暴的嫌疑,他将此类诗体姑且名之为“朦胧体”。从此,“朦胧诗”这个略含贬意的称谓,便成为日后新诗潮的具有普泛性的命名,并围绕着“朦胧诗”展开了一场场论战。

    接着,出现了“第三代”诗人,虽然迄今我们并没有真正弄清谁是第一代诗人,谁是第二代诗人,谁是第四代诗人。接着,出现了“知识分子写作”“学院写作”“民间写作”“口语写作”。接着,出现了“中间代”诗人,也出现了梁艳萍的《中间代:一个策划的诗歌伪命名》。接着,出现了“60后”“70后”“80后”“90后”诗人,此代际命名,可循环使用,一本万利。接着,出现了“第三条道路”。接着,出现了中产阶级立场写作。还有,一个人一个旗号的命名也不少,不提也罢。

    当然,也有比较客观的命名,如“非非诗歌”“女性诗歌”“垃圾派”“下半身”“崇低写作”“网络诗歌”等。

一些命名,既没有审美意义更没有诗学意义,却能大行其道,真该写一篇《令人气闷的诗歌命名》。尽管诗评家诗人陈仲义、伊沙、杨远宏、霍俊明等也对此提出过强烈批评。但到底如何命名,他们也没有明示。

    荣光启说:“朦胧诗”之后的诗歌除被称之为叫“第三代”诗或“新生代”诗之外,也有人干脆称之为叫“后朦胧诗”。但其后,人们似乎不好意思再说出“后新生代”、“新新生代”、“后后朦胧”这样的名称。在“后”和“新”的命名策略黔驴技穷之后,人们最终依靠检查诗人们的户口本来发现他们共同的特质:基本上是哪个年代出生的。于是,就出现“六十年代出生的作家”、“70后”等作家群体、层次的划分。而随着网络文学的兴起,出版商持续地制造图书热点,文学神童的传说则不绝于耳,“80后”自不必说了,“90后”诗人也已有人在谈论。

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的命名似乎模仿了鲁迅的小说《风波》,诗人们的命名与“出生”密切相关。鲁迅笔下的江南农村是谁出生下来的斤两是多少,这样的斤两就成了谁的命名,如“九斤老太”、“七斤”这个不听话的小丫头……鲁迅的命名方式是称一个人最初的重量,这样的命名可能是隐喻那一群尚未受到精英启蒙的人一直过着“没有语言的生活”,所以在他们那里出现了命名的“贫困”,以至于有人最终慨叹,这样下去:“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而我们这个话语繁茂得过剩的时代,诗歌的命名方式却如此简单:谁什么时间(年代)出生,就以那个时间(年代)命名。问题是:时间、年代的命名方式能否标识诗歌内部的状况和个体诗人的特质?“中间代”和“第三代”、“60后”和“70后”的界限在哪里?1960年代出生的中国诗人与文学史早已标明其写作业绩的“第三代”真正区别在哪里?若需命名的话,该以何命名揭示出这区别?而一个1969年底出生的作家和1970年1月的作家其心灵特征和诗学技艺有着“代”的差别吗?

    一些命名不仅有历史意识,而且有强烈的文学史冲动,但结果却是糟蹋了文学史玷污了文学史,给文学史留下了笑柄。

    1917年2月,北京《新青年》杂志2卷6号刊出胡适的白话诗词8首,是中国新诗运动中出现的第一批白话新诗。第一本用白话写的诗集是胡适1920年出版的《尝试集》。1925年从法国回来的李金发出版诗集《微雨》,标志着新诗中象征派的诞生。1978年12月北岛等创办民刊《今天》标志大陆现代诗出现。1986年5月民刊《非非》创刊,标志大陆后现代诗歌出现。1993年3月,诗阳首次使用电脑大量创作诗歌并通过互联网发表,网络诗歌诞生。

    真正的解构是重新建构,重新检视、重新反思、重新命名,真正为诗负责,为史负责。

    经过反复思考酝酿,发现至少有10种写作,值得我们重新命名,重新审视梳理:意象写作,事象写作,视象写作,语象写作,我象写作,逆象写作,禅象写作,词象写作,混象写作,诗论写作。

    意象写作,是主观写作,主要运用象征手法,具有内化性、技艺性、神秘性的特点。包括朦胧诗,知识分子写作,非非写作大部分,学院写作,神性写作,翻译体写作,西化写作等。

事象写作,是以叙述性为主要手段的诗歌写作,具有细节性,事件性,戏剧性的特点。这也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出现的最重要的诗歌现象。

    视象写作,是把看到的用口语表现出来的写作,主要运用描述手法,具有鲜活性、日常性、现场性的特点。可以包括莽汉写作,大学生诗派,口语写作,民间写作,垃圾写作,下半身写作等等。网络的兴盛,给视象写作提供了强大便捷的平台,没有网络就没有视象写作的兴盛。

    语象写作,是语感写作,主要运用语言感觉拒绝修辞,具有人本性、游戏性、无意义的特点。诗是语言的艺术。但在写作中,语言往往沦为形式、工具或符号,其实,语言也是有生命的,一位沉睡的生命。诗人的使命不过就是唤醒而已,不如此,诗人永远是非诗人。

     我象写作,是唤醒我找回本我的写作,主要运用体验的手法,具有非理性、生理性、物我性的特点。包括女性写作,肉身写作,身体写作,情色写作。

    逆象写作,是反向或丑向的写作,主要运用反讽的手法,具有叛逆性、特异性、刺激性的特点。逆象也是逆向,是一种反其道而行之的创造性思维。丑向近于审丑,没有审丑,审美是不完整的。审丑往往比审美更深刻。2000年至2008年,在网络论坛兴起的“下半身”写作、“垃圾派”写作、“无限制写作”、“崇低”写作,把汉诗审丑写作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潮。但是在纸媒印刷品上,尤其是正式出版物上,丑象写作仍是稀缺品种。

    词象写作,主要是歌词写作,主要运用赋比兴的手法,具有上口性、生活性、清新性的特点,主要以民歌、歌词为主。古代诗词都是可以演唱的,诗词也是歌词,所以诗一直称诗歌。新诗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诗与歌(歌词)分家了。现在歌词尤其是流行歌曲的歌词产量非常大影响也比诗大,却被偏远化甚至排斥在诗之外,不正常也不应该。

    禅象写作,也是禅意写作,主要运用直觉的手法,具有超凡性、简淡性、意味性的特点。日常中的超凡,散淡中的美妙,具有东方人的传统情趣,也是现代人心灵骚动的世外桃园。正如洛夫所说,诗与禅的结合是具有革命性的东方智慧。

    混象写作,是混合或混沌写作,手法不限,具有庞杂性、超长性、史诗性的特点。往往以长诗为主。但大制作,不一定都能体现诗人的全能高超与厚重,因为艺术的优劣与大小繁简没有必然关系,况且微型是诗歌最本质的特性之一。绝大多数长诗只是垃圾堆而已。

    诗论写作。近年来有价值且可看的诗评诗论,不是诗歌专家或教授写的,而是诗人评论家写的。诗歌专家或教授写的评论,要么是言不及义的概念组合,要么是西方知识的卖弄,要么是小圈子的互相取暧,要么是商业运作的应景,或者故弄玄虚,或者隔靴挠痒,多为文字垃圾。诗人评论家的评论,往往从作品出发,从诗人出发,一针见血,有现场感,有独特性,有尖锐性,有原创的,有“灵光一现的”,有平民式的,有“直觉审美”式的,且也不乏理论的高度与理性的思考,叫人受用,让人过瘾。可称之为诗本评论。

    其他写作肯定还有,如仿翻译写作,仿浪漫写作,仿乡土写作,仿民谣写作,仿古典写作,仿哲理写作,仿情色写作,仿叙事写作,仿政治写作,仿西化评论等等10种,因为不是原创,最多只能算是模仿而已。

    中国古代的风、雅、颂、赋、比、兴、诗、词、曲、论,其实也是10种写作方式。诗中又分四言、五言、七言、杂言,古风、格律等等;词中以词牌又分许多种;曲中以曲牌分上百种之多。钟嵘在专著《诗品》中把诗分为二十四品。

    古希腊诗歌分史诗和抒情诗。抒情诗又分哀歌、战歌、情歌。后来分出的大家公认的诗体有十四行诗、叙事诗、诗体小说、浪漫主义诗歌、现代主义诗歌、后现代主义诗歌等等。后两种又分出许多种。

写作方式,没有高低优劣之分,有时间先后之别。每一种写作方式写出来的作品,千差万别,有高低优劣之分,原因在于写作者有高低优劣之别。

    在意象写作,事象写作,视象写作,语象写作,我象写作,逆象写作,禅象写作,词象写作,混象写作,诗论写作的10种写作中,除了意象写作外大都用口语写作, 说明口语写作已成为现在汉诗的时代标志性形式。也许禅象写作、混象写作代表着汉诗写作的方向与未来,因为它们才是现在的、本土的、本我的写作。

    10种写作,足以说明汉诗写作一元主导、二元对立的局面一去不复返了,现在汉诗难得的多元化格局,其相互交织,相互对立,相互渗透,相互促进,相互化生,共同生存,形成了汉诗繁盛的无限生机。

10种写作的发现,诗坛版图与边界的重新组合已不可避免,诗歌标准的重新确立也已不可避免。显然,诗歌评价系统的调整也已不可避免了。

    10种写作,如果促成汉诗形成更多的“我的”个人写作,或化生出更多的新的诗派,带给汉诗更多的可能性与机遇,它就可以寿终正寝含笑九泉了。当然,10种写作也可能给诗坛带来更多的乱象。

“诗歌节”与诗歌何干? 

节日一般都是一年过一个,比如节日中的大王——春节,有文化符号的——端午节,有职业色彩的——教师节,有性别特征的——“三八”妇女节,都不能随便过的,随便就乱套。可在中国有一个节日可以随便过,那就是“诗歌节”。哪天激情饱满,哪天就过“诗歌节”。我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县市一级组织的“诗歌节”不算在内,仅地市一级政府、宣传部、文联、杂志社牵头主办的诗歌节每年就有数百个。

以诗为媒,以诗会友,规模盛大,阵容豪华,内容繁多,没有百万以上的开销怕是拿不下来。好在有些地方把诗歌节都纳入了文化产业发展的计划之中,诗歌一旦是政府行为了,就不差钱。这是诗人的幸运,可就不见得是诗歌幸运。

但是,不少诗人还是激动起来,高歌诗的春天来了,以为这回真的能“打造出半个诗歌的盛唐”。可诗歌节过去之后,在媒体上见到的是领导讲话、学者的奉和、诗人的表态,书法家书写的是唐宋诗词,电视上不断播出的是开闭幕式的文艺晚会,就是看不见一首诗歌节上诞生的诗歌佳作,也见不到有个伟大的诗人诞生于诗歌节。

奥斯卡金像奖、诺贝尔文学奖也算是电影与文学的“节日”了,一年一“过节”,年年有内容。而我们的不少节日,从起初创意就在“节”的形本身了,图的就是节日这种形式能制造出的宏大场面、火热的氛围、广泛的影响,至于节的内容好像并不重要了。如果重要,那么“诗歌节”的主角应该是诗人,不该是不写诗的领导、不写诗的评论家、不写诗的文化名流、不写诗的商界精英、不写诗只朗诵诗的“嘴力工作者”。

凡是用庆典的方式举办的“节日”,最后只有喧哗了,顶多凝固成个纪念日的符号,而不会是那个节日母本的再生或复苏。就像如今的过年,不再是驱赶“年”这个怪兽,清明节不再是郊游,端午节也不是“避恶”,中秋也与嫦娥无关了。几乎没有一个节日的内容与节的当初意义是相符的。

中国,被誉为诗的国度。但哪个时代的诗歌繁荣都没有诗歌节的助推。诗歌历来是教化启蒙、文化传承、感知审美的重要手段。更是诗人自己实现生命超越、抵达灵魂彼岸的宗教,外在节日的“大帮轰”永远无助于伟大诗人、伟大作品的诞生。时代可以喧哗,但诗永远尊贵。只有归还诗的自由与高贵,才会有诗的繁荣与创新。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