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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李晓 我对老家的感情，其实是一种复杂情感的交集。像我这样出生在农村的人，一颗初心的萌动，往往是逃离故土。因为农村的生活太苦了，眼前望得到的一座山，往往要艰难地翻越上好几个小时。我曾经在心里诅咒着那崎岖的山道、起伏的群山，它们挡住了一个少年对外面世界的美好眺望。 我想起三十三年前的高考过后，天空一个响雷炸破云层，大雨从云层滂沱而下。我的一个远房叔叔在大雨中披蓑戴笠来到我家，郑重地交给我一把锄头，那是他去镇上铁匠铺子里打的新锄。我笨拙地扛着锄头上坡，地里的泥泞把我陷得很深，等我艰难地拔出腿来，全身已成了一个泥人。我愈发嫌弃这个靠土刨食的老家了。 来城里以后，我对老家的感情，却变深了。一趟趟回到老家仿佛是吸吮人生的力量。几年前，我和老家的一些乡人便建立了一个微信公众号，由此可以隔空听见老家鸡犬声与布谷鸟的歌唱，望见老家朦胧山雾中的庄稼了。我们心中的枯萎部分，在这里得到了生长。前不久的一天，老家七十九岁的宋会计，抱着村里的户口册，蹒跚着来到我家，专门给我爸汇报老家村子里这些年来人口的去去来来。那天，当我爸听见好几个老家的人离开人世的消息，他突然抱住宋会计的肩膀，哭得全身颤动起来。我爸哭着说，他们走之前都没跟我打一声招呼啊。 我们这些人，心里深藏着一个老家，在大地的版图中，在人心的最深处。我们算是有根的人吧。有根的人，就不是漂泊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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