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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虚字实字，有二说。一为古代诗学术语，一为近代词汇学术语。上世纪三十年代编纂成书的老《辞海》，其“实字”词条云：[实字]对于虚字而言。有二说：⑴旧以名字为实字，其他皆为虚字。如春风风人、夏雨雨人、解衣衣我、推食食我，其风雨衣食等字，认上一字为实字，下一字为虚字。⑵马建忠《文通》以凡字之有事理可解者曰实字，无解而惟以助实字之情态者曰虚字。实字之类五，曰名字、代字、动字、静字、状字；虚字之类四，曰介字、连字、助字、叹字。所列第一说，即为古代诗学术语；第二说，是近代词汇学术语。马建忠（1845-1900），清季学者，曾留学法国。其《马氏文通》，系参考拉丁语法，研究古代汉语之结构规律者。《文通》所说虚字、实字，即现代词汇学所称之虚词、实词。新《辞海》与《辞源》修订本，皆无“虚字”“实字”词条。《现代汉语词典》有这两个词条，但解释都很模糊。现在的年轻人，不太明白古代诗学术语的虚字实字，往往跟词汇学术语的虚词实词相混。其实它们是黄牛角水牛角，各管各的。作为诗学术语的“虚字”，则除名字外，一切代字、动字、静字（形容字）、状字（副字）、介字、连字、助字、叹字，亨棚冷打皆是也。“春风风人”，第一个“风”字是实字（名字），《广韵》方戎切，平声。第二个“风”是虚字（动字），吹也，《广韵》方凤切，去声。其“春”字与“人”字，皆为实字（名字）。“夏雨雨人”，第一个“雨”字是实字（名字），《广韵》王矩切，上声。第二个“雨”字是虚字（动字），润泽也，《广韵》王遇切，去声。其“夏”字与“人”字，皆为实字（名字）。“解衣衣我”，第一个“衣”字是实字（名字），《广韵》於希切，平声。第二个“衣”字是虚字（动字），以衣被人（给人穿衣服）也，《广韵》於既切，去声。其“解”字是虚字（动字），其“我”字是虚字（代字）。“推食食我”，第一个“食（饭食）”字是实字（名字），《广韵》乘力切，入声。第二个“食”字是虚字（动字），给人吃也，《集韵》祥吏切，去声。其“推”是虚字（动字），其“我”是虚词（代字）。《红楼梦》第三十七回湘云和宝钗商议做菊花诗，宝钗说道：“……如今以菊花为宾，以人为主，竟拟出几个题目来，都是两个字：一个虚字，一个实字，实字便用'菊’字，虚字就用通用门的。如此又是咏菊，又是赋事，前人也没作过，也不能落套。赋景咏物两关着，又新鲜，又大方。”冯其庸等新校本校记云：“'通用门’，原作'通用关’，点改为'人事双关’。'关’乃'门’字之误。”但是，实字分门（如“天文门”“时令门”“地理门”“职官门”等等），而虚字并不分门。虚字中有“干支”“方位”“数目”“采色”四类特为分出，却并不列出“通用”者。实际上，虚字中也并无可以“通用”的。宝钗不是说“以菊花为宾，以人为主”么？不是说“赋景咏物两关着”么？这就是“虚字就用人事双关的”。不取点改，却臆断“关”乃“门”字之误，失之交臂，可惜可惜！湘云、宝钗一共拟出十二个诗题，依次是：忆菊，访菊，种菊，对菊，供菊，咏菊，画菊，问菊，簪菊，菊影，菊梦，残菊。前九个题目，都是一个虚字（动字），一个实字（名字菊），都以人为主，以菊花为宾，又咏菊又赋事，人事双关。其“菊影”和“菊梦”二题，却没有虚字，“影”和“梦”也都是实字。“菊影”“菊梦”就是“菊之影”“菊之梦”。只写菊花不写人。违背了宝钗自己定下的出题原则。末题“残菊”，“残”是虚字（静字），“菊”是实字，虽符“一个虚字，一个实字”的要求，但也不合“以人为主，以菊花为宾，人事双关”的原则。《红楼梦》第四十八回，香菱陪宝钗住进大观园来了，求黛玉教她做诗。黛玉道：“什么难事，也值得去学！不过是起承转合，当中承转是两副对子，平声对仄声，虚的对实的，实的对虚的，若是果有了奇句，连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的。”黛玉说的是八句的律诗。“虚的”指虚字，“实的”指实字。“虚的对实的，实的对虚的”，肯定错误。新校本出注，指出“可能是作者或传抄中的笔误”，良是。俞平伯先生校本改为“虚的对'虚’的，实的对'实’的”。后一个“虚”字和后一个“实”字都加引号，不知是何用意。虚字对虚字，这只是笼统的说法。其实，对的时候，一般还要分类。动字跟动字对，代词跟代词对，干支对干支，方位对方位，数目对数目，采色对采色（如“红”对“黑”），静字对静字，状字对状字，等等。如果虚字要分门的话，应该分代字门（尔汝吾之者等），动字门（忆访种咏问等），干支门（甲乙丙子丑寅等），方位门（东西南北上下左右等），数目门（一二三百千万等），采色门（青黄赤碧翠丹等），静字门（善恶残整全等），状字门（尚犹甚等），还有介字门、连字门、助字门、叹字门之类。《红楼梦》第三十七回，“虚字就用通用门的”，这话肯定错误。曹雪芹是做诗的行家，不可能犯此莫名其妙的错误。想来必是传抄人眼花，把“人事雙關”当作“通用門”了。照理说，虽然“關”与“門”形近，但“人事雙”三字与“通用”二字相去甚远，是不会抄错的。然而，世上什么希奇事情不可能发生呢？比如冯其庸先生，又是红学家，又是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院长，聚集了一二十位“家”，先后搞了三十来年，却还是把一部《红楼梦》给校得一沰烂，注得一沰烂，点得一沰烂。记不起是哪位名人说过这样一句话了：社会的浮躁，让低能儿坐上权威的宝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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