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洪钧《中西医结合二十讲》批判：气非物质，中西医没有结合的实体基础

气是中华文化中的核心关键词，它是化生自然万物的最基本的自然实体。对气能否做出全面和准确的理解，是现代人理解中华文化以及中西医本质区别的关键。中西医能否结合，首先要看有没有结合的实体基础，而中西医有没有结合的实体基础，就看气与物质是否有着相同的所指。赵洪钧先生从西方唯物主义哲学的角度认为气是物质，并将其作为中西医结合的基础。在他看来，既然科学和西医研究的对象都是物质，中西医当然能够结合。赵洪钧先生的观点其实是在不明物质与气的本质区别的情况下将气等同于物质所造成的逻辑幻觉。

一、什么是气

什么是气？这个问题是深入理解中华文化的一把钥匙。气被古人视为自然化生的本源，没有气也就没有万物。现代中国人已经身处在西方理性主义文化所主导的语境里，经过近百年的科学化教育，大多数现代中国人都只能从科学的还原意识去理解中华文化中的气。这种先天的偏见遮蔽了我们对气的正确认识，产生了诸多曲解，比如“气是物质”“气是虚拟的功能”等。

要破除这些误导国人理解中华文化的错误观点，我们首先应该脱离还原意识的桎梏，从气的自然原生形态的整体意识去理解。气是处在自然原生整体状态的自然实体，我们只有从整体论的意识才能去对其正确认知。如果我们从整体论的角度去认识，就不难发现气既不是还原论意识下的“物质”，也不是所谓的“虚拟的功能”，而是自然原生整体状态下的自然实体。

气是原生整体状态下的自然实体，它可以按照阴阳五行和干支进行分类，这是气的自然属性。比如按照阴阳五行分类，可以将气分为阴气、阳气，再细分为木气、火气、土气、金气和水气。如果按照干支分，可以分为甲木阳气、乙木阴气、子水阴气、丑土阴气等等。每种气都有其对应的自然属性，这些属性再按照阴阳五行之间的关系发生作用。

二、气与物质的本质性区别

气不是物质，而是自然实体。物质是抽象实体，是以自然物为质料在还原意识的作用下解构和建构出来的。气是自然原生整体状态下的实体，而物质则是还原意识下的抽象实体，它们二者之间有着本质的不同。对气与物质的比较，是对中西方文化中的世界观有效区别。

首先，气分布在自然时空里，具有自然实体的整体性和动态性的特征；而物质作为抽象时空里的抽象实体，具有孤立性和可裂变性。

自然时空里的气，是不可分割的整体。它无处不在，充盈着整个宇宙。它始终处在流动状态中，不断地化生着万物。气与自然万物处在整体的联系之中，维系着万物的存在。与气的整体流动性特征不同，物质具有孤立裂变的抽象特征。物质不是与自然物同在的，它是在抽象时空里从还原意识的角度解构自然物衍生出来的。古希腊自然哲学中的四元素说是原始的物质论，恩培多克勒将水、空气、土与火作为构成万物的元素。继恩培多克勒之后，德谟克里特提出了原子论，认为宇宙是由原子和空间构成的。原子论抽去了四元素说的自然物料，将宇宙的本体视为抽象的孤立的原子。英国近代的哲学家培根则在原子论的基础上提出了唯物主义的学说，对原子论进一步抽象，认为物质是宇宙的本源。因此，物质是还原意识的产物。被解构出来的物质，诸如各种分子，它们是孤立的。由于还原意识具有内向的破坏力，所以物质都是无限可分的，从分子到原子，从原子到介子，再从介子到夸克等。随着人类对抽象实体解构能力的不断增强，不断有更加微观的抽象实体被解构出来。

其次，气具有阴阳五行的自然属性，能够按照干支分类；而物质是由微观的抽象粒子构成，诸如氧、碳、氢等元素，具有可建构的抽象的物理和化学属性。

气属于自然时空里的实体，具有自然时空的属性，可以按照阴阳五行的属性进行分类，比如按照阴阳属性将气分为阴气和阳气，再根据五行属性分为木气、火气、土气、金气和水气。物质是独立于自然整体之外的孤立的抽象实体，它不具有自然时空的属性，可以在抽象时空里与其他抽象实体建立新的抽象关系而被赋予特定的属性，比如溶解度、熔点等物理属性和酸碱度等化学属性。

最后，气生成万物是进行整体性的化生，而物质则通过化学反应来生成各种抽象实体。

自然万物是气随着自然时空的变化而化生的，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每年都重复着相同的自然变化过程。人体内的精气神的化生也是随着饮食、情志以及身体运动的变化而持续地进行着。气的自然变化是自然而然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物质的变化可以按照人类的意志，在建构的环境内设定相应的条件，根据各种抽象实体的属性，促使它们发生物理或者化学变化，以此解构或者建构出新的抽象实体来。物质之间的物理和化学变化，都是机械的、可控的。

此外，人们还普遍地将气与能量混同，这种认识也是没有搞清楚能量的本质所致。其实，气既不是物质，也不是能量。能量是具体的抽象实体，它是从自然物中解构出来的，属于物质范畴。气与能量之间的本质区别，就是气与物质之间的本质区别。我们生活在多元文化的环境中，而自我意识却是一元的，这是导致不同实体混淆在一起的根源所在。

三、气只能被整体性感知

不同种类的实体是需要采用不同的研究路径才能探知其存在以及属性。科学属于抽象时空世界的知识体系，它的认知对象范围是抽象实体，而不是自然实体，即使是面对自然实体也要对其加以抽象的异化，将其转化为抽象实体之后才能从还原意识的角度去对其加以构建。气不属于抽象实体范畴，而是自然原生形态的实体，所以气不在科学认识的实体范围内。

科学在民国以后占据了中国文化的主导地位，拥有解释自然事物和判定理论正确与否的绝对话语权。自从中医主流学界拥有了利用西医和科学研究中医的科研条件之后，那些笃信科学主义的中医都在实验室里力求利用西医和科技手段去阐释气以及人体行气的通道经络。不管是高科技的实验设施设备，还是所用的西医的生理学或者分子生物学理论，都是还原意识的产物。采用那种还原性的科学检测手段和理论去研究原生整体形态下的气，自然是南辕北辙。所以近半个世纪的研究，中医科研既没有探知到气的存在，也没能够清晰地阐释其自然属性。

气作为自然原生形态的整体，其自然属性只有在人作为整体联系的状态下才能感知到。每种自然物都是不同属性的气化生的，气与经络都是原生形态的自然实体，它们都是与周围的自然环境保持着紧密的整体联系中，只有整体联系中才是其所是。所以气与经络可以通过个人在整体状态下的感觉认知，却不能像神经、基因那样的抽象实体可以从人体中割离出来，置于实验室设定的抽象环境中加以认知。

对气的整体性感知，就像对春夏秋冬四季的感知一样。比如春天作为自然现象的整体形态，呈现出万物复苏、绿意盎然、地气生发、天气温和的景象，这些景象每个人都可以切身感受到，但它们对于科学而言是感知不到的，科学探知到的只是抽象的温度变化。因此，如果要让科学去寻找自然原生形态的春天，它就根本探知不到。科学探知不到，并不表明春天就不存在，只是春天不在科学认识实体的范围内。

由于受到科学主义对心智的蒙蔽，人们将科学抽象的还原认识路径视为认识自然事物的唯一途径，继而武断地认为科学无法感知到的事物就不存在。笃信科学主义的心理让现代人对自然原生形态的实体视而不见。

四、中西医没有结合的实体基础

两种理论如果能够有机地融合在一起，其前提是要有共同的经验基础。要有共同的基础，就需要有共同的经验实体，因为这是理论赖以存在的基础。如果两种理论没有共同的实体，那么就不可能有相互兼容的理论框架，这两种理论就不能实现有机地结合或者融合。物理和化学为何能够融合成物理化学这门学科，就是因为它们有着共同的微观实体，以抽象实体分子为研究对象。中医与西医之所以不能实现结合，正是因为两种医学理论没有共同的经验实体，虽然它们面对的是相同的人体。

气属于自然时空里的实体，而物质属于抽象时空里的实体。气作为自然实体在自然时空中与天地万物有着紧密的联系，只有通过直观和感知的方法才能对其进行有效地研究。物质作为抽象实体在抽象时空里是孤立的存在，科学家们可以在抽象的实验室里以其为对象进行更加微观的解构，并对其进行周围的环境重新建构，发现其抽象的属性和与其他实体之间的抽象关系。不管是西医还是科学，如果以气为研究对象对其进行解构，那么解构之后的气就不再是其原生的自然形态，气在科学的研究环境中自然就消失了。因此，以气为基本实体的中医理论不可能被西医和科学加以有效地阐释，中西医结合研究的可能性根本就不存在。

中医属于自然时空的知识体系，自然时空中的事物都是由气化生的。自然的人体生命是由气化生的，包括气、血、精、神、脏腑经络、皮肉筋骨脉等自然实体。西医属于抽象时空的知识体系，抽象时空中的事物是有物质构成的。抽象的人体生命是由物质构成的，包括分子、细胞、组织和器官等。中西医分属两种不同时空世界的知识体系，它们之间没有共同的实体基础，也就没有可以通约的实践经验，更不可能实现理论上的有机地结合或者融合。

有没有共同的经验实体是判定中西医能否实现理论结合的实践依据。近半个世纪的中西医结合研究，都是笃信科学主义的中医研究人员在文化自卑的心理主导下，依靠混淆中西医两种医学的基本概念，在用西医的理论框架、思维方式和研究方法解构中医理论。中医主流学界在异化中医理论的过程中也异化了自己，导致中医在近现代出现前所未有的式微和边缘化。我们从原理层面辨析中西医结合的荒谬之后，应该彻底终结这种给中医发展带来异化性消亡的伪学术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