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修、周汝昌曾对此地深感兴趣，难道天津这个地方真与《红楼梦》有关……

爱天津的哲理 2019-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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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一年十二月十五日，天津的文化界发生了一件大事，以严智怡为董事长的天津中山公园董事会，发起组织了天津最早的文化遗址保护组织，叫作“天津水西庄遗址保管委员会”。

水西庄是天津著名的私家文化园林，由清代天津大盐商查日乾父子修建，兴盛于清代中期，衰败于清末，到民国十二年前后，经过战乱人祸，已经荡然无存。为了复建这个已经不存在的园林，水西庄遗址保管委员会不仅绘制了《天津芥园水西庄故址图》，征集文物，修葺建筑，拍摄图片，还在津广智馆内举办了水西庄文物展览会，并举办了三次大规模的水西庄诗会活动。可惜的是，当时正值中国动荡之际，由于战乱迭起，修复水西庄这个愿望还是成了泡影。

严修

严智怡的父亲是天津文化名人严修。严修在世时曾经成立“城南诗社”，一度想修复水西庄。那么，严修、严智怡父子俩为何都热衷复建水西庄呢？原天津地方志办公室主任郭凤岐研究员告诉我们：

重修水西庄，就是想重温昔日水西庄“觞咏酬唱”的盛况，以便延续津沽雅文化的余脉。天津文化历来被认为是俗文化，可是从水西庄的兴盛来看，天津还是有高雅文化的。在它兴盛的一百多年中，不下两三百个文人墨客和官吏客居水西庄，举办了千场诗会。不仅有天津诗人，还有很多像汪沆、吴廷华这样著名的江南文化名人。水西庄可谓是当时天津的文化大观园。它改变了人们对天津单一俗文化的认识，体现了天津文化的多元、开放，兼容等特性。它传播的是高雅文化。

水西庄牌坊

红学专家周汝昌先生曾经评说：

水西庄“不仅仅是花木亭台的风光，而且更蕴含着巨大的历史文化丘壑。”乾隆四年刻本的《天津府志》《天津县志》都是在水西庄完成的。汪沆和吴廷华是给天津修府志、县志的两个人，他们都是大学问家，但吴廷华没有修完两志就被调到北京去了，剩下的修志工作由汪沆独自完成。汪沆除了修志书，还写了100余首歌咏天津的诗歌，但他并没有把自己的诗歌收录入志。他之所以能写出天津两部志书，是得益于客居水西庄。水西庄优厚的生活条件，美好的景观条件，丰富的图书资料条件（水西庄收藏了很多名人刻书、刻碑及题诗，还有大型藏书楼。）都为汪沆顺利完成两本志书提供了良好的基础。

那么，水西庄是怎么由盛而衰，逐步走向毁灭的呢？这还要从它的主人查为仁说起。

乾隆四次驻跸使水西庄不堪重负。乾隆每次驻跸水西庄都要花销几万两银子。这还不算，皇帝住过的大厅、坐过的椅子、睡过的床榻、看过的字画都成了神圣不可侵犯的，这让海阔天空、吟咏唱和的文人墨客处处感到束缚，使得水西庄文气渐消。查胜回顾家族兴衰史时，做了这样客观的分析：

当时盐业已经式微，家里到了坐吃山空的地步。每年已经没有巨额资金养水西庄这个大园子，况且文人路过就得迎进来，请吃请喝，走时还得送盘缠，这都成了惯例，不能更改，但查家的经济实力已下降，无力再承担。无奈之下，只有想办法改变现状。查家突然大量买地，转移资产，目的是想甩掉水西庄这个貌似繁华的空壳子。找的借口是“水西庄是皇帝住过的地方，谁还敢住？”其实这是一个遁词，查家借此转轨——抛弃水西庄，到外地购屋置地，过起地主生活。据家谱记载，一共购了两处坟地，一处在余乏，一处在平谷，都是整个庄子买下来的，查家人全迁居到那里，所以水西庄荒芜了。清朝末期此园变成兵营，民国时期又变成水厂，早已不再是查家的产业了。

红楼梦里的大观园以水西庄为蓝本

清代末年，奸商与衙门书吏、运船官串通一气，再加上弄虚作假，贪污风行，清代漕运的管理陷入混乱状态。查氏家族的衰败，更深层的原因就是清代末年漕运官僚的腐败所致。后因国力衰微，大趋势下，查家家族衰败也是可想而知了。

另一方面，在查为仁在世的时候，随着年岁增长，他的归隐思想也越来越浓。他不想在天津住了，要叶落归根，于是回到宛平县，在那里修起了另一座园林，美其名为百草园。查胜说起这个园子很感慨，他曾到过那里问当地的老乡，才知道百草园这个名字是查家祖先购置了这处坟地后给改的名，实际上此处叫做“稗子沟”。查胜大声叹气，稗子沟稗子沟，生活在这块地方其子孙后代焉能不败呀！

据知情人介绍，百草园以朴素自然为特点，建筑有家庙、厅院、书斋三部分，不设客房，实际上也没有文人学士愿意到那里和他相会。查为仁把自己封闭在百草园里，最后无声无息地死在那里。由于查为仁的归隐，水西庄也一定程度受到冷落。

当代王蛰堪的诗句《鹧鸪天水西清明》中说道：草色蒙茸着晚凉。游人谁识水西庄。临堤羞避桃方蕊，隔岸娇垂柳半黄。

水西庄在嘉庆年间仍然兴盛，到道光年间已经逐渐衰败。道光八年，天津观察金文波捐两千金修缮园林；二十二年，直隶按察使陆建瀛倡议修葺水西庄，到二十六年水西庄曾一度恢复了“古柳藏门，杂花传石，饶具幽趣”的面貌。画家田雪峰在道光年间绘制的《水西庄修禊图》就是这一时期的真实写照。

此后，天津的文人仍然经常来此集会，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梅成栋组织的“梅花诗社”。原天津地方志办公室主任郭凤岐认为，

后来天津文人在水西庄里进行的诗词唱和等雅集活动，也是水西庄代表的雅文化现象的一部分。

由此可知，在査氏之后，还有很多本地名士关注和保护过这片景致。但怎奈咸丰、同治年间，南运河芥园大堤的两次决口，使运河水灌入庄园。大水淹没了水西庄的亭台楼阁，也淹没了水西庄的往日辉煌。当大水过后，人们发现当年“广可百亩”的水西胜景，只剩下河神庙、庙前牌坊、乾隆诗碑等寥寥几处遗迹，其他一切都随着滔滔洪水滚滚而去。

河神庙及三区五所芥园派出所

庚子之乱后，水西庄被军警占据，人畜践踏，草木全枯，园子里只有太湖石做的假山还在。1903年，水西庄的原址上修起芥园水厂，一条引水的渠道也使水西庄园林遗址受到很大损毁，水西庄基本消失殆尽。

二百多年的时光荡去了水西庄的遗迹，现在可以确定的位置，是今天的红桥区南运河边上的芥园水厂及附近。流传至今的也只有芥园水厂门前的一对石狮子，《秋山夜雨读书图》《水西庄修葺图》两幅古画，和曹家花园里的那些太湖石了。说起这太湖石还有一段故事在里面：

进入民国，由天津文化名人严修领衔，连同查氏家族后人曾发起“保护与修复水西庄”的活动，去见当时的直隶省省长曹锐。曹锐是军阀曹锟的弟弟，是个有名的贪官。他听说天津还有这样一座园林，表面上表示支持，暗地里却派人把一直完好未动的太湖石搬到他们曹家花园去了。已故天津民俗专家李世瑜先生曾经在《天津文史——水西庄研究专辑》中撰文写了一件发生在1936年的蹊跷事：即河北黄纬路的曹家花园里的太湖石要出售，本来这里的太湖石都是20世纪20年代曹锟还在任时从水西庄偷来的。1927年以后他下野当了寓公，办了许多企业，置了许多房地产。可能是等钱用吧，竟然要卖掉这批“脏物”。

天津曹家花园景

不知当年的那些太湖石，曹锟是否成功出手。但不管怎样，如今的解放军254医院也就是当年的曹家花园内，仍然散落着许多太湖石。有的体量庞大，堆积如山，有的身材秀丽，小巧玲珑。但沧海桑田、物是人非，胜境早已不在。不禁让人想起了李白的《客中行》：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问何处是他乡。”

曾经繁盛一时的水西庄最终是遗迹难觅了。水西庄留给我们的只是一些言简意赅的模糊概念。

天津曹家花园景

自20世纪80年代起，天津的不少学者又开始撰文挖掘水西庄沉埋的史实，探讨水西庄的文化价值。身为津沽之子的大红学家周汝昌先生对家乡有着深厚的感情。作为毕生致力于红学研究的专家，天津的水西庄引起了他的浓厚兴趣。他曾多次撰文指出，

《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很可能在少年时代曾因家庭变故而避难水西庄，还曾特别考证出“大观园里的藕香榭就在津门”，而这与大观园中藕香榭名称相同的池馆，早在曹雪芹来到水西庄之前就建在水西庄中。

天津水西庄研究会秘书长韩吉辰也发现，

水西庄里面的轩馆名称和大观园里面的名称有多个相同、相似或相近。水西庄里有个藕香榭，大观园里也有藕香榭；水西庄里有秋白斋，大观园里有秋爽斋，秋白和秋爽是完全同义的。这样的轩馆名称相同、相似的大约有十几个。

《红楼梦》大观园全景

据韩吉辰介绍，

有关《红楼梦》中大观园原型的来历，多年来普遍为红学界所接受的说法是，大观园应是由一所或几所清初园林作为原型，经艺术加工而成。这个原型应具备四个特点：
一是规模宏大，有“三里半大”的面积；
二是以水面取胜、集景式的单身宿舍型；
三是要与皇帝皇后巡幸等活动有关联；
四是这座私家园林必须有使曹雪芹熟悉和体验的机会。而水西庄恰恰具备了这四个条件。
它的面积很大，150亩，是个私家园林。水西庄三分之一是水面，南运河的水源源不断地流进这里。再加上元妃省亲的生动描述与乾隆十三年，孝贤皇后随乾隆帝巡幸水西庄的历史巧合等等，这些将水西庄和大观园紧紧联系在一起。

周汝昌曾经在一首贺诗中写道：

“踏遍水西多胜迹，隐居沽上小神仙。查家曹氏无穷事，谁识沧桑有梦圆！”也十分赞成水西庄是《红楼梦》大观园的原型之一。

早些年，他还曾经写过一首叫《曹雪芹避难水西庄》的京韵鼓词。曲中唱到：

“趁着这阳春白雪知音在，唱一段曹雪芹苦遭巨变，避难在水西庄！表的是雪芹家破人亡，立锥无地；势匆忙，意仓皇，急觅小船赶夜航，藏身蓬内听嵩橹，顺流东下，直奔查家有名的庄。”

《红楼梦》中的大观园

周汝昌生前还一直关注水西庄学术研究的进展和复建水西庄工作的进程，他提出了很具体的建议：

复建的水西庄，不可能“再现”，但要“再表现”，要把水西庄高超精美的园林艺术表现出来，要把水西庄丰富的文化内涵表现出来。比如说，查家是一个大盐商，因此要表现出渔盐文化；查氏主人“贾而好儒”，要表现出浓郁的翰墨书香；查氏父子终身不仕，远离仕途，要表现出村野气息；因为乾隆皇帝四次驻跸在这里，要表现出一定的皇家气派，当然接待皇帝的地方也不可能像皇宫大殿一样，乾隆也不在水西庄里上朝。要用水面河渠把几个不同风格的区域很好地连接起来。要做到人随水走，水引人行，步移景换。有水就有桥，红桥区不就是因桥而得名吗？用桥连接水，用水连接各景点，通过各景点反映出水西庄丰富的内涵。

历史因为充满了各种传奇和传说，才令人着迷。

水西庄，这座曾兴盛百年，又废屺百年的历史名园，津门人士一直没有忘却它，复活它的梦想也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