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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观照”本是美学名词。它是指在“无所为而为”中对审美对象进行审视。德国哲学家叔本华认为，在观照中，客体（对象）只现孤立现象，主体（观察者）则以冷然淡漠的态度，不关心事物的利害、道德关系，也无任何概念活动，以至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 这种唯心主义的审美理论看上去很玄乎。其实，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得很明白：“ 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王氏手定付梓稿——笔者注）”。叔本华则有更通俗的阐释：在现实中，乞丐是乞丐，国王是国王； 而在“观照”中，他们都以同样的态度来欣赏落日之美。 2、 笔者认为，西方美学的这种“观照”理论，可以研究借鉴，但决不是绝对真理。道理很简单：任何人可能做到绝对的主观，但却无法做到绝对的客观。因而，文学艺术的创作和审美实践中，就不可能存在绝对无我、忘我的所谓“观照”。 一个显然的例证：夕阳晚霞之景，按理是纯自然之景，美就是美。并无二致。但与白居易并称“刘白”的刘禹锡在五言诗《酬乐天咏老见示》中有“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的乐观、雄朗之言。而几乎与之同时代的李商隐在《五绝.乐游原》中则发出“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惋惜、慨叹之情。可见诗人主观情志不同，对于同一景物的观照、状写有多么大的差异。 3、与“以物观物”相对应的是“以我观物”。王大师曰：“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 “以我观物”，是主观对于客观事物的认知，反过来说，也是客观事物在主观意识中的反映。 4、在文学艺术的审美实践中，历来以带主观色彩的“以我观物”居多，以物我两忘的“以物观物”为少。笔者在第一节“论境界”中就曾论及“无我之境很难做到无我”。所以，笔者本节论“观照”的基点，就建立在主客观相统一的“审美观照论”上，力求二者兼顾，无以偏废。 5、王大师曰：“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以其所见者真，所知者深也。” 这里就含有“以我观物”的审美观照。 析“所见者真”——如无主观之襟怀，何能见真，又何能鉴真？ 析“所知者深”——如无主观之修养，何以知之，又何以知深？ 6、王大师曰：“美成《青玉案》（应为《苏幕遮》）词‘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此真能得荷之神理者。” 且读周邦彦（字美成）《苏幕遮》：“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乾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周美成此词观以雨后风荷，引出故乡归梦。但全词动人之处，全在“叶上初阳乾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两句上。这两句虽在“以物观物”的审美观照范畴内，但深入审视，仍有“以我观物”的潜在内蕴。词人以其深厚的主观修养，通过对荷花的细致观察、细微体悟，出色传神地描绘出凌波仙子——荷花的自然神韵。 7、王大师曰：“诗词者，物之不得其平而鸣者也。” 这里王国维直接借用了韩愈《送孟东野序》原语：“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人之于言也亦然。” 其实此类对于诗词本质特征的认识早已有之。最早在《左传》里就有“诗以言志”。《尚书·舜典》说:“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庄子·天下篇》说:“诗以道志。”《毛诗序》说:“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 总之，物不得平则鸣，心不得平则言。吟诗、作赋、填词，都是主观之于客观的审美创作。这也是主客观相统一的“审美观照论”的朗朗佐证。 8、王大师曰：“词人之忠实，不独对人事宜然。即对一草一木，亦须忠实之意，否则所谓游词也。” 其实这就是所谓以真感情，写真景物，方能出章句、出情致、出境界。又一个主客观相统一的“审美观照论”论证。 9、王大师曰：“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故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是李后主所短处，亦即为词人所长处。故后主之词，天真之词也。他人，人工之词也。” 又曰：“客观之诗人，不可不阅世。阅世愈深，则材料愈丰富，愈变化，《水浒传》、《红楼梦》之作者是也。主观之诗人，不必多阅世。阅世愈浅，则性情愈真，李后主是也。” 王国维论阅世深浅与作家性情、作品情采之关系，可谓精辟之极。南唐后主李煜以一个亡国君、阶下囚的身份，吟出“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血泪绝唱，并愿为此付出生命之代价，足见“物不平则鸣，人不平则言”这种观照论是何等铁律！ 10、王大师曰：“诗人对自然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 此论对于作家作品、自然万物、社会人生相互关系的总体把握，以及处理好这种辩证关系，对于作品风格、情采、韵致的作用与影响，论述得有条有理、精辟独到。有此一论，加上他提出的“境界论”，王国维就堪当中国划时代的文学批评大师。 2008-7-28作于四维雅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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