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进酒》——为酒鬼代言

        李白的《将进酒》被人们推崇是有道理的，语言直白又气势磅礴，起伏跌宕。其遣词造句的能奈，令人折服。从“黄河之水天上来，奔腾到海不复回”，到“高台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感叹韶华易逝；从“人生得意须尽欢”，到“会须一饮三百杯”，表达作者对古来圣贤寂寞生活的不满；进而劝君“将进酒，杯莫停”，“莫使金樽空对月”；从“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劝主人不必言少钱，呼唤小儿把家中的“五花马，千金裘”都拿去换美酒，一气呵成，被历代文人捧为千古名篇。其中脍炙人口的名句，甚至成为人们劝酒、酗酒的依据。

        的确，古往今来，写酒的诗文，没有谁能超过李白的《将进酒》。他引经据典说“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不仅可以长醉不复醒、“与尔同消万古愁”，还能让饮者比圣贤还厉害，可以身后留其名。李白夸张的用词本领无人能及，不过几十米的瀑布，他说“飞流直下三千尺”，本来就夸大了，还觉得不够，接着说“疑是银河落九天”。在夸张的基础上再夸张，真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有人评价《将进酒》，全诗洋溢着李白的豪情壮志和乐观通达的情怀，取得了难以企及的艺术成就。

        单以全诗的文学艺术成就而论，肯定《将进酒》的地位，任何人都没有异议。但要说体现了李白的豪情壮志与乐观，就未免过于牵强附会了。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没有必要一好百好，不好也好。李白被皇帝打发点银两出宫，自知仕途就此终结，到长安朋友家里借酒消愁，本是情理中事。借酒浇愁愁更愁，也是情理中事。酒后出好诗，原本就符合诗词的创作规律。北京大学教授孔庆东说，诗有三要素：痛苦的（心路）历程、辉煌的业绩和跌宕起伏的旋律。因此，他特别欣赏一位外国学者对诗歌的定义：“诗是母鸡下蛋后的鸣唱。”“果果大，果果大；果－果－果－大……！”有旋律，有成果（蛋），也有痛苦的经历。没有辉煌的成就，没有痛苦的经历，“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想靠生拼硬挤出好诗，只能是天方夜谭。李煜如果不是从皇帝沦落成为阶下囚，不曾有过“垂泪对宫娥”的经历，他又怎么能够写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李白正是因为具有“云想衣裳花想容”的才气，才能被皇上作为御用文人，随时召来酒后作诗。也正是因为他有斗酒诗百篇的能奈，才有“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的傲气，也才被皇帝逐出朝廷。与众不同的是，李白能把生活中的愁，化为酒中的愁；把酒中的愁，转化为对生活放荡不羁的人生态度。才有“钟鼓馔玉何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的言不由衷。他借酒壮胆，蔑视皇帝的冷漠，才说什么“天生我才必有用”，接下来本想说“我辈岂是蓬蒿人”，又不敢，只好顾左右而言它，说什么“千金散尽还复来”。此刻，愁肠百结的李白只要有酒喝，只要能缓解他心中的郁闷，钱，在李白眼中，已经不是生活的必需品，只是换酒的凭证罢了。因此，不惜金，就成了贯穿全诗的主线。

        纵观全诗的立意与主旨，单从字面上解释，李白的《将进酒》，可以说是一首为酒鬼代言的诗。且不说千金散尽能不能“还复来”，也不说“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是不是对的，单说“人生得意须尽欢”就是非常错误的人生观。不说古人不行，现代人也不行。多少贪官或许正是中了李白“须尽欢”的毒，得意了就去欢娱、酗酒，腐化堕落，最后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殊不知，《将进酒》不过是李白的酒后醉言，不能当真。“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这分明是已经喝醉了的状态，与我们现实中醉鬼的形象如出一辙。又说又笑，又唱又闹。话题不出一刻打回转，像破了纹路的老唱片，几句现话反复说，不管别人愿听不愿听。刚刚说：“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马上又说：“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其醉汉的丑态描绘得淋漓尽致。是典型的“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当酒给朋友喝了，明天婆娘伢子吃什么？我真为主人（抑或是岑夫子？）担忧。也许复醒后，李白的万古愁还没有消，主人的眼前愁反而来了。

        论艺术，《将进酒》是好诗；论内容，《将进酒》与好字着实不沾边。我不管别人怎么看，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也许正因为我是无名小卒，我才敢不知天高地厚，前两天刚刚挑战训诂学的权威，说他们断句的《道德经》、《论语》有问题，说他们曲解了老子、孔子的智慧，今天又说诗仙的《将进酒》内容不健康。我这胆子是不是忒大了点？

附《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

  钟鼓馔玉何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与尔同销万古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