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正谭派《上天台》剧本

明日大雪飘 2019-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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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天台》一剧，系演“汉光武斩功臣，二十八宿上天台”一事，虽历史中并无此节，然编剧者却编之，如真有其事然，自草桥关调姚，以至姚刚打死郭太师，姚期绑子上殿，姚刚发配，光武破酒戒，重斩姚期，法场遇马武，金砖击宫门，二十八宿迎光武升天，原剧甚长，盖旧剧中之长本戏也。

　予曾见刘永春演之，名为全本《草桥关》，其实即《上天台》也，惟今之习称为《上天台》者，不过姚期绑子上殿一段，亦名《男绑子》（《金水桥》为《女绑子》），为须生安工戏，有一大段快三眼，但通常皆唱江阳辙，愈唱而词愈短，独谭鑫培得王九龄之传，唱人辰辙，腔调亦多与普通所唱者迥乎不同，今内外行能之者绝少，友人侯疑始君有此本，曾以见示，予学之已琅琅上口矣。

谭鑫培便装照片

　及游上海，遇老伶工白眉王玉芳，乃九龄真传弟子，烦其以九龄真正脚本相吿，始又知鑫培之本，已将九龄本参以意修政不少，然九龄本有数句，予以为甚有精采者，被鑫培改易，予深惜之，乃不揣冒昧，重为订正，使九龄本、鑫培改本之长，悉不冺灭，或亦为有心人所许乎。

　右所记载，悉光武词：

　（生搬光武帝上唱正二黄）金钟响玉磬鸣王出宫庭，刘文叔喜的是五谷丰登，君有道民安乐风调雨顺，文安邦武定国四海升平，文凭着邓先生阴阳有准，武仗着姚皇兄扶保乾坤，长随官忙摆驾（此六字系九龄本，官字叫得响，忙摆驾三字如随便说话然，颇动听，鑫培本则仍是普通本子内侍臣摆御驾也，）九龙口进，又听得殿角下大放悲声（悲声二字叫散），（白）梓童为何这等模样……有这等事你且回宫，待寡人与你作主，内侍，宣伴驾王带子上殿……姚皇兄你可知罪，今有你子姚刚，将郭太师劈死，还说无罪……他何罪之有……这个，孤早有此意，只是未曾降旨，好个斩之无亏……吓，皇兄，殿角下绑的何人，不要绑坏了孤的小爱卿内侍，快快松绑……非是孤人不斩与你，只因登基之时，有言在先，姚不反汉，汉不斩姚，故而免你一死，今赐你三千人马，镇守河北苑子城，你父子就在午门一别，领旨下殿呀……姚皇兄，为何去而复转，皇兄吿老回乡，叫寡人怎生舍得……既舍不得寡人，就该在朝为官才是……只要皇兄在朝为官，慢说戒酒百日，就是周年半载，又待何妨……内侍，搀扶起姚皇兄。

刘叔度、侯喜瑞之《上天台》

　（唱三眼）姚皇兄休得要吿老归林，你本是擎天的柱一根，汉江山俱都是皇兄所赠，教寡人怎舍得开国的元勋，你我是布衣的君臣。

　有人云，此段应碰板唱，如《双狮图》之“说明了”一段然，盖免与“孤离了”一段重复也，但王、谭均待过门而后唱乃“孤离了”原板也，第一句“归林”之下，并将小过门亦唱入，盖林字阳平，极不易收束，唱入一小过门，则易动听，又怎舍得一腔，鑫培唱五板，怎字腔拖四板，极其潜气内转之内事（第一段“殿角下”同式之腔，他伶唱两板，谭则三板殿字之腔，亦视他伶多延一板），末垛句“你我是布衣君臣”一句，不会唱者极易走板，予有一秘诀，唱到开国的元勋的勋字后，不加思索，不顾板是否错失，即紧唱“你我是”，把此三字全垫入眼内，则万无一失，如稍迟疑，则未有不走板者。

　（接唱原板）孤离了龙书案（转快三眼）把皇兄带定，有寡人传口诏你细听分明，都只为刘毛贼兴兵犯顺（谭本系屡犯边境，今照王本改此），老皇兄去征讨统领雄兵，又谁知（带一“啊”字音）刘毛贼甚是强盛，用诡计将皇兄围困边庭，多亏了小姚刚少年英俊杀刘毛贼救皇兄得胜回京（谭本系营字，不合），孤封他平南王金殿畅饮，郭太师在一旁心怀不平，他二人在金殿结下仇恨（此下有一“喏”字腔或谓甚贫，予以为此乃浪头，可用），因此上将太师剑劈府门，今早朝郭娘娘启奏一本，求寡人将姚刚问罪科刑，孤岂肯学无道行事不正，宠爱妃残大臣败坏国伦，因此上发河北灭他的烈性，等娘娘气平时再调回京，这都是老皇兄你家门不幸（此处谭亦有一浪头，然而多矣），出劣子连累你常挂忧心，登基时孤也曾把免死牌相赠（此系九龄之腔，将免死牌三字，挤在一板唱，相字一提高，神完气足），姚不反汉、汉不斩姚在凌烟阁标名（凌烟阁之腔与上句免死牌同），孤避难在南阳东逃（唱作东阿逃吓）西奔，老皇兄接圣驾在白水西村，孤念你老伯母悬梁自尽（此句极细微悲惨），孤念你三年孝，改三月，三月孝，改三日，三日孝，改三时，三时孝，改三刻（此二字一板，）三月，三日，三时，三刻，移孝作忠（此四字系予所添，如此文笔始通）就扶保寡人，孤念你三个儿有二子丧命，孤念你只剩下一脉后根，孤念你诛苏献把江山重整，孤念你灭王莽扶保乾坤，孤念你草桥关亲身对阵，孤念你为国家受尽辛勤，孤念你幼年间，东荡西除，南征北剿，昼夜杀斫，马不停蹄，到如今，只落得两鬓如银，白发苍苍（拖长至第二板之板上），卿还是（眼中之四个垫字）忠心耿耿（苍字腔与卿还是之垫字均九龄腔，谭则平平常常，于白发苍苍下紧接忠心耿耿，未免将九龄悲壮处埋没，故予补入，其余亦曾略加数字），孤念你是一个开国的老臣，劝皇兄你那里把愁眉展定，劝皇兄休得要常挂忧心，劝皇兄进西宫，在娘娘台前把好言奉敬（此亦是垛句），劝皇兄为姚刚忍受屈情（原本为受屈情为的是霸林，此姚刚之别号，不甚醒目，故予改易之），适在间卿的本孤王已准，有寡人我戒酒百日，不听谗言，岂斩你这开国的元勋，孤是个有道的明君（戒酒百日四字，系予所加，岂斩你为眼中垫字，孤是个垛句，与你我是布衣君臣同其唱法），叫一声姚皇兄，姚子况，伴驾的王，孤的爱卿，你那里，休流泪免悲声，放大了胆，一步一步，步步随定了寡人。

金少山之《上天台》

　此段多至四十余句，比江阳辙之词较多，但最老之老词系百零八句，此犹其小焉者耳，“孤离了”之“了”字并不拖长，“龙书案”仅两板，与《寄子》哭坟之“曾记得弟在世”相同，三年三月孝，一大段，九龄本无之，或老谭见江阳辙中有此，不甘让人，乃补足之也，总之，此段词句虽多，唱之得法，丝毫不觉其冗长，亦不至力竭声嘶而不继，则因每隔数句，必有一用力翻转之腔，内行所谓浪头，既讨好，又可换气也，且通体重腔亦绝少，前后数垛句腔调完全不同，然所用腔皆落落大方，听之只觉其雄厚，与他人花梢纤巧者异，候疑始评之甚详，兹转述数言于此，至于唱此折时，气宜静，尺寸宜慢，每唱至一垛句后，须赶快仍将尺寸调慢，不可任其迅速奔放，以至于不可收拾，“孤念你幼年间”一段垛句，在上句不在下句，须于每句之尾稍稍飘高，始合乎上一句之口味，唱到“耿耿”二字，还须一翻高，此则学者所不可不知者。

　又白口中“搀起姚皇兄”一语，原系叫板者，但姚皇兄应叫在小鼓灼督之上，“兄”字余音未已，胡琴已起，与寻常叫板毕再起灼督者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