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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曹雪芹的那些个“梦”

 昵称37581541 2019-09-12

作者李德波,安徽省合肥市庐江第二中学语文高级教师。本文原题《<红楼梦>:曹雪芹的那些个“梦”——以贾宝玉的“情梦”和王熙凤的“魇梦”为例》。

作者

李德波

曹雪芹与他的《红楼梦》,历尽岁月浸染和风雨磨砺,早已锤炼成了一门大学问——红学。如果说《红楼梦》是曹雪芹的个人乃至家族之梦,那么,两百多年来,曹雪芹其人其书已然成为了红学之梦。现如今,“红学”已走进千家万户,走进大中小学课堂。人们阅读《红楼梦》,是不是经常会有这样一个疑问:红楼梦,“梦”在哪?

要解答这个问题,我们就先读读脂砚斋在《红楼梦》真本第48回夹批中的评语:

“一部大书起是梦,宝玉情是梦,贾瑞淫又是梦,秦之家计长策又是梦,今作诗也是梦,一并‘风月鉴’亦从梦中所有,故‘红楼梦’也。”

这个信息告知我们,《红楼梦》之梦有“情梦”“淫梦”“魇梦(如秦可卿在王熙凤的梦中呈现)”“谶梦(红楼女子制作的诗词、灯谜、对联等)”等多种类型。在这多类梦幻中,我们以贾宝玉的“情梦”和王熙凤的“魇梦”为代表,试作解读;因为在《红楼梦》的人物形象中,贾宝玉和王熙凤分别是曹雪芹的幻想生活和现实情境的两个典型。

下面,我们先谈谈以贾宝玉为代表的曹氏幻想生活之“情梦”

曹雪芹笔下的宝玉是理想情感的化身,他的“情梦”之价值取向在“未来”。从一出生开始,宝玉就承载着延续香火、光耀门楣的期望,可他似乎并不稀罕这个华贵公子的身份。

虽说宝玉是贾府基业的继承人,但他从不关心家庭现状与命运,甚至也不关心自身生活状况,他与“如水般清爽的女儿”打成一片,只关心大观园之“真空”环境中的女儿,对她们用“情”至深。

所以,他的“情梦”自然就落在这些女儿身上,他时刻关注着她们的未来。

《红楼梦》中贾宝玉的“情梦”呈现主要在两大方面。

首先呈现在小说第五回里的“太虚幻境”,这是小说第一回甄士隐前梦的延续,关乎着作者的立意本旨,属小说最长的也是最重要的一梦。

在这个有着浪漫色彩的长梦中,作者注入了许多现实主义的素材,运用诗词歌赋的传统形式,通过宝玉之手之眼之耳,给我们具体细致地展示了“金陵十二钗”诸多女子的坎坷经历和悲惨结局。

这个带着未来价值取向的“情梦”统摄着红楼人物的思想情趣,引领着小说故事的发展趋向。

其次,宝玉的“情梦”呈现关乎着几个关键性女子。一是诸姐妹,主要是“木石前盟”和“金玉良缘”的相关角色,包括林黛玉、薛宝钗、史湘云等;二是众丫鬟,主要是自己和姐妹身边的,包括袭人、晴雯、小红、紫鹃、莺儿等。

这些人在宝玉的生命中至关重要,宝玉的“心”和“意”也倾注在她们的生命之中,曹雪芹就是通过“琴棋书画诗酒花”的形式,让宝玉与这些女子情感互动起来,从而完成其“情梦”的价值。

在“金陵十二钗”正册12人中,除了嫂子、侄女、亲姐妹外,秦可卿和妙玉曾出现在宝玉的“情梦”中,或在她们的梦境中曾有过宝玉的影子。在宝玉的情梦里,秦可卿是警幻仙子,宝玉情爱生活的引路人,其地位特殊,下文再述。

现在说说妙玉,她是十二钗中最后一个出场的,出生高贵,博学多才,性格孤僻,目无下尘;表面上清心寡欲,骨子里情意绵绵,与林、薛、史三人关系甚密,对宝玉的情感也不薄;小说虽对她的着墨不多,但从“栊翠庵品茶”和“凹晶馆联诗”等故事情节中,其用情可见一斑。

所以,在宝玉的情梦里穿插一个妙玉,雪芹的用意还是可以揣摩的,在小说80回以后的书中,她肯定还有大作为的。

这里,特别值得关注的就是林、薛、史三人了。在贾宝玉的情感世界里,作者安插这三大女子,用意之辛苦自不待言。她们出场的顺序与方式各不相同,性格与气质也有差异,但都能和宝玉说到一起,吃到一块,玩到一处。

按照《红楼梦》中“情梦暗示”和“伏笔照应”的大章法,对她们的情感命运,我们可不可以作这样的构想呢:如果说林黛玉是贾宝玉的纯情“初恋”,薛宝钗是贾宝玉的使命“婚姻”,那么史湘云可能就是贾宝玉的生命“归宿”。对于这样的情感走向,后40回程高续书未尽其义,实属遗憾。

现在,再来说说以王熙凤为典型的曹氏现实情境之“魇梦”。

《红楼梦》呈现给我们的,不仅仅是一种幻想世界,更多的则是一种现实情境。在这个现实情境中,号称“辣子”的王熙凤就是典型的代表。她是荣国府的当家人,整个贾府的掌权者;她上通贾母、王夫人,下达大观园众姐妹,处理事务左右逢源,得心应手。她的生活逻辑是:不信报应,只在权利;不想来世,只看眼前。

所以,她的“魇梦”之价值有别于贾宝玉,其取向不在未来,而在“当下”。

应该说曹雪芹是很钟情于王熙凤这个人物形象的,在她的身上倾注的心力较多,这个形象让人既爱又恨,既想又怕,这种复杂的感觉来源就在于王熙凤这个人物活在当下,活在现实世界里,活在我们的身边。

因此,王熙凤的“魇梦”非常普通,非常真实,在小说作品中应关乎其切身利益的,所以有两方面的呈现:一是自身的生存状况,二是贾府的发展态势。

原著中王熙凤的命运判词相对好理解,虽说程高续书在故事细节上有些出入,但对熙凤的“魇梦”内涵的把握还是比较到位,处理得似乎接近雪芹原意的。

王熙凤外号“凤辣子”,权势熏天,敛财疯狂,害人不浅,其自身生存状况之“魇梦”具体表现形式多种多样:既有“活人的算计”,如被她压制的赵姨娘给她做的魇魔法;又有“死人的索命”,如被她害死的尤二姐的阴魂托梦;还有“陌生人抢财”,如她自述的梦中被人夺锦,等等。

王熙凤最担心的就是权利、地位、财富等既得利益的丧失,因此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这样的“魇梦”也恰恰是她外强中干的虚弱表现。此种魇梦表现也是贾府的权力主宰贾母、贾政、王夫人等一干人时常有的。

王熙凤另有所梦的则是贾府的发展态势,她很清醒地认识到自身命运跟贾府前途的关系,所以贾府的发展趋向就应不时地进入到她的“魇梦”之中,关键的问题是由谁来主导这个梦境呢。

关于贾府的总体性结局,在贾宝玉的“太虚幻境”之梦中,曹雪芹已有过暗示。而这样的浪漫梦幻,活在现实中的王熙凤是不可能做的,于是,“秦可卿”这个关键人物出现了。

同一个可卿形象,在宝玉的“情梦”里是警幻仙子的身份,而在熙凤的“魇梦”里就变成了侄儿媳妇的角色,且“树倒猢狲散”的警示预言多次呈现,很有力度。这样来看,小说虽对秦可卿着墨不多,但其关节可不小。

试作大胆猜想:雪芹安排可卿来尘世间走这么短暂的一遭,似乎就是串联宝玉和熙凤这两大人物,维系幻想与现实这两个世界的;因此,小说80回后在宝玉的“情梦”与熙凤的“魇梦”世界里,可卿还会露脸的。

说不尽王熙凤,顺带说说刘姥姥。七十多岁的老人家,身板硬朗,牙口强劲,能说会道,知情识趣,在贾府里既使自家露尽了脸,也让人家开尽了心。

在原本《红楼梦》中,曹雪芹一共安排她三次进入贾府。

一进府的企图是“求助”,第6回正文开篇,刘姥姥就带着外孙板儿“打抽丰”来了,因此初识了荣国府的威严和王熙凤的华贵。

二进府的目的是“还情”,到底是庄稼人实诚,受了点实惠就想着报答,这不,头一起摘下的瓜果蔬菜留的尖儿孝敬姑奶奶姑娘们来了,这一次刘姥姥不仅见识了大观园(人间的“太虚幻境”)的奢华,王熙凤的能干,而且感受了老太君的慈善,贾宝玉的多情;与此同时,她还作出了一个重要事件:情迷宝玉,胡诌一梦。这里万不可小看了刘姥姥的信口开河,那实在是曹雪芹的匠心独运,它或许就是后文刘姥姥救下王熙凤之女巧姐的预演。

由此看来,刘姥姥形象维系着的是王熙凤的人生,于是刘姥姥三进府的用意很明显,就是“报恩”;这想必是在百回之后,王熙凤病危托孤,刘姥姥果敢救人,知恩图报,真情之至。

因此可以这样说,刘姥姥与秦可卿一样,也是串联起贾宝玉“情梦”和王熙凤“魇梦”的一个重要的线索性人物,不可或缺。

这里,贾宝玉“情梦”之幻想生活和王熙凤“魇梦”之现实情境,只不过是为叙述的方便作了一种人为的划分。

其实在《红楼梦》的世界里,现实与幻想交织,尘俗与风雅并存。这个现象折射出的是作者曹雪芹苦乐人生之价值取向:耿耿于怀于“当下”,斤斤计较于“未来”。

而红楼人物的陶醉与迷茫、苦恼与癫狂等复杂的情感表现,恰恰源自曹氏家族曾经的绚烂奢靡之“过往”。

于是,小说世界里面的幻想生活和现实情境界限模糊,难以分辨;大观园的建与毁,宁荣府的盛与衰,主人公的乐与悲,都似乎幻化为曹氏的“南柯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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