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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保存与城市发展  郭肇立 中原大学建筑系前主任 教授 台湾现代建筑学会创办人 台湾建筑师杂志首任主编 Dialogue国际建筑杂志创刊总编辑 尊敬的各位嘉宾，我是郭肇立，我今天的讲题是关于城市保存的艺术，城市保存怎么样与城市设计、城市发展进行有机的联系。 事实上，可持续性不仅是绿色建筑技术的问题，也是社会文化的问题，而我今天的讲题刚好回应了怎么样看待可持续的城市发展。我将从城市保存与城市发展两个方面来做讨论，我会讨论公共性、公共领域的建立、社区的公共意识以及怎么样建立城市保存的机制等问题。 城市不是单纯的，城市很不容易做设计，城市设计需要很长的时间，因为城市的本质是异质性的，城市是异质空间的组合，但也是不同时间的会合，它包含新建筑和老建筑；所以要做一个城市设计，是不可能像早期的香港那样，一次性形成那么大的规模，城市是有本身特质的，它是人类生命的延续。 图1-1是库哈斯撰写的《癫狂的纽约》。城市是梦想的居所，梦想的住家，很多人在城市里做梦，想男朋友，想女朋友，想未来的发展，就像纽约，很多人去那里做梦。路易斯·康说，一个男孩到城里是因为他认为城市是梦想的居所。  1-1《癫狂的纽约》 正如罗西的《城市建筑》中提到的，城市是记忆的居所，但这个记忆的居所绝对不是单纯的个人记忆（individual memory），而是集体记忆(collective memories)。 这就牵涉到城市的概念，我们必须谈论共同与分享的概念，城市不是自己去占有的。 所以在这个概念下，城市保存是什么?城市保存是怎样让历史经过按摩后复苏。好比你的身体坏了之后的复苏过程。（图2-1） 展示的是很多古迹都被摧毁了，我们面对的只是剩下的废墟，就像图中剩下的树干一样，那我们如何经过Historical Massage，让这个城市进入未来的想象。  2-1 城市废墟引发未来想象 今天的城市有许多的问题，像都市计划（城乡规划）与建筑的分裂，不论西方还是东方国家都市计划（城乡规划）与建筑是两批不同的人在实施，但是我们要面对共同的城市、共同的人和共同的空间。就目前来讲，都市计划是有很多的问题，就像建筑人不懂都市计划，都市计划人不懂建筑，所以这个鸿沟是很难跨越的，就像（图3-1）是前几年我在做台北古城复苏计划中我所调查的台北古城，红色的部分是现存的古迹，打圈的部分是已经消失的古迹。所有的人都还记得，不管是现在或是已经消失的建筑都存在他们的记忆里面，那你如何去做Massage，把整个城市进行未来与过去衔接，所以一个Designer并不只是保存，也不能够只是做设计他必须做时间与空间的联系。  3-1 台北老城区记忆地点 我先举几个台北市的问题，比如说在清末时候的台北城，如图4-1所示左侧的那张图，它是一个人性空间（以人为主的空间），机械交通还没有引进，都是些人力车，大部分人走路，但右边这张图是日本人来了之后开始现代化进程，把那时的台北重新整顿，城市进入了机械化与工业化时代。在那时台北从人性都市转换成了机械都市，城市的马路被理性化地规划出来了。  4-1 那现在台北的问题是什么？（图5-1）展现了台北桥七点半时拥挤的情况，其原因是很多工作的人居住在郊区，而工作却在都市；究其本质原因是并没有规划一个人性都市，所以我们所做的交通规划，大部分是汽车的交通规划，所有的都市计划里对交通的研究，都只研究汽车量与人口和街道的宽度的关系。都市计划（城乡规划）是一个科学研究，但并没有人的研究。当时我在都市计划所里待了十年，并了解了都市计划（城乡规划）的游戏规则，我发现为了要符合国际的SSEI，他们所有的论文都是一个量化的东西，研究台湾的论文也都是研究汽车的，但是他们的眼睛看不到自己的都市是一个以摩托车为主的都市，所以都市计划（城乡规划）本身存在很多的问题，它没有面对现实，而是一个空想的学术计划，他们以为这样就走向国际化，但事实上那些研究的价值是远远不够的。  5-1 在都市计划（城乡规划）各种规划图上，像功能主义都市，用土地使用来规划都市，这是二度空间不是三度空间，而且每一块地，每一个空间使用，都是多功能的。怎么可能商业区与住宅区分离？都市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但是我们的规划却把它简单化了。（图6-1）  6-1 比如符号都市，都市里面充满了符号，各种商业的符号，符号有Message在里面，但是却没有整合符号系统和人生活的关系。（图6-2）  6-2 所以就提出了Aldo Rossi的观点，他所讲的建筑与都市计划之间的关系，他反对建筑与都市计划的分离，他提出了城市就是建筑，建筑就是城市的观点。“城市是一个人为创作的集合体，城市每个地点皆是人造物，皆为居民共同记忆的地点，无论完美与否，也不论其功能日后如何变迁，过去的意义永远整合地保留了。城市是个谜样的构体，历史性建筑唤醒了集体记忆。”这是Aldo Rossi书上的一句话，他认为城市有很多的碎片，每一个碎片都唤起了不同人的记忆，怎样把这些碎片整合创造更有意义的未来世界呢？而不是说一次性把它铲平，去创造一个抽象的、个人的想象世界。 这是整体的意义。整体的意义永远大于部分的总和，像路易康说：“建筑师绝不应该接受商业需求，将其职业分类成都市设计、都市计划以及建筑等，好似三种不同的职业。建筑师本来就能从最小的房屋照顾到大型的综合性建筑或都市。专业化将摧毁形式的本质，因为其不可分割的部分原本属于一个整体。导美是一个整体的和谐，它激发了奥妙，导致了心智的启示。”（图8-1）  8-1路易斯(Louis Kahn) 在1955年，Walter Gropius到美国将想法进行整合，出版了《整体建筑论》一书，他主张工业时代的建筑师需要通才教育，合理化的设计法及设计准则、集体合作等以科学方法去面对标准化、工业化的社会需求。但问题是当时这种整体设计、整体规划的方法被看作是专业垄断，他引入了全盘控制的建筑概念，这与现在和后来所讲的碎片化的，不精准的、模糊式的设计不太一样，所以早年的Gropius所提出的方式是一种比较整体的全盘控制的建筑概念。（图9-1）  9-1格罗皮乌斯（Walter Gropius）教育观 Le Corbusier在法国1920-1935年十五年之间，不断地提出当代城市，明日城市，光辉城市，很多有关都市的构想，他提出了理性都市应该有阳光、空气、声音，所以他设计了一个大型的都市计划，1925年，在巴黎博览会的新精神馆里，他提出了对未来都市的看法；但他的看法也是一种过于武断，过于霸权的都市概念。（图10-1）  10-1 勒·布西耶(Le Corbusier)都市概念 相对于前面的祖先，在1978年罗科林提出了拼凑城市、拼贴城市的概念，这本书上他提出的另外一个观点，与前面观点完全不一样，但这个观点是后现代之后的概念，对现代主义有一些调整和批判。他提出城市是个有机体，城市不是机械，城市不是理性、简单的几何，它没有办法像光辉城市一般地预先整体规划，只能在城市发展过程中不断地进行局部调整，用城市碎片碰撞、拼装、填充、修补，慢慢地与社区、与人民，凝聚共识，沟通调整。一个城市的发展，应该靠人来沟通。他这本书上引用的图(图11-1)就是以前的罗马拼贴式都市，每一块都展现着历史。 11-1《拼凑城市》 时代产生不同时期的历史碎片，历史建筑代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历史碎片代表那个时代人民共同的记忆。（图12-1）在都市里面你所看到的不同时代的建筑，好比一个人的身体，各个时代代表不同的部位，也许眼睛先老化，也许腿断了要修补一块关节；事实上，人也与建筑一样，不断地修补，不断地改变，不断地做梦不断地成长。图13-1就是早期很有名的罗马大平面。 12-1 建筑碎片 城市建筑的本质拥有双面的性格，公共性与私密性，对内的私密性是属于个人的，对外的公共性需要接受集体规范，它是属于空间的一部分，因此建筑与都市没法切割讨论，实空间和虚空间同等重要，城市发展与城市保存是一体的两面，（图13-1）是一个罗马郊外庙的符号，后来这座庙延伸为一月份(January)或者清道夫也是重新开始的意思。 13-1 Giambattista Noli,Roma 把古迹当作是公共领域或者逐渐公共化的建筑不管它是私有建筑或共有建筑。历史性建筑是一种文化的遗产，它诉说着社会共同的记忆，不论共有或私有古迹都拥有其社会意义，无法不面对建构公共领域的问题。城市建筑保存远超过建筑个体的保存与维修的问题，它是社会共同分享的记忆，需要居民的参与形成，也是公共领域都市空间的形塑过程。 城市保存与市民社会的形成有着不可分离的关系。它是都市发展与社会现代化非常重要的过程。所以这里就必须讨论城市发展、城市保存与公共领域的问题，在早期，黑格尔认为市民社会是现代世界的成就，市民社会最重要的概念是公共领域的形成和集体记忆的塑造。市民社会的形成首先并不是法律，而是市民意识这种意识觉醒是超越法律的，是一种无形的社会契约，是公益、是道德，也是共识的。像现在社区营造，社区建筑，都是要打造一个由社区来照顾建筑的城市。 14-1 罗马符号 但为什么在华人的城市里社区营造公共领域与都市空间比较困难呢?是因为在汉人的传统论述里，有一个根深蒂固的概念，像公共的公这个字，公被理解为善，也可以是男性，古时候是个父系社会，所以是阳性称呼；公也表示官位，宣布、公告，无私心的；而相对的私表示为恶，比如个人的，秘密的，自私的，不正当的。公为一种尊称，私却被社会所谴责。在汉人社会里，公与私往往形成一种对立，鼓励所谓大公无私的社会规范，但是这个规范没有办法了解私跟公的正确关系，把共跟私切断了，所以在汉人传统的公私论述里，有明确的道德规范，充满着大公无私，公而忘私等主张 其实这种论述并不符合西方公共领域的公私论述。那么为什么华人的社会没有办法照顾都市是因为我们很自私，只照顾私有；因为公共领域是西欧市民社会的基础，是从私领域出发的社会协议与社会实践。它的目的是沟通，建立公私双赢的社会机制。 就欧洲国家的现代化经验而言，都市社会现代化便是迈向市民社会的过程，市民社会的主要形式是以私领域为基础，这是尊重私人权利跟人道主义的社会。市民社会里最重要的便是公共领域的建构，市民社会的都市保存无法脱离社区参与，它需要借由公共领域的形塑来完成。所以公共领域一词所指的不只是论述空间，不只是公共空间或都市开放空间，它包含软硬体。公共领域是介于私人和国家公共权威之中的区域，它是由私领域推向公领域的整合机制，这是维持批判性的公共论述不可缺少条件。因为现代资产社会的权力孕育私人领域私人领域经由参与公共事务，以沟通辩论的方式产生舆论机制，而形成批判性公共领域。在欧洲这种经由公众的理性讨论所形成的共识形成公共理性，这个公共理性是具有法律规范地位的，它甚至处高于法律一个层次。在西方文化里私的观念与主体性有关系，主体性并非是先见的、本质的存在，而是一种自我客观化的活动，它是一种社会实践，需要时间和空间的对话，必须借由“公”去达成“私”。 举个例子，就是我们要看清楚自己，却只能借着别人看清楚自己，你需要借着一面镜子来看到自己，但从镜子里面看到的自己却是虚像，所以人根本看不到自己，人要借着社会来认识自己，它是一种对话，我们要逐渐地知道，原来我是镜子中那一个人，但是我不是镜子中的人。所以公共领域是英国的泰勒所谓的后设一体空间，具有再生产的功能，它是不断地实践，不断地再生产，不断地讨论，不断地借由许多市民生活的议题串连，而形成的论述空间。大家经过不断地照镜子，不断地问别人说我长什么样，你才能够知道，原来可能是那个样子。所以城市保存必须借由居民的协议共识，与公共领域的实践来完成。城市保存，城市发展没有办法只靠城市设计师。 欧洲的很多都市，社区，甚至私人的绿地，私人家里，他们往往把家里整理得漂亮把外面的空地花园里种满了漂亮的花草,然后分享给外面的人，在芬兰，外面的绿地你可以在他的绿地里面露营，他甚至可以给你水，因为他认为他在分享，所以这是一种虽然拥有私人的空地，但是他愿意分享给别人的行为。 很多社区里面会制定这种公共空间的规定，我们社区一定要种红色的花，你不能种绿色的草，大家把它当作一个社区的规范， 如果你不同意这个规范，你会被这个社区赶出去，这就是社区的一个共同协议，这个协议事实上是这群人共同讨论出来的。在荷兰比利时有很多的Shop House,这些Shop House客厅大概都安置一点五楼，但他们会把前面客厅的部分----最漂亮的窗户上放上最漂亮的花或是古董，这个古董的正面是面对着街，而不是面对着自己的客厅，所以你可以看到，他们把家里最美丽的东西呈现给街道的行人，而不是反过来像我们在台湾做的铁栏杆，它是把空间挤进来，因为只考虑到私，而没有考虑到对公的分享，这就是华人社会和西方社会的一个很大的差异。 最后，做一个小结，人跟人聚合在一起是个非常重要的概念，城市聚合了不同的人，我们共同分享每一个人所带来不同的梦想，不同的记忆，不同的生活经验，从而形成友谊或社会协议，协议指的是你来自不同的地方，但是因为我们共同居住在这里，建立相同的价值观所以城市里的相聚（Togetherness）永远比光是见面（Meeting）或讨论一件小事情更重要，我们必须活在一起，活在一起比见面更重要。现在大家都在谈论创意城市（Creative city）根据我刚刚所提及的公共领域的概念，什么叫做创意城市？创意城市是一个分享共同记忆与梦想的地方。城市里面有许多的纪念碑，有很多的都市空间、公共空间，最重要的是社区之间的居民，城市共同的记忆。如果这些历史建筑物能够与社区、与居民共同的梦想结合在一起，那么历史建筑的保存就很容易了，我们也就不会为了保护一个古迹花很多的钱，结果却收效甚微。事实上每一个古迹都应由社区来负责照顾，古迹应变成他们生活空间的一部分，所以城市不只是设计师可以担任的完整设计，城市不是设计师的城市，而是社区居民分享创意的城市！只要能够把规则讲好，就可以慢慢地、共同地来创造明日城市。 在这个报告里面，我认为城市保存与城市发展城市设计是同一件事情，你不能说为了都市规划，就可以很轻易地拆掉老房子；为了保存老房子，就阻碍都市发展，这是不对的。因为我们在台湾刚好遇到这个问题，保存与整个发展完全相反，就会闹成一团。一个创意城市的集体记忆和集体梦想，事实上是借由建立共识与公共协议，借着公共领域实践的来构建创意城市，今天我大概做一个理论性的、思维性的报告。 （冯涵宇，王栋博根据郭肇立先生于2018年世界华人建筑师协会年会暨“建筑师视角下的城市设计与绿色建筑”论坛演讲录音整理） 图文排版：冯涵宇 责任编辑：潘雨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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