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世家 九岁学戏 我生长在一个梨园家庭里。七岁时入学念书,是在北京猪市大街大鹁鸽市“陶氏学堂”,这个学堂是前清大官僚端方(端午桥)创办的。在这个学堂里念书的学生中,只有两名梨园子弟,一个是我,另一个是我舅舅姜(妙香)六爷的弟弟。姜六爷的弟弟名叫继尚,我的学名叫崇道,所以那时候我们开玩笑,我们俩是一个和尚、一个老道。 那时候还是小孩子,不懂得什么叫用功念书,所以学习成绩不太好。我的性格喜欢唱歌,也会唱几段戏,在全班中唱歌数我第一名。在“陶氏学堂“念了两年书,就不想再念,我打算学戏。 我的家庭是梨园世家。祖父杨朵仙,父亲杨小朵,他们全都是清末有名的花旦演员。父亲还擅长胡琴,为当时梨园界内外所赞许。由于我生长在梨园世家,是“门里出身”,自幼耳濡目染,陶冶了我对戏曲艺术特别是京剧艺术的浓厚兴趣。所以,当我提出退学,要求学戏的时候,我的家长,无论是祖父或父亲,不但没有驳我,而且积极支持,请老师来教我。因此,我从九岁起学戏,这是我一生从事戏曲艺术生活的开始。 我祖上两辈——祖父和父亲,全都是花旦演员,所以我开始学戏的时候父亲也想让我学花旦。父亲让我学花旦,也有他的原因。一个是他自己是花旦演员,对于花旦这个行当有着深厚的感情、、另外,我如果学花旦,有一个便利条件,就是能够随时指导我。但我对花旦这个行当不感兴趣,特别喜欢老生戏。像汪(桂芬)大头、、刘鸿声几位老先生的唱最吸引我。所以我跟父亲说我要学老生,不学花旦。父亲见我意志很坚决,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没有勉强我,于是同意了我学老生。 我开始学戏了,但不是进科班,是把老师请到家里来教。因为我是内行子弟,要求的质量高,家里又有条件,把老师请到家里来,时间集中,能够一点一滴地给我细说细抠。我呢,也就可以以多学一些东西。 开始,教我戏的老师是樊顺福(琴师樊金奎之父)、、吴连奎二位先生。那时候,吴先生已经七十多岁了。这二位先生在梨园界很有名望,宗程(长庚)派,擅长教戏。他们在同一时期轮流教我。所以,我最初学的全都是程(长庚)大老板的有代表性的戏。我的开蒙戏是《天水关》,后来又学了《文昭关》和《鱼藏剑》。 这样学了一个时期,在演唱方面已经打下了基础。后来父亲要使我继续提高,又给我换了老师,请裘桂仙先生来教我。裘先生是裘盛戎的父亲,他是唱花脸的,怎么却教起老生戏来了?这话乍听起来很新鲜,其实并不奇怪。比如萧长华先生,他本身是工三花脸,可是他生、净、旦、丑行行精通,都能教,而且教得非常好,桃李满天下。裘桂仙先生不但花脸戏唱得好,老生戏教得好,而且胡琴也拉得相当好,他在前清宫里当差时,曾经给谭(鑫培)老板操过琴。我后来学胡琴时,也受到过裘先生的指导。 裘先生的老生戏,是宗谭(鑫培)、汪(桂芬)两家,尤其是他曾经给谭老板操过琴,对于谭派的腔调和唱法都很熟悉,是一位有名的老生教师,所以他教我的戏,全都是谭、汪两派的东西。我跟裘先生又重新学了《天水关》和《鱼藏剑》,后来又学了《黄金台》。前两出戏经过裘先生细抠细说,学习成绩有明显的进步。 在裘桂仙先生教我的同时,我父亲又给我请来一位老师陈秀华先生。陈先生是宗谭(鑫培)、余(叔岩)两家,也学刘鸿声,幼年登台享名,被誉为“小叫天”。由于陈先生戏路宽,能够掌握几个不同的流派,所以这一时期,我也学会了几个不同流派的戏。如《空城计》、《辕门斩子》、《文昭关》、《取成都》、《朱砂痣》是汪派戏、《取帅印)、《托兆碰碑》是谭派戏、《斩黄袍》则是刘派戏。还学了属于一般性的老生戏《断密涧》、《挡亮》、《金马门》、,也就无所谓是什么流派了。 谈到我跟陈秀华先生学戏,我的三弟宝森也跟陈先生学过。在陈先生教我的剧目中,有一出《文昭关》,宝森的这出戏,也是陈先生教的。但是我们不是同时学的。因为宝森比我小九岁,他学这出戏的时候,是在八九岁——不到十岁。陈先生教我们的时候,是教的汪派,但宝森后来在艺术上形成了自己的风格——杨派时, 他的《文昭关》无论在唱腔上或唱法上,都跟原来他所学的汪派不同了。所以不能把杨(宝森)派的《文昭关》误认为是原封不动的汪派的《文昭关》。杨派的《文昭关》,是宝森和我互相琢磨,共同研究的成果。但是,如果我们没有陈秀华先生教的汪派《文昭关》的基础,也就无从进行新的创作了。 我跟几位先生每学完一出戏,都要响排或彩排。排戏也是由我父亲出面,把文武场请到家里来排。 我学戏是自费请老师到家里来教,没进过科班。但是许多“规矩”,还是跟科班里差不多。比如,教戏要求严格,这是好的。但是那时候的所谓严格就是打,似乎不打就教不好,不挨打就学不瓷实,这就不好了。我跟樊顺福、、吴连奎二位老师学戏时,他们都讲打。樊先生一来就打嘴巴,吴先生不打,但使脚踢。所以那时我说:樊先生打嘴,吴先生踢腿。 跟裘桂仙、陈秀华二位先生学戏时,也往往有这情况:我在屋里一听说先生来了,先问“哪位?”在问的时候,心就提了起来,精神显得也紧张了——害怕呀!一说是裘先生来了,我眼泪就下来了、要是听说是陈先生,我乐着蹦着就去了。为什么呢?因为裘先生教戏打入,陈先生就不讲打。 我亲身体会,讲打,这戏不一定能教好、、不挨打,这戏未必学不好。所以,现在的戏曲学校教学,废除打骂、、体罚,对学生循循善诱,由浅入深,循序渐进,教与学都能够逐步提高,是非常正确的。 陈秀华先生教戏不打人,但他要求很严格。他在一开始教我念唱词的时候,就教我把软硬劲儿、气口念出来,而且还要念得有尺寸,就不光是背词儿,赶到学腔儿时,不但唱得要有韵味,而且对于尺寸、气口要求更严格了。每段唱腔的气口,都有固定的地方,尺寸也是卡得很紧。、、到有了心板,也就是对于尺寸有了领会之后,才准许“活唱”。因为是经过严格训练,有了瓷实的基硼,唱起来自然尺寸就稳了,这一点我是深有体会。 童伶时期在京津演出 我学了三年戏以后,从12 岁开始,用艺名‘小小朵”正式登台演出。 梨园界演员用艺名,有这几种起因:一种是科班艺名。科班为了辨别班次,每一科的学生都规定一个字,凡属这科的学生,都以这个字起名字, 如富连成(原喜连成)科班共七科, 学生分别分别顺序以“喜、连、富、盛、世、元、韵”七字排名字;中华戏曲专科学校的学生,是以“德、和、金、玉”排名字。另一种是以家长或师承起艺名, 如谭鑫培——谭小培,金秀山——金少山,杨月楼——杨小楼,言菊朋——言少朋, 等等。我的艺名就是根据家长的名字而起的。因为我祖父的艺名叫杨朵仙,所以我父亲的艺名叫杨小朵,轮到我是根据父亲艺名起的,就叫小小朵了。“小小朵”是我做老生演员时的艺名,到我27岁重新登台演出,才用现在“杨宝忠”这个名字。 我这次演出,是应俞振庭之邀,参加他的双庆班演出,这是我做演员第一次正式演出,也是我舞台生活的开端。这次演出是在北京广德楼戏园,打炮戏是《黄金合》,给我打鼓的是杭子和先生,也正是因为是第一次演出,所以在我的记忆中最深刻。自在广德楼演出后,又随双庆班轮流到各家戏园演出。 13岁那年,天津大观茶园经理到北京,跟我祖父接洽,邀我到天津去演,我祖父同意了。临行之前,祖父再三嘱咐我,到天津要好好儿唱,这是第一次离开北京到外码头去,不要辜负家长和老师们的苦心培养,并应许我,如果在天津唱好了,要给我买一些玩具,像磁桥梁、人物、楼阁等,都是小孩子喜欢玩的东西。现在看来似乎可笑,不过那时候我还认真听,努力去做。 我在天津唱了一个月,没让家长和老师们失望。我父亲给我操琴,陈秀华先生也跟到天津去,连说戏带把场。从头一天打炮起上满座,到后来上座率一直不衰。头几天的戏码是“三斩一碰”——《斩黄袍》、《斩马谡》、《辕门斩子》和《托兆碰碑》。在天津演出合同期满,就返回北京。因为演出上座挺好,我祖父、父亲、老师以及亲友们都很高兴。甚至有的亲友为此特意送来贺礼,表示对我的鼓励。 回到北京不到半年,就在当年的秋天,天津丹桂茶园经理赵广顺(赵燕侠的伯祖)到北京邀我,于是我又二次到天津了。当时天津有名的戏院,就是丹桂和下天仙。在丹桂茶园跟我同台演出的有尚和玉、李吉瑞、薛凤池和李桂春等,他们都是成年名演员,只有我是童伶。 在丹桂茶园演完。又到下天仙戏园。在下天仙跟我一起演出的有薛凤池、高福安、白文奎、苏亭奎等人。之后又到东天仙戏园。 在东天仙戏园演出,同台的有刘喜奎、金玉兰。陪刘喜奎演小生的是杨韵谱(艺名还阳草)。杨韵谱很有天才,在过去戏班中很少见,他不但戏演得好,而且能创作剧本,刘喜奎演出的许多新戏、便装戏,都是杨韵谱给她编写的本子。我跟刘喜奎排过的新戏《茶花女》、《笑有泪》,就是杨韵谱写的本子。当年梅(兰芳)先生演过不少新编历史故事戏和一些时装戏,刘喜奎也演过不少新戏,都是轰动一时。我的老师们教我的都是传统老戏,一腔一字,一招一式,都是先生怎么教,我怎么演。跟刘喜奎排新戏就不同,许多唱的做的得你自己想办法。当然,困难是不少,但是我感觉很有意思,能够让你根据自己的条件去发挥。可惜后来跟刘喜奎分开,再也没接触过新戏。 第二次到天津演出,一扎脚就是三年多。因为上一年我到天津演过戏,观众也都知道小小朵这个演员,所以二次到天津,上座仍旧挺好。在天津一晃三年,到我16 岁的下半年,才又返回北京。 回到北京,我姑父王瑶卿听说我在天津演出的成绩不错,大家也都知道有个小小朵了,就跟我父亲商议,邀我参加他们那个班社演出,这个班社是武生俞振庭所办。父亲因是内亲来约,欲辞不能,情不可却,也就答应下来。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的戏码是杨家将戏:《穆柯寨· 穆天王 · 辕门斩子》。王氏昆仲——王瑶卿、王风唧的《穆柯寨 · 穆天王》,我的《辕门斩子》。《辕门斩子》是我的大轴戏,而人家王瑶卿、王风卿多大名望,居然给我唱压轴,明明是有意栽培我,不然的话,人家王凤卿唱大轴《辕门斩子》,可谓是轻车熟路,容易得很。因此,这场戏我也“铆上”了,观众也不断鼓掌。但是,唱完《辕门斩子》 , 我的嗓子也“回去”了。从这儿我就开始休养了。 我的嗓子出了毛病,不是由唱这出《辕门斩子》开始的。本来我的嗓子挺好,但是这年在天津东天仙戏园唱《斩黄袍》,到“城楼”时,唱“丹凤眼来看端详”的“详”字,应该放嘎调,没想到我的嗓子没上去,当时台下就议论纷纷。不过因为我是童伶,一个小孩子,能够原谅,没给叫倒好。可是内行人明白,嘎调没上去,不是使劲不使劲的事,所以我父亲心里明白,一看不对,知道我的嗓子有了问题,要变声,于是在东天仙唱完,戏园要续期,我父亲没答应,就马上让我回北京休养。(杭子和插言:他嗓子好着呢,净唱乙字调。因为老唱,不懂休息,把嗓子给唱坏了。)所以,这次在北京唱《辕门斩子》时,嗓子不是突然“回去”的,而是早有原因。前面我说王瑶卿邀我唱戏,父亲“欲辞不能,情不可却”也是这个原因。其实,这场《辕门斩子》除去那声嘎调没上去之外,一切都挺好,观众也很满意。不过作为演员来说,大凡嗓子要变声还没变的时候,不但有嗓子,而且唱出来很动听,声音很美。但有一样,就是逢高不起,这就预示要变声了,我亲身体会就是这样。 变声期如何保护嗓子 我从16岁开始变声,父亲就嘱咐我:“你现在已经倒仓,这时期不演戏了,只许多多休息, 但不许你再私自练功。”开始我还认真听父亲的话,不练功,净玩儿。可是老玩儿也腻味,就到外边找伙伴儿,慢慢地忘了父亲的嘱咐,葬送了自己的艺术生命。 原来在我变声期间,恰巧贯大元也正变声。那时候我们和贯大元住前后街—我家住在北京前门外百顺胡同,贯大元家住在西皮条营胡同,因为两家关系很好,住得又近,又都在变声,我成天没事儿,他也闲着,于是我去找贯大元,在一起玩玩,也谈谈戏曲,聊聊嗓子问题。贯大元也是唱老生, 曾受贾(丽川)二爷的亲授, 起先嗓子也挺好,变声之后没事儿,就在家养鸽子玩,我也跟他一起凑凑热闹。 有一天,贯伯父(大元之父,名紫林,工武旦)跟我说:“你这孩子,己经倒仓了,还成天贪玩儿,为什么不练练嗓子呢?”我说父亲不许我练。他说:“咳! 你爸爸是唱花旦的呀,他哪儿懂得倒仓的事儿! 你看,你大元大哥每天到陶然亭去练嗓子,你却只知道玩儿,这不是耽误了你自己吗? ”我一听这话也对。本来嘛,变声上不了台,演不了戏,是个苦恼事儿,加上自己有个要强心,经贯伯父一鼓动,心也活了,就背着我父亲,每天到陶然亭去练嗓。 陶然亭真是个好地方, 环境幽静, 空气新鲜, 许多梨园界人士都到那儿去练功。我跟贯大元去练嗓 , 喊“衣—啊—”,往高里喊,大声念白。练了一个时期,嗓子倒是练高了,能唱正工调,但变成左嗓了。不过自己当时还不知道,满以为是把嗓子练出来了,挺高兴。从此以后,对于练嗓更加起劲了,除到陶然亭去喊嗓外,空下来的时间,还在贯大元家练,高调门吊嗓。我俩这么闹哄,贯伯父也不嫌烦,还不断地鼓励我们。 有一天,我父亲到贯家去,见我在那儿吊嗓.,又一听我的嗓音, 他一跺脚:“糟了, 我这儿子指望不上了!”就知道我把嗓子练坏了。这件事对我是个无可挽回的沉痛教训,后悔莫及。 由于我亲身受到了教训,知道了在变声之后还继续练嗓之害,所以我儿元泳变声时,我对他要求很严格,无论如何不准练功,要注意保护嗓子,并且还向他举出我当初变声练嗓的教训,让他作个警惕。元泳说:“您放心,我一定听您的话,好好休养,不练私功。”这话听来很让我放心。但是,后来我一点一点地观察,他并没有遵照我的话去做,私下里仍旧还在练,结果练出了毛病,也变成一条左嗓了!他呢,还以为把嗓子练出来了。 这件事给我很大刺激。当初我没听我父亲的话, 现在我儿子也不听我的话, 我心里难过呀! 原来我还这么想:我的嗓子已经练坏了,不能上台演戏了,今后把儿子培养好,把我的行头给儿子, 让他接续余(叔岩)派。结果是枉费心机,我的希望破灭了,他自己也苦恼。好在还有一线之路,他变成一条小生嗓子,韵味还挺不错,现在又唱老生了,但仍然是左嗓。 变声期如何练嗓 人总有一个变声期,梨园界称之为倒仓。变声,对于不从事演唱的人,它的影响并不大,甚或毫无影响。但对戏曲演员,尤其是男演员,则成了艺术道路上的一关,能不能在变声期之后,嗓音恢复正常,继续他的舞台生活,是个很大的问题。 我个人的体会是,戏曲演员凡在变声之前,必有一个预兆:能唱,韵味美,但逢高不起,这就预示要变声了。所谓能唱,韵味美,是因为在这个时期的口腔共鸣强,但缺乏脑后音,所以逢高不起。我10岁在天津唱《斩黄袍》,一个“详”字嘎调没上去,就是这个原因。变声是在少年时期,因此,少年演员如果在表面上听来嗓音正常,而忽然发生前面所谈的变声预兆情况,就应该考虑,要强调少演戏或不演戏,以免过度劳累,而影响嗓音顺利恢复。 当然,我们并不否认,无论怎样爱护嗓子,到时候该变声还是要变声。既然要经过这一关,就应该严肃对待这个问题。有人认为,在变声期中应该绝对休养,我变声期间,我父亲就是这样要求我的。也有人认为,在变声期间必须使高调门练嗓,将来练出来才是“铁嗓子”,贯紫林伯父动员我到陶然亭去练功,就属于这方面。在我一个人身上,产生了两种意见,究竟哪个对呢?当年这两种方法我都试过,结果还是失败了。现在总结经验教训,我觉得二位老人家的意见都有些极端化。绝对休养,固然能够防止嗓音往坏里发展,但却无助于使嗓音较快地恢复。至于使高调门喊嗓、吊嗓,有没有练出“铁嗓子”的呢?据说是有,但没有能说服人的例子。我认为,孤注一掷地练“铁嗓子”是碰运气,是危险的,不是好办法。我是不主张练“铁嗓子”,但也不必拘泥于绝对休养,闭住嘴不喊一声。问题还是要练,但在于如何练法。 现在拿我儿深泉给孙子鸿钧吊嗓,来谈谈变声期的练声问题,这里面既有演员的问题,也有琴师的问题。昨天,深泉给鸿钧吊《打鱼杀家》,鸿钧正在变声期中,嗓音已经很低,但深泉却没有恰当地掌握住鸿钧的嗓音条件,把弦定高了,因此在唱“昨夜晚“,这一句很顺利,但到“猛抬头”的时候,就“上吊”了,跟宰鸡似的,这是什么味儿!如果把弦定低一点,“昨夜晚”是平腔平调,唱起来虽然有点儿压嗓子,但到“猛抬头”时,就容易唱了。 琴师给人家吊嗓子,不能净顾胡琴,这是要紧的。吊嗓子时,胡琴“劈劈拉拉”没多大关系,因为是给人家练嗓子,不是你练胡琴,但是嗓子不能劈。如果稍微顾胡琴是味儿,人家的嗓子就够不上味儿了。所以我对深泉这种吊嗓子的方法很不满意。人家的嗓子本来有了毛病,就应该考虑,怎样练他的声音,让嗓子恢复过来,这才对头。对于这个问题,深泉不能照顾鸿钧的嗓音,他有责任,而在鸿钧呢,却也以为调门不高,嗓子不容易练出来,更是错误。当初我变声后,跟贯大元在一起,就是用这种方法练嗓,嗓子倒是练出来了,但出了偏差,变成左嗓了! 左嗓唱戏,至多能感觉还不错,但难以达到真正的好,不美。所以像我后来的嗓子,唱《甘露寺》等数板戏,以及紧打慢唱的腔,因为上下音贯穿不上,唱起来更有困难。 从前我学小提琴,老师让我只练一根弦,不许按字,而且要练一年。我觉得练一年太枯燥,可是老师说,一根弦练出来,四根弦就容易拉了,我们练嗓子也如此,就是要保持住调门,怎么唱着舒服,怎么唱着灵活,怎么唱着是味儿,就怎么去练。练来练去,时间久了,嗓子一点一点就恢复过来。等到嗓子出来了,味儿就正确了。 在变声期间,有时会出现这种情况:变声之后嗓子曾一度挺好,忽然又哑了; 哑了之后,也许几个月,也许半年,嗓子又有了音,而声音又比以前宽厚而瓷实多了。这是变声期间会反复出现的情况。拉胡琴也如此,每天坚持练习,手指、弓法都有,但有时拉来拉去的,自己听着不是味儿,这暗示拉胡琴的技艺提高或要提高了。像这类情况,可能多次出现。尤其是青年人,三起三落,有时嗓子一点音没有,最后还是变过来了。不但在戏曲中唱的拉的,凡属于艺术范围之内,都有起落,而每一起落之后,必有所提高。我学小提琴、拉胡琴也有过多次起落,这好像是一个规律。 在变声期间练嗓,要有信心,不能操之过急,要坚持下去,练到一定时期,嗓子是会向好处恢复的。但有一点,不能给嗓子增加负担。如果嗓子过累,势必发生反效果,就“欲速而不达”了。所谓嗓子过累,一是练唱的时间太久或次数太多,一是定调太高,超过了本人嗓音水平。所以,一定要仔细研究自己目前的嗓音究竟有多高,保持住这个调门去练,练到一定时期,嗓音会见出息。再慢慢往上长一点声音,这个声音唱出来仍旧还是不勉强,而且有韵味。长来长去,不定多少天,够六半调了,这六半调听起来仍不勉强,如同人们说话,听起来很自然,谈笑自若,就算够上调门了。这么说比较容易,但很多人往往掌握不住火候,心急,还没等这个调门巩固下来,一弄就“我来来!”一急,调门一高,就出了偏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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