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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学生K系列（一） 2011年五六月，K的妈妈在读到我博客后，给我写邮件求助。说她四年级的儿子成绩不好，不听话，反叛，撒谎，总之一句好评没有，就是抱怨孩子没用，要气死她。我看不惯一个劲抱怨孩子的娘，于是加了她的Q，在Q上很不客气地指出她教育中的种种弊端。比如从小把孩子交给保姆，然后二胎有了小女儿，为了更好照顾女儿又把孩子放出去寄宿，从不抱儿子，不关注孩子的情感需要，一生气就狠狠打孩子，忽视为孩子营造安静的学习环境，总是在把孩子跟别人比较中打击孩子，辱骂孩子，等等。批判她一顿后，我没好气地说，孩子的问题都是她的错。 我以为她会很生气，因为我说得太直接了。我心想，反正彼此不认识，我全部实话实说，得罪也就得罪了。意外的是她不但不生气，还一个劲说是是是，确实以前没意识到这些问题，然后态度非常端正地问解决问题的办法。 这样就变成是我不好意思了。 K妈隔三差五地找我吐槽孩子的情况，求我帮帮她。我每次都直言直语，她却每次都诚恳得像个小学生。我一心软，说等放暑假一起爬山吧，让我看看你儿子是不是你说的那么糟糕得无可救药。 01年七月第一次见到K，发现他不但不像他妈妈描述的那样是个混世魔王，反而还有几分腼腆内向。一直跟在他妈妈身边，不肯跟我儿子一起走前面去，差不多走到山顶两个小孩才真正玩到一起。吃饭的时候，他想吃蒸排骨，却不肯离座去取，也是我儿子去帮他拿的。（广州茶楼有些点心是自己拿着餐单去取。）看他还是比较质朴的样子。我判断，不是他没胆，是他父母比较少带他出门，他缺乏这样的锻炼机会。估计是他妈妈再三警告必须要表现乖，他也心有避忌，不敢放开来撒野。 他随身带来了语数英试卷，我大概看了看，七八十分，中等成绩，都是基础上出问题，换句话说，这孩子前面四年，在基础上欠下了一堆的债，课本上的基本东西都不过关。 问题是，这孩子一直有请家教、进托管，还上培训班的，可是为啥没起作用呢？ 交流中他妈妈说的一个细节引起了我的注意，孩子班上有一个家庭条件不好，成绩也很差的孩子，其他家长都警告小孩别跟这个孩子交朋友，怕给带坏了。K却跟他关系不错，经常帮他。K妈问为何要对这个同学这样好，他回答说对方没有朋友，太可怜了！ 这说明孩子有善良的恻隐之心，我欣赏这样品质高贵的孩子。 K妈再次提出要我帮帮他，希望儿子在我这里补补课。我以太远为由拒绝了。拒绝的真实原因很简单，K妈的教育非常功利化，目的性太强，她是一个看分数结果，不重视过程和细节的人。她对孩子既没有耐心，也没有方法，还不爱动脑筋思考。她是觉得只要把孩子送到我手上，孩子就能化腐朽为神奇，她自己就省心了。 这是不可能的事，我不是神仙，也不可能取代家长的作用。 教育是要在生活细节中完成的，一个不作为的懒家长，一个乱作为的糊涂家长，足以摧毁一个每周上一次的家教老师十分的努力。补习绝不能仅仅为了分数服务，为了分数的补习，见效快，但失效更快。 不过，我还是建议她不要让孩子周末都跟着同学去上培训班了，孩子们实际水平都不一样，小K基础太多漏洞，跟风去上那种培优性质的培训班，他坐在那儿听课基本是囫囵吞枣，去陪坐的，没用。孩子基础出问题了，还是领着孩子回家踏踏实实把基础搞好先吧。 五年级上期开学后，她砍掉一系列培训班，去某机构给孩子报了个昂贵的一对一的私教培训，因为对方承诺会有多大多大的改善和多高的提分。我心想也不错，只要这个私教能扎扎实实给K补一学期的基础，孩子的应试成绩肯定会有提高。 可是一学期下来，钱花了若干，没有起色，看不到成果，她很失望。没有继续报班。 期间，她经常跟我说K的情况，希望得到我的帮助。我记住了她说的一些小事。比如K妹妹高烧，半夜急诊，他陪着妈妈，看着病中的妹妹伤心得流泪。妈妈这些年把宠爱和希望大部分给了妹妹，但是他没有恨妹妹，反而很疼爱妹妹。 年级上学期期末考完，她提出让我给看看孩子的试卷，我答应了。她带着K按时来到我家。还是老问题，语文也好，英语也罢，大量基本词语不过关。尤其是数学，很多概念性的问题都不清晰。不客气讲，脑袋里就是一团浆糊。概念不清晰，计算不过关。 过完寒假就进入了五年级下学期。 K妈渐渐有了一些改变，少了一些盲目的跟别人攀比，不再迷信培训机构，没有继续在那个高价培训机构报名。她说给K请了一个大学生家教，专门辅导K的数学。 同时她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辞职回家，做全职母亲照顾两个孩子，辞退了保姆。 没多久，她又开始拐弯抹角不厌其烦地请求我帮帮K，辅导他的语文。看到她思想观念上逐渐发生的一些转变，我不再那么坚决地一口回绝了。我说太远了，她说没关系，K上我家；我说没时间，她说没关系，我啥时候有时间他就啥时候来：我说我也这么多年没带孩子了，连我儿子的书包我都没打开翻过：她说没关系，她相信我。总之一句话，只要让K来，怎么着都成。 三月下旬，经不住她磨，我也逐渐认可了K的基本品行。我说四月中下旬，可以让K周末来我家和我沟通一下。 4月15晚上，K自己一个人来我家。我要求他六点半到，他六点就来摁我的门铃。 我问他吃饭没有，他说没有。我们已经吃过了，于是让他先下楼去吃晚餐。他一脸不好意思地说没钱了，我给了他十五元去吃快餐。 回来坐下后，我问他怎么妈妈没有给他晚餐的饭钱呢？他说是给了十元的。 我问他怎么花的，他说买两支水就没了。 我问一支水多少钱？他说两块五。 我说那不对啊，那样也不够十元啊。 他开始有点尴尬。 我一直和颜悦色，我对他说，我不是想责备你乱花钱等说这类废话。既然你妈妈给了你十元，怎么花，决定权在你手里。谁都不能干涉你。我只是好奇，你是怎么分配这十块钱的？ 听我说是好奇，不责备他，K松了一口气。 他说买了一支可乐，还有两包小零食。 我笑了，我说那应该蛮好吃的吧，他吐了吐舌头。 我说嘴瘾是过了，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耐饿，假如我不资助你一下，恐怕今晚你要饿肚子咯。他笑了。 然后我们从对金钱支配和使用的计划性，聊到学习是为了谁，谁该为他们的生活负责任？今天干嘛要学得这样辛苦？ 我知道他喜欢打篮球，体育成绩一流，我问他知道林书豪吗？他说知道。 于是我们聊林书豪，聊林妈妈对他的成绩要求去到哪一步。强调林妈妈对他是先要成绩好，才能打篮球。 这一聊就是一个小时。 为啥要聊一个小时？ 通过讲他熟悉的人的故事来正心，端正学习态度，这也是基础，沟通基础。 然后我才看他的第一单元测试卷。 错别字是最严重的问题，扣了十分以上，连看拼音写汉字都有写错字！我决定从最基本的词语入手对他进行辅导。 打开课本，第一单元，看着课后的生字，我开始听写。 “鄂”，书上是鄂温克族，我没有用书上的词，我听写鄂尔多斯。他说不会，说没听说过这个词。 勒，勾勒，“勾”写成了“沟”。 我再听写一个敕勒川，不会，没听过这个词。 那天的听写，绝大部分不会，少部分利索。 我就奇怪了。这都是日常最基本的常用词汇啊。我问他：“你平时的作业有组词吗？” “有！” “那你怎么组词的？” “老师上课在投影上放，大家跟着读，课后作业跟着词汇表写。” 读了，写了，但是最大的问题是：通通不懂！ 一翻开教辅工具，照着答案抄，啥都有了！不用像我们小时候，自己动脑筋苦想，搞不定的，抓耳挠腮到处问人，或者查字典解决！ 现在的孩子伸手就能拿到现成的答案照着抄，所以他们作业是做了，也可能对了，不过转头就忘了。 于是我要求他给不会的注拼音（后来发现不少拼音都是错的），先听写第一个单元课文中的字词。以生词为核心，除了用书上的词语，还有一小部分是书上没有，但是日常常见的相关词。 听写完毕后，我们一起一个词一个词订正。用各种联想法帮助他记住字形结构。 比如他不会写脊梁的脊，我用手在他脊梁上画一个人，告诉他下面的月就像屁股和俩腿。我提醒他别忘了，脊梁上会长出来排骨，那就是人字两边的各两个点，我的手在他的肋骨上画道道。他直乐，说记住了。 订正的时候，我主要目的是讲解词义。用他生活中常见的熟悉的现象来解释，帮助他理解。除了把词语放到具体的语境中，让他跟着我说，还有以词语为出发点，开阔他的思路，讲点其他课外知识。比如勒，我听写“勾勒”，他写成“沟勒”。那么先把勾和沟进行区别。勾结，勾画，水沟，沟渠。 我给他讲《敕勒川》。我电脑上找出这首短诗，告诉他这是一首非常非常著名的民歌。然后我讲内蒙古，讲什么是穹庐，为什么用笼盖，什么是苍茫，连比带划的描述，让他体会草原上诗人的豪迈。 讲完后，他大声朗读了三遍，就把这首诗背下来了。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是想考验他的智力。这孩子基础太弱了，到底是真的智力低下，因为脑袋笨才学不好呢？还是其他原因导致学困？我需要自己来考察。 第二周见面，我考他还能不能背诵，结果很满意，很流畅地背出来了。 这说明什么？ ——孩子不笨！ 他只是基础薄弱，对语文还没有入门。 所有不会写的字我用红笔写下来，要求他回家后让妈妈重新听写，直到全部会为止。才一个单元的词语，不会写的，就密密麻麻写了两页纸。 我虽然是以课文为基础考察他的词语基础。但是讲解的时候，想到哪讲到哪，绝不拘泥于课文。我甚至没有通篇仔细琢磨他的课文。怎么分析讲解课文，那是他语文老师的事。我无需代劳。聊天沟通思想花了我们一个小时，而一个单元的词语听写和讲解，竟然花了两个多小时才完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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