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杜甫七律《奉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读记

杜甫七律《奉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读记

（小河西）

奉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

五夜漏声催晓箭，九重春色醉仙桃。旌旗日暖龙蛇动，宫殿风微燕雀高。

朝罢香烟携满袖，诗成珠玉在挥毫。欲知世掌丝纶美，池上于今有凤毛。

自注：舍人先世尝掌丝纶。

此诗作于乾元元年（758）春。至德二载（757）九月长安收复。十月肃宗还京，入居大明宫。次年二月，大赦天下，改元乾元，初现中兴气象。中书舍人贾至写《早朝大明宫呈两省僚友》，太子中允王维、右补阙岑参、左拾遗杜甫纷纷和诗。虽有歌功颂德、点缀升平意味，但从诗歌史角度看，这几首诗在七律发展史上有重要地位。（七律虽在初唐已有成篇，但当时题材狭窄，数量也不多。安史乱前的七律只有几十首。）

舍人先世：贾至父贾曾曾为中书舍人。【《旧唐书-贾曾传》：“贾曾，河南洛阳人也。…俄特授曾中书舍人。曾以父名忠，固辞。乃拜谏议大夫、知制诰。…开元初，复拜中书舍人，曾又固辞，议者以为中书是曹司名，又与曾父音同字别，于礼无嫌，曾乃就职。与苏晋同掌制诰，皆以词学见知，时人称为苏贾。…子至。至，天宝末为中书舍人。禄山之乱，从上皇幸蜀。时肃宗即位于灵武，上皇遣至为传位册文。上皇览之，叹曰：'昔先帝逊位于朕，册文则卿之先父所为。今朕以神器大宝付储君，卿又当演诰。累朝盛典，出卿父子之手，可谓难矣！’至伏于御前，呜咽感涕。”】

五夜漏声催晓箭，九重春色醉仙桃。旌旗日暖龙蛇动，宫殿风微燕雀高。

五夜：指五更。【《颜氏家训-书证》：“或问：'一夜何故五更？更何所训？’答曰：'汉、魏以来，谓为甲夜、乙夜、丙夜、丁夜、戊夜，又云鼓，一鼓、二鼓、三鼓、四鼓、五鼓，亦云一更、二更、三更、四更、五更，皆以五为节。《西都赋》亦云：卫以严更之署。所以尔者，假令正月建寅，斗柄夕则指寅，晓则指午矣；自寅至午，凡历五辰。冬夏之月，虽复长短参差，然辰间辽阔，盈不过六，缩不至四，进退常在五者之间。更，历也，经也，故曰五更尔。”】《寄司勋卢员外》（唐-李颀）：“归鸿欲度千门雪，侍女新添五夜香。”

晓箭：拂晓时漏壶指示刻度的箭；凌晨。《冬晚对雪忆胡居士家》（唐-王维）：“寒更传晓箭，清镜览衰颜。”《元日楼前观仗》（唐-薛逢）：“千门曙色锁寒梅，五夜疏钟晓箭催。”

九重：九重门。指宫禁之地。《帝京篇》（唐-骆宾王）：“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

仙桃：宫中之桃。《唐会要》卷7：“贞观二十一年正月丁酉诏曰：东苑潘桃，西池昧谷。”《宫词》（五代-和凝）：“侍臣不异东方朔，应喜仙桃满禁林。”

龙蛇：指旗帜上绣的龙蛇图案。《奉和杜相公太清宫纪事…》（唐-韩愈）：“卫门罗戟槊，图壁杂龙蛇。”

燕雀：实景。也有典“燕雀相贺”。《淮南子-说林训》：“大厦成而燕雀相贺。”燕雀因大厦落成有栖身之所而互相庆贺。

大意：：五更的漏声催晓的箭，宫中的春色令人陶醉的仙桃。温暖的阳光下，龙蛇随旌旗舞动；和煦的春风中，燕雀在宫殿飞高。（“龙蛇”与“燕雀”属借对。）

朝罢香烟携满袖，诗成珠玉在挥毫。欲知世掌丝纶美，池上于今有凤毛。

香烟：焚香烟雾。《奉和阐弘二教应诏》（北周-庾信）：“香烟聚为塔，花雨积成台。”《生春》（唐-元稹）：“药树香烟重，天颜瑞气融。”

珠玉：喻优美珍贵之物。此指贾至原诗。《赠刘都使》（李白）：“吐言贵珠玉，落笔回风霜。”《广府胡尚书…》（唐-白居易）：“唯向诗中得珠玉，时时寄到帝乡来。”

丝纶：诏书。掌丝纶：指任职中书省掌诏书。《礼记-缁（zī）衣》：“王言如丝，其出如纶。”《酒中留上襄阳李相公》（唐-韩愈）：“浊水污泥清路尘，还曾同制掌丝纶。”

池：凤凰池。魏晋时设中书省于禁苑，掌管机要，接近皇帝，故称中书省为“凤凰池”。《古意赠王中书》（梁-范云）：“摄官青琐闼，遥望凤凰池。”《赋得鹤送史司马赴崔相公幕》（李白）：“峥嵘丞相府，清切凤凰池。”

凤毛：一、指凤凰羽毛，寓意稀少。二、喻人有文采，不弱其父。贾至父子均曾在中书省任中书舍人。《感时留别…》（李白）：“令弟字延陵，凤毛出天姿。”典“凤毛”。【《南齐书-谢超宗传》：“王母殷淑仪卒，朝宗作诔奏之。帝大嗟赏：'超宗殊有凤毛，恐灵运复出。’”。《世说新语-容止》（南朝宋-刘义庆）：“王敬伦（王导儿子）风姿似父，作侍中，…从大门入。桓公望之，曰：'大奴固自有凤毛。’”】

大意：舍人退朝还香烟满袖，珠玉般的诗文在尔挥毫。欲知世代任职中书执掌机要之美，看今天凤凰池尚有凤毛。

诗意串述：本诗前二联写大明宫早朝。首联上句写“早”（“催”），下句写“春”（“醉”）。春指自然的春色也指大唐的春天。杜甫写春色，只用“仙桃”一个意向。贾至原诗中也写春色，用“弱柳”、“流莺”两个意向。岑参和诗写春色，用“花”、“柳”、“莺”三个意向。次联写景兼写早朝仪仗。一、写景，铺陈“春色”。龙蛇春天复苏；燕雀春天归来。二、写早朝仪仗。旌旗龙蛇舞动燕雀高飞。相比而言，杜甫写早朝仪仗较虚。贾至原诗中写早朝有“剑佩玉墀步，衣冠御炉香”。单从写早朝言，王维写的丰满：写“开宫殿”，“拜冕旒”，“仙掌动”，“衮龙浮”。三、含寓意。龙蛇可指贾至等朝中重臣，燕雀可指作者等低级官员。据典“燕雀相贺”，还有为大唐新气象祝贺之意。景中叙事，寓意丰富。后二联写贾至舍人。退朝仍携香满袖（和原诗“衣冠身惹御炉香”），挥毫即成珠玉篇。末联赞贾至父子用典贴切。（和原诗末联：“共沐恩波凤池上，朝朝染翰侍君王。”）相比较，王维、岑参的和诗只有尾联写贾至。本诗合律。

参考阅读1：《早朝大明宫呈两省僚友》

（唐-贾至）

银烛熏天紫陌长，禁城春色晓苍苍。千条弱柳垂青琐，百啭流莺绕建章。

剑佩声随玉墀步，衣冠身惹御炉香。共沐恩波凤池上，朝朝染翰侍君王。

注：紫陌：大路。建章：指代大明宫。墀（chí）：台阶。

参考阅读2：《和贾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

（唐-王维）

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向凤池头。

注：绛帻（zé）：红头巾。鸡人：指宫廷中专管更漏之人。晓筹：拂晓的更筹。此指拂晓。尚衣：即尚衣局，掌管皇帝的衣服。翠云裘（qiú）：饰有绿色云纹的皮衣。阊阖（chānghé）：天门，此指宫门。冕旒（liú）：帝王礼冠。此指皇帝。仙掌：一种仪仗，用以蔽日障风。衮（gǔn）龙：指皇帝龙袍。

参考阅读3：《奉和中书舍人贾至早朝大明宫》

（唐-岑参）

鸡鸣紫陌曙光寒，莺啭皇州春色阑。金阙晓钟开万户，玉阶仙仗拥千官。

花迎剑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干。独有凤皇池上客，阳春一曲和皆难。

注：三首和诗末联皆写凤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