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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最尴尬的海战——追击南洋援台舰队

 思明居士 2019-10-03

1894年9月20日下午3点,福建白犬山附近洋面,一艘没有旗号的神秘商船正向北快速航行。忽然,一艘军舰从它的后方高速出现,以旗语命令商船停船,但这艘商船置之不理。

军舰于是放空炮2响,商船立即挂出英国国旗,但依然不停。军舰再度鸣炮示警,这艘商船才停止行驶,其船舷上写着船名pathan(巴山号),而追击它的军舰正是清军巡洋舰南琛号。

两个月前,中日甲午战争爆发。三天前,一场决定性的海战在黄海进行,北洋水师惨败于日本联合舰队,失去制海权。

在紧张的战争气氛中,连续几日,南琛舰奉命在这一带海域搜寻一条为日本走私军火的英国商船。巴山号不仅不悬挂国旗航行,而且在相关的船运公报中根本就没有登记航讯,十分可疑。

南琛舰派出舰员登上巴山号核查,发现货单内有运往日本的手枪、枪弹等,于是果断扣押巴山号,押送到基隆港,后转到上海港。

在英国施加压力下,清政府最后放船了事。这就是“巴山号”事件。事件的主角南琛舰是南洋水师的主力舰,曾经在十多年前的中法战争中加入援台舰队,在海上与法国孤拔舰队狭路相逢,展开了一场曲折的追击与反追击之战。

史上最尴尬的海战——追击南洋援台舰队

南洋与北洋

1884年8月,法国远东舰队在马尾对中国福建水师发动突然袭击。不到半个小时,清廷经营多年的福建水师主力灰飞烟灭。孤拔率法国远东舰队从此横行东南沿海,并封锁了台湾海峡。

1884年10月26日,受任督办福建军务的钦差大臣左宗棠上奏清廷,提议由北洋水师和南洋水师各派几艘主力军舰承担援台任务,力图突破法军封锁,向孤悬海外的台湾输送兵力和军用物资。

左宗棠当时已72岁,虽垂垂老矣,仍不失为当时最有见识的大臣。清廷当即下旨要求南、北洋水师以上海作为会合地点,准备渡海援台。北洋大臣李鸿章素与左宗棠有隙,但朝廷严令之下,勉强将北洋当时仅有的2艘撞击巡洋舰“超勇”、“扬威”派调南下。

北洋水师和南洋水师,这中国近代海军的两大主力,看来就要第一次协作对敌了。值得一提的是,北洋两舰由林泰曾、邓世昌分任管带,北洋水师总教习、德国退役海军少校式百龄担任统领。

两大水师的创立源自1874 年。这一年,日本发动对台湾的侵略,福建船政大臣沈葆桢率所属炮舰前往台湾布防,但因船少力单,未敢正式接战。这一事件刺激了清廷发动海防大筹议,决定每年拨海防经费 400 万两,进行海军建设。

1875 年,确定由南洋大臣沈葆桢组建南洋舰队,重点保卫长江门户。北洋大臣李鸿章组建北洋舰队,重点保卫京津海口。沈葆桢以朝廷经费有限,主动提议先集中力量建北洋水师。

尽管如此,在沈葆桢努力下,南洋水师先于北洋水师在1879 年 5 月建成。比较奇葩的是,南洋海区包括江苏、浙江、福建和广东四省所属海域及长江下游,而南洋大臣只能控制江苏沿海和长江下游。晚清军事指挥和隶属体制之不顺,可见一斑。

到中法战争前,南洋水师共有军舰 15 艘,排水量近 1.8万吨。其中有福建船政局制造的“开济”和从德国购买的“南琛”、“南瑞”3 艘巡洋舰,是绝对的主力舰。

从现有的资料看,巡洋舰“开济”号似乎是中国近代自制的吨位最大的军舰。当年预计由福建船政局再造同级舰4艘,但后来只造了2艘,另外2艘则由左宗棠通过德国人福克转包给了当时名不见经传的德国霍华德造船厂。

这两艘就是后来名为“南琛”和“南瑞”的巡洋舰。中间商福克为了赚取差价,导致霍华德船厂承建的两舰性能较“开济”号有了不少缩水,航速、船体、吨位等都不如国产的“开济”。

福建船政局虽是左宗棠亲手创建,但后来的执掌大权却落入淮系手中。左宗棠任两江总督时办理南洋海防事宜,自然不愿让淮系掌权的福建船政局独揽订单,这也是派系之见的恶果。

与南洋水师相比,北洋水师虽然占据较多资源,但却迟迟不能成军,这与李鸿章采用进口军舰组建舰队的方针有关。他从英国订购了一批炮艇及巡洋舰“超勇”、“扬威”,以丁汝昌为统领,在天津设立北洋水师营务处。

史上最尴尬的海战——追击南洋援台舰队

北洋水师进口的军舰中,最有名的是1881年开始订购的2艘铁甲舰“定远”号与“镇远”号,都由德国伏尔铿造船厂建造,排水量7,000吨,装甲厚305至356毫米,4 门 305 毫米口径主炮,均为当时最先进。

定远及镇远本应在1884年完工交货。但1883年年底中法战争爆发,德国保持中立,暂停交货。1885年中法签订和约,德国才于7月履约付货。3年后,也就是1888年,北洋水师正式成军。

初创时期的中国海军,虽然北洋水师的军官大都有船政学堂科班出身的资历,部分还曾留学英国,但因舰队还未成型,对于舰队的战时编组、运用、战术几乎没有实际经验。南洋水师则更差,不仅缺乏具备海战指挥能力的军官,甚至南洋水师内连旗语、阵型演变等训练都极为薄弱。

北洋两舰调走

当北洋两舰正在向上海进发之际,南洋大臣、两江总督曾国荃还在与朝廷讨价还价,说炮小舰薄,只能从南洋水师派出三艘军舰。在清廷严词斥责后,才于1884年11月16日,决定挑出5艘援台军舰,其中包括3艘主力舰“开济”“南琛”和“南瑞”,另有炮舰“澄庆”“威靖”号炮舰,由营务处总兵吴安康统领。

11月20日夜间,北洋水师的“超勇”、“扬威”两舰抵达上海,与先期到达的南洋5舰会合,终于凑齐了这支援台舰队。

南、北洋大臣的军事幕僚们认为,援台舰队应直接进驻台湾海峡西岸,待机攻击法国商船或落单的法国军舰,为从福建一带秘密出行的运兵船提供护航。

北洋统领、德国人式百龄却有不同意见。他参加过美国南北战争海战,曾和李鸿章大谈海军战略,很受赏识。李鸿章认为德国人是法国人的世仇,正好可资利用。

式百龄此时大胆提出,援台舰队应避免在马祖一带与法国军舰硬碰硬,不走台湾海峡,而从台湾岛东侧的大洋绕过,开往马来西亚、新加坡一带,截夺法国从越南至台湾间航行的运兵船、运输船。

对这两种策略,清廷军机处和地方督抚大员举棋不定。南洋和北洋水师援台舰则在吴安康和式百龄两位统领的指挥下开始准备。经过验视,式百龄认为南洋调派的“威靖”舰样式太老,换成了南洋水师另一艘巡洋舰“驭远”。

式百龄还将南北洋军舰混编,进行阵型、旗语等战术训练。正当援台舰队等待出发命令之际,朝鲜半岛风云突变,日本利用中法交战的机会,在朝鲜挑起了政变。

1884年12月,亲日的朝鲜“开化党”官员冲入王宫,在日本军队协助下软禁了国王李熙和闵妃,控制了政权,这就是“甲申政变”。和越南一样,朝鲜同样是大清藩属,靠近东北和京畿重地,必须迅速平息事态,粉碎日本人干涉朝鲜的阴谋。

李鸿章本来就不太情愿援台,此时紧急上奏,请求将南、北洋水师组成的援台舰队立即调派朝鲜。清廷经过讨论,决定只调北洋水师的“超勇”、“扬威”,德国人式百龄也随舰北上。

史上最尴尬的海战——追击南洋援台舰队

林泰曾、邓世昌因此错过了随舰队奔赴南洋战场与法国人较量的机会。十年后,这两位管带都迎来了自己壮烈的人生结局。

邓世昌作为北洋舰队“致远”号管带,在黄海海战中指挥“致远舰”撞向日舰,被敌炮击沉,壮烈殉国。这场海战后,镇远号入港时触礁受损,管带林泰曾也自认失职后自杀。

式百龄没能参加甲午战争,他后来很快丢了饭碗,舰队洋教习大多换成了英国人。李鸿章显然认为,英国人比德国人在海上更靠谱。

注定躲不开

又磨蹭了一个多月,清廷最终确定,南洋援台舰队仍按原方案直接走台湾海峡进驻马祖。1885年1月18日,南洋水师援台舰队从吴淞口起航。此时距离左宗棠提请援台已经过了将近80天。如此拖延,已经不能说是谨慎备战了,倒像是消极避战。

一下子少了北洋的两条船,让统领吴安康更没信心去跟法军舰队对决。他是湘军水师出身,早年曾驾“海安”舰游历日本诸岛,却并无海战经验。他以“开济”为领队旗舰,带着援台舰队在浙江沿海一路走走停停,极为谨慎。26日停泊在浙江玉田,月底到达玉环,2月初停泊在温州。

吴安康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在香港的法国情报人员将南洋舰队南下的消息报告给法国远东舰队。孤拔很快进行了重新部署,把封锁台湾海峡的任务交给副手利士比负责,由他亲自率领火力强大的5艘战舰,专门搜寻歼灭中国的援台舰队。

2月7日上午10时,孤拔在旗舰“巴雅”号上下令起航,全队从马祖出发,向北搜索截击中国援台舰队。可以预料,如果援台舰队立即开进马祖,势必与孤拔这支舰队迎头相撞。但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两只舰队的遭遇只是时间问题。

孤拔舰队连续几天搜寻,一直到了舟山附近。这时已是2月10日下午,孤拔对自己的判断也开始怀疑起来,决定命令舰队向上海方向前进。但到了第二天,舰队停泊在大赤山锚地时,接到一条来自上海的情报:中国南洋水师的5艘军舰就在浙江三门湾……

史上最尴尬的海战——追击南洋援台舰队

孤拔立即下令舰队掉头直扑三门湾。舰队穿过海流激烈的舟山群岛中的海路,于2月13日凌晨进入大目洋,接近檀头山岛附近的海域。

仅从战舰装备来看,南洋水师援台5舰未必没有与孤拔7舰一战的实力,但考虑到双方指战员的海战经验、作战素养等综合因素,援台舰队显然不是对手,只能是三十六策——走为上,尽量躲着走。

吴安康的舰队已停留在石浦港多日,他判断南下很有可能被孤拔舰截击,干脆决定率5舰返回上海。因为战很可能全军覆没,到时朝廷追究责任,还不如走为上策。这也是中法战争乃至后来甲午战争中的清军将领的通行做法:强敌在前,想的不是消灭敌人,而是保存自己。

2月13日凌晨,吴安康率领舰队出发。5时30分,法舰“巴雅”号看到己方先导舰“警戒”号挂出了一组示警旗语:发现目标!7艘法舰上的官兵立即行动起来,所有的炮位都进入作战状态。上午7时,檀头山外海面,双方舰队迎头相遇。

千算万算,还是躲不了法舰。在旗舰上指挥的吴安康只好硬着头皮号令各舰前驶迎敌。帮办丁华容督队的“驭远”、“澄庆”2舰由于航速较慢,从石浦港出发时就被甩在后面。

孤拔看到中国舰队分成航向不同的两列,下令航速缓慢的“凯旋”等三舰扑向落在后面的“驭远”、“澄庆”,本人率“巴雅”等4舰攻击领头的“开济”等3舰。然而就在此时,南方海面上骤起浓雾。吴安康见状,立即命令南洋3舰转变航向,避开法舰逃逸。追击的法方舰队只见南洋3舰隐入雾中,很快消失了。

不战自沉

眼见吴安康带着三舰跑的无影无踪,“驭远”、“澄庆”舰急忙避回当天的出发地石浦港,丁华容带着两舰管带,借口和石浦当地官员商议防守,立即上岸。留下两舰上的官兵,大多士气低落,毫无斗志。

法国人则摩拳擦掌,一心求战。在檀头山外海面上,孤拔将7艘法国军舰分派成三队,分别把守石浦港与外界相通的三条航道。

2月14日天刚亮,法军派出侦察火轮舢板,进入石浦海域进行试探性侦察,将“驭远”和“澄庆”的停泊位置、港内的防御布置,还有航道的水深,打探得一清二楚。这天正好是中国传统春节的除夕夜。港外法舰虎视眈眈,港内忧心忡忡,当地军民在忐忑不安中秉灯守岁。

夜里11时30分,“巴雅”号大副戈尔敦中校和一名上尉分别指挥2条杆雷艇,开始向石浦港方向潜行。

有人称孤拔舰队在这次攻击中使用了鱼雷艇,事实并非如此。和马江海战一样,法海军使用的并不是什么新式武器,而是已经过时的、不能发射鱼雷的杆雷艇,但就是这样的过时武器,还能屡试屡验,一次又一次地打击清水师,可见两军海战能力的巨大差距。

史上最尴尬的海战——追击南洋援台舰队

当晚风浪很大,同时为避免被发现,这支小规模的杆雷袭击队伍行进速度很慢。直到15日凌晨3时30分才进入石浦港。戈尔敦中校指挥的2号杆雷艇首先发现了“驭远”号,于是向舰身冲去。

15分钟后,2号杆雷艇行驶到距离“驭远”只有200米的位置,舰上毫无反应。戈尔敦的杆雷艇突然开足马力,在巨大的蒸汽机噪音中向“驭远”号冲去。几乎同时,“驭远”号发现了法国人的袭击,舰炮同时开火。

瞬间,2号杆雷艇的杆雷撞上了“驭远”的后部,引起猛烈爆炸。来自陆上的子弹打死了艇上一名水兵。与此同时,另一艘杆雷艇也袭击了“驭远”号。法国人在撤退的过程中看到“驭远”号在渐渐下沉。

事实上这两次袭击并不足以击沉“驭远”号,而是舰船后部被杆雷袭击而爆炸起火,火势逼近火药舱。舰上官兵唯恐全船爆炸,打开排水管,引水入舰自沉。

如果说“驭远”自沉还情有可原。另一艘“澄庆”号的表现就令人嗔目结舌了。在没有被攻击的情况下,该舰在混乱中,竟然也引水让舰体自沉。可见其官兵贪生怕死,到了何种程度。

拂晓时,前来侦察的法国人看到“驭远”号大半沉在水中,而“澄庆”号也严重倾斜,不禁大为震惊,因为记忆中并没有攻击该舰的记录。

事后,朝廷对两舰不战或小战即自沉大为光火,曾国荃虽然面上无光,但仍争辩说两舰引水自沉因“众寡不敌,意在救船救炮”,为两舰的指挥官进行了辩护。但之后两名管带仍因弃舰被发配充军。

这一场史上最尴尬的小规模海战,就此落幕。“澄庆”“驭远”沉没后,在石浦外海封锁的法国军舰于2月16日中午拔锚离去,追寻另外中国三舰。而此时在浙江镇海,军民严阵以待,从法国军舰视线中消失的南洋三舰,正在此处。一场载入史册的海岸防御战,即将上演。

(图片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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