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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自然进化的“技术”

 亲斤彳正禾呈 2019-10-04

2018年6月5日    文/姚斌

题记:所有技术都是从已经存在的技术中被创造出来的。如果新的技术会带来更多的新技术,那么一旦元素的数目超过了一定的阈值,其组合机会的数量就会爆炸性增长。有些技术甚至以指数模式增长。

《技术的本质:技术是什么,它是如何进化的》是布莱恩·阿瑟的另外一部杰作,在这本书中,他创建了关于技术产生和进化的系统性理论,这是自熊彼特以来关于技术与经济的最重要的一本书。当布莱恩·阿瑟在研究收益递增理论时,发现不能回避技术,于是他提出了相互关联的两个问题:技术是什么?它是如何进化的?从哲学的角度讲,这相当于追问“技术的本质”是什么?

布莱恩·阿瑟的研究基于三个基本原理:①技术(所有的技术)都是某种组合,这意味着任何具体技术都是由当下的部件、集成件或系统组件构建或组合而成的;②技术的每个组件自身也是缩微的技术;③所有的技术都会利用或开发(通常是几种)效应或现象。如此,布莱恩·阿瑟就逐级构建了他的关于技术的理论。那么,在最深的本质上,技术是什么呢?技术被布莱恩·阿瑟定义为:技术是实现人的目的的一种手段;技术是实践和元器件的集成;技术是在某种文化下被运用的装置和工程实践的集合。技术就是新的技术产品和生产工艺通过被应用和被采用了获得改善,之后再获得进一步的应用和采用,进而创造出正反馈或者收益递增的效果。收益递增向经济学提出了一个问题:假如有两种收益递增的产品(也可以指两项技术)相互竞争的话,领先的那个就有可能进一步领先,并因此主导市场。但是最终赢家却无法确定,这其中会有多种可能性。那么赢家是如何被选择的?就在于随机事件的发生。也就是说,它会被内在的、连续的正反馈所放大,可以随时间随机地选择结果。这样就解释了,为什么有的公司胜出而有的公司湮灭的原因。

布莱恩·阿瑟对技术的探讨,将重点放在“本质”之上。书的英文名 “TheNature of Technology”:Nature一词,一指“自然”、一指“本质”。一语双关的道出他所理解的“技术”内涵:技术的本质具有“自然属性”。既然技术具有自然属性,那么它也就具有了生命进化的特征。在布莱恩·阿瑟眼中,进化有两个一般性含义:一是某事物渐进的变化,这种进化是狭义的进化,更像“发展”;一是某事物的所有对象衍生于其以往对象的集合的过程,并且这一过程是依据类似“血统”的这种纽带相关联的。这才是进化的完整含义,也是布莱恩·阿瑟所谓的进化。技术如何进化是核心问题。新技术通过进化,以某种精确的方式从以前的技术中诞生出来,并且要通过某种可理解的适应过程得到发展。在这里,进化需要“遗传”的机制,也就是某种连接现在与过去的细致联系。不是像达尔文所说的那种“通过自然选择,这些小差异得到稳定的积累,当个体获益时,就增加了对结构的重要修改。”因为某些技术比如激光、雷达等就不属于达尔文所说的那种进化。

技术并非是在总体上呈静态,只是偶尔发生变化的事物。正好相反,技术是一种非常易变的东西,它是动态的、活的,会随时间发展而不断进行构成和发生变化。但是,一项新技术的到来会引起经济中的价格和生产网络在各行业中伸展和重塑。工业、公司、商业运作等经济要素并不是采用了一个新的技术,而是“遭遇”了新技术,正是由于这种遭遇,才产生的新工艺、新技术、新兴产业。这就是说,技术体将引发经济模式的扩展性调整,改变了商品和服务的经济模式。经济也因新的技术体而改变了自身的结构,发生了颠覆性的改变,于是一个新的技术体便开始慢慢浮现。

一个“解决方案”如果多次被重复使用,从而使其本身变成了目标,继而就会在未来技术建构中成为新的元素,成为一个模块,并因作为适用于标准用途的模块而具有包容性,那么就成为了一项技术。按照达尔文的说法,它不是渐变的,而是以突变方式到来的。较好的方案会被选择,并依照达尔文方式通过工程实践进行传播。达尔文机制在随后的选择过程中起作用,其结果是只有某些解决方案能够存活下来。也就是说,这种选择并不意味着技术中最好或最适合的解决方案总会存活下来。随着解决方案越来越得到普及,它也越来越显眼,从而更可能被其他的设计者所采用和改进,都有可能推动某个解决方案,使其领先一步,获得进一步的优势,进而在实践中被锁定。

在这个过程中,技术体也将呈现出它的“生命周期”。1、在诞生初期,它会解决一些特定的问题,会在理解和实践中固化和发展。2、在青春期,它会解决发展中的阻碍,产生可行的技术并运用于市场。3、在成熟期,市场由狂热走向冷静,新的技术以自己的方式深入地影响经济,进入稳定成长阶段。此时早期的竞争狂热结束了,大多数小公司已经消失,幸存者成长为大企业。于是,新阶段有了不同的气氛,它冷静、努力、充满信心并稳健成长。新技术找到了它正确的位置,并成为经济发展的潜在部分。这个时期可以持续几十年,是技术成长的稳定时期。4、在晚期,鲜有重要理念产生,有些技术体会被取代,但大多数还得以存在并服务于人类。并不是所有的技术体都能完成整个循环,条理清晰地度过青春期、成熟期和晚年几个阶段。一些技术体每隔几年就会通过重构自身打破周期。当一个关键技术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时,它就发生变异,然后又开始周而复始地循环。

基因泰克的案例可以说明上述的一段生命周期。DNA技术最初很粗糙,接着它突破了两个基因技术发展的极限:从生物体剥离基因和人工制造蛋白质。正是由于这样的“使能技术”,新兴的技术体慢慢进入它的青春期,甚至跨入成年阶段。于是,技术开拓者们开始聚集,市场上逐渐出现一些小公司。接着,大量改进随之跟进,机会也随之出现。一个行业开始成长,新的领域开始活跃起来,投资蜂拥而至,争抢非凡的利润前景。基因泰克在上市时,我们曾见证了它的股票价格在首个交易日的20分钟之内从其发行价的35美元飙升到89美元的过程。在这种情况下,上市的许多公司除了某个里面其实没有更多的东西可以售卖。基因泰克于1980年上市,但是直到两年后,它才真正拥有并开始销售它的产品——人工胰岛素。经济学家卡洛塔·佩雷斯曾经探讨了技术革命爆发的那个特定阶段。他指出,这种情况通常会引起投资的热潮或崩溃。在基因技术发展的早期阶段,并没有发生投资崩溃的情况,但是崩溃的例子在历史上绝对不在少数。

所有的技术产生于已有技术,也就是说,已有技术的组合使新技术成为可能。技术是从已有的技术中产生,是通过组合已有技术而来的。在这个意义上,技术集合中新元素的产生源于已有的技术集合,结果就是技术创生于技术自身。如此说来,技术体也是自我创生的,它从自身生产出新技术。每项技术都站在一座金字塔之上,而这座金字塔又是由别的技术在更早的技术之上建立的,这个连续的过程可追溯到最早人类捕获的现象。它告诉我们所有未来的新技术都将来现存技术,因为它们都是构成未来新元素的元素,而这些新元素将最终使未来新技术成为可能。它告诉我们,历史是重要的:如果技术由于某种偶然以不同的序列出现,建立在这些技术之上的技术也会不同。技术是历史的产物。它还告诉我们,技术的价值不仅在于可以用它做什么,而且在于它进一步可能导致什么。这就是技术“自创生”的概念:技术是通过扩展延伸到未来的,也给了我们一种去思考人类历史中的技术的方式。

威廉·奥格本早在1922年就观察到,“可用于辅助发明的东西越多,发明的数量就越大。”他预期物质文化(技术)的增长将会显示“和复利曲线的相似之处”。如果他能在今天进行写作,他会说技术是按指数型增长的。因为技术的进化就是组合进化。所有技术都是从已经存在的技术中被创造出来的。如果新的技术会带来更多的新技术,那么一旦元素的数目超过了一定的阈值,可能的组合机会的数量就会爆炸性增长。有些技术甚至以指数模式增长。

技术通过经济进行传播需要时间,而经济反过来又需要很长时间来适应新的技术。每出现一项新技术都可能启动新的事件,且永无尽头。一种新元素不仅可以引起它所替换的技术的崩溃,而且还能引起依赖被替换技术的需求的那些技术崩溃。随着这些刺激元素被替换,它们的从属机会利基立即也就崩溃了,占据着这些从属机会利基的技术也一起崩溃。22世纪早期,汽车的出现引起了对马车运输的替换,马车运输的死亡又引发了铁匠和马车制造的消失,铁匠的消逝又反过来导致的铁砧制造的消失。崩溃在此呈现一种逆向链式的规律。它不太像熊彼特所说的“破坏性创造风暴”,即新技术会消灭广泛存在于经济中的某种商业和工业。相反,它是一个多米诺骨牌似的连锁崩溃,或可称为“雪崩式的毁灭”。当新技术轻易地建立起新的机会利基,去静候更新的技术来占据它,而更新的技术又会建立更新的机会利基,更新的机会利基再一次等待更更新的技术来占据。这里也有机会创造的雪崩,可以称之为“风潮”。如同生物圈物种的建构一样,毫无规则可言。组合技术成型于组合,原本简单的东西变得复杂起来。随着新组合创造更新的组合,系统中的元素出现了爆炸性增长。而且随着被替换组合连同其支持技术的机会利基一起被替换,结构的雪崩就开始了,这又引起满足这些机会利基的技术以及支持这些机会利基的机会进一步消失。这种坍塌因规模和持续时间不同而不同:有一些坍塌的规模很大,大多数则很小。从整体来看,技术集合的总规模在增长,但活跃技术体部分也各具规模。这种进化一旦开始就没有任何理由结束。

在技术进化的整个过程中,技术的进化根本就没有可以预先决定的确切顺序。我们无法事先就知道哪个现象会被发现并转化为新技术的基础;也无法在巨大的组合可能性中事先指出哪种组合会被创造;更无法知道当这些被实现的时候,哪些机会之门会被开启。作为这种不确定的结果,技术体的进化具有历史偶然性,它依赖于历史上的小事件:谁遇见了谁,谁借用了什么理念,哪个权威宣布了什么消息。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技术的进化是完全随机的。未来十年将会得到发展的技术会被理性预期,当下技术的改进也会或多或少地被预见。但总体而言,技术体在未来经济中是不可预见的。在技术当中,组合是常态的,组合进化是第一位的。并且技术体似乎是有血统的,它似乎是各种事件的巨大载体。这个载体能产生事件,能将世界收入其中,又能让它从中消失。这个过程既不统一也不均匀,它表现为爆炸性的创生和雪崩式的替换。它持续性地探究未知,持续性地揭示新现象,持续性地创造新颖性。它是有机的:新的表层附在旧的表层上,创生和替换相互重叠。是需求驱动技术的进化、新组合的可能性和对现象的发掘。在没有得到满足的需求,就不会有什么新的东西出现在技术中。

早在17世纪20年代,梅森和笛卡尔时期的哲学家们就已经开始思考“机器是否有可能和生物有机体一样”的问题了。与那时不同的是,我们现在已经了解了更多生物机体的工作原理。从概念上看,生物学正在变成技术。从实际上看,技术正在成为生物学。两者已经开始互相接近。事实上,随着我们陷入更深的基因组研究、纳米技术以及其他许多技术,确实已经开始互相纠缠在一起了。当技术正在变得更具结构性和生物性时,经济也正在变得更具有繁衍能力。在繁衍性的经济中,竞争优势不是来自于资源储备及将这些转变为最终产品的能力,而是来自将生成知识储备转译到新的战略性组合的过程。公司的竞争优势绝大部分是从他们占有的技术专长而来的。通常公司会缺乏可供拼凑成新组合的技术专场,竞争压力又使得他们没有足够的时间进行内部研发,它们因此常常需要购买小公司,或者与其他占用必备资源的公司结成战略联盟。结盟常常是出于某个特定的目的,然后再重新对其进行配置或者将其淘汰。这就是我们会看到公司层次的组合过程常常呈现为松散联盟的持续重组——短暂,但偶尔会非常成功。

于是,现代技术的本质就发生了一系列新的转变:管理从优化生产过程到创造性组合,即新产品或新功能;从理性到意会;从以商品为基础的公司到以技术为基础的公司;从购买要素到形成联盟;从稳态操作到不断适应。所有这些变化都不是突然发生的,事实上,新元素和旧风格在经济中常常是共存的。这两个世界相互重叠,且高度相关。随着经济发展更趋于组合性,技术也更加开放,新的原理就会进入,并成为经济学的基本原理。秩序、封闭、均衡作为组织解释的方式让位于开放性、不确定性以及永恒的新颖性。

在这篇“技术的本质”哲学中,我们可以归纳出几个重要观点:

1、假如有两种收益递增的产品(也可以指两项技术)相互竞争的话,领先的那个就有可能进一步领先,并因此主导市场,但是最终赢家却无法确定,其中会有多种可能性。


2、赢家之所以被选择出来,在于随机事件的发生。也就是说,它会被内在的、连续的正反馈所放大并随时间随机地选择。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有的公司胜出而有的公司湮灭的原因。


3、新技术通过进化,以某种精确的方式从以前的技术中诞生出来,并且要通过某种可理解的适应过程得到发展。在这里,进化需要一个“遗传”的机制。


4、技术是一种非常易变的东西,它是动态的、活的,会随时间发展而不断进行构成和发生变化。一项新技术的到来会引起经济中的价格和生产网络在各行业中伸展和重塑。


5、技术也具有生命周期。一些技术体每隔几年就会通过重构自身打破周期。当一个关键技术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时,它就发生变异,然后又开始周而复始地循环。


6、所有技术都是从已经存在的技术中被创造出来的。如果新的技术会带来更多的新技术,那么一旦元素的数目超过了一定的阈值,其组合机会的数量就会爆炸性增长。有些技术甚至以指数模式增长。


7、每出现一项新技术都可能启动新的事件,且永无尽头。一种新元素不仅可以引起它所替换的技术的崩溃,而且还能引起依赖被替换技术的需求的那些技术崩溃。


8、在技术进化的整个过程中,技术的进化根本就没有可以预先决定的确切顺序。作为这种不确定的结果,技术体的进化具有历史偶然性,它依赖于历史上的小事件。


我认为,以此八点来思考一些公司的进化问题,则有些很重要的问题比如竞争优势、护城河等就可以得到了进一步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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