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面我们说过，王莽的改革事业，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被他所铸造的两枚刀币给斩断的。实际上，最能体现王莽币制改革迂腐荒唐、不可理喻的是他于始建国二年（10）所推行的“宝货制”。下面就给大家说说王莽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奇葩无比的宝货制。 所谓“宝货制”是指“五物六名二十八品”。这里的“五物”是指金、银、铜、龟、贝五等币材，其中铜又分为泉、布两种，因此又称为“六名”；“二十八品”是指每一“名”下又分若干等级，各有其名。具体是：泉货六品、贝货五品、布货十品、龟宝四品、银货二品以及黄金，总共是二十八品。 这是一套极为奇特、繁琐的货币制度，真可谓是空前绝后、登峰造极！但是，它却是王莽精心设计、精工铸造的一套货币制度，寄托了他以此改造社会，回归儒家经典理论所描绘的古代社会的愿望。 王莽认为：“民以食为命，以货为资，是以八政以食为首。宝货皆重则小用不给，皆轻则僦载烦费，轻重大小各有差品，则用便而民乐”。 意思是说，百姓的生活离不开粮食和货币，如果货币的面值过大，小额交易就不方便；面值过小，则大额支付就会很麻烦。只有大小不同面值的货币搭配使用，便于流通，百姓才乐于使用。因此，他为了使货币“轻重大小各有差品”，而特意设计了这样一套被称为“宝货制”的庞大且复杂的货币体系。 “宝货制”总共有材质和面值各不相同的二十八种货币，其中，金、银、龟、贝这四种材质所组成的“四物四名十二品”，至今没有实物被发现或出土过，文献中也没有关于它们形制的记载说明，它们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谁也不清楚。因此，可能仅仅只是王莽的一种设想，实际上并没有铸造发行。 真正铸造出来供百姓日常使用的货币，是以铜为材质、分别被称为“泉”“布”两类，总共有十六种面值、被民间习惯称为“六泉十布”的铜币。其中： “六泉”是：小泉直一、幺泉一十、幼泉二十、中泉三十、壮泉四十、大泉五十，共有六种，它们都是圆形方孔钱； “十布”是：小布一百、幺布二百、幼布三百、序布四百、差布五百、中布六百、壮布七百、第布八百、次布九百、大布黄千。它们是王莽以古代铲形布币为原型，重新设计的一种新的铲形币。 “六泉十布”中，“小泉直一”是面值最小的基准货币，其它货币的面值都以它为标准，按一定的比率递增。面值最大的是“大布黄千”，这里的“黄”表示等于的意思。因此，“大布黄千”的意思就是：大布相当于一千枚小钱，这里的小钱指的就是“小泉直一”。 王莽的理想虽然很美好，但是现实却很残酷。 如此形式繁杂、内涵深邃的一套货币制度，不要说不识字的老百姓，即便是识字的官吏或者读书人，也很难记得清、看得准。更不用说仅重二十几铢的一枚“大布黄千”，就能相当于上千枚小钱的价值，这如何能让用惯了货币面值只有单一的“五铢钱”的老百姓接受呢？因此，人们就只认面值最小的两种货币，即“小泉直一”和“大泉五十”。其余的都不被接受，很难在市场上流通。 小泉直一 大泉五十 面对社会上大家既不认可，又大量盗铸的现象，王莽恼羞成怒，实行了一家铸钱，五家联保户都要坐牢的“连坐法”。但是，严刑峻法也改变不了人们对宝货制的抵触，新币推行起来依然是困难重重。因为缺钱，使得自汉武帝以来，用货币给官员发放工资的做法，根本无法继续沿用了，只好发放实物，用绢帛以及粟米来替代铜钱。 无奈的王莽，为了提高新币的形象，增强老百姓对它的认可度，又想出了一个新奇的推广办法。 他规定无论是官员还是普通百姓，随身都要携带新铸造的一枚“布币”和“通行证”相互验证，否则就要遭到水陆关卡的盘问与扣留，如果不随身携带，驿站就不得容留，也不许提供饭食。甚至在长安的宫廷中，公卿大臣上朝出入，也都必须携带，否则就不能入宫。 从宝货制的精巧设计、严密配套，以及王莽为了推行它所采取的一些别出心裁的措施来看，宝货制显然是王莽所理解与向往的、儒家经典中所描绘的古代理想社会的货币制度，也是王莽想要实现复古思想以及实践操作的集中体现。但是，长于复古幻想却短于实施手段的王莽，所采取的这些迂腐并愚蠢的做法，不但无补于紊乱的币制，反而更增加了百姓对于新币的排斥。因此，在民众的普遍抵制之下，王莽当年就被迫收回了成命，叫停了宝货制，又进行了最后一轮的币制改革。 这次他吸取了“六泉十布”因为等次太多，始终不被百姓接受的教训。因此，新货币只有两种，即“货布”和“货泉”。货布为主币，重二十五铢，面值为二十五，形制仿先秦的布币；货泉为辅币，也是基准货币，重五铢，面值为一，形制为圆形方孔。 货布与货泉 主币与辅币之比调整为25:1。原来“六泉十布”中的“大泉五十”，因为已经使用了八年，是王莽几次币制改革中寿命最长的一种，在社会上留存的数量很多，不便于一下子全部取消，因此王莽允许它继续使用，但是规定它的面值与货泉相同，即也相当于五铢。但是只能使用六年，到时作废，不再流通。 王莽这次币改有两点需要特别做一说明： 一是新的基准货币，即面值最小的货币“货泉”的重量与五铢钱相等，这实际上等于是恢复了原来五铢钱的流通使用，表示王莽事实上已经承认了前几次币制改革的失败； 二是规定名义上还值五十枚“小泉直一”的“大泉五十”与重五铢的“货泉”等值流通。虽然“小泉直一”比五铢轻，毕竟也不过三四倍而已。现在规定当五十枚“小泉直一”的“大泉五十”，只相当于一枚重五铢的“货泉”，“大泉五十”的面值顷刻之间就被折损掉了几十倍，购买力严重贬值，这自然为销毁“大泉五十”改铸“货泉”者开启了侥幸之门。从此盗铸的行为愈演愈烈，越发不可禁绝。 王莽最初对于盗铸者都是判为死罪，非议币制，或者是私带铜碳者，都要流放边疆。由于犯禁的人太多，不能一一执行。后来不得不改变办法，放松了对私带铜、碳的惩罚。对于私铸者全家没为官奴，这些人因为有铸钱的技术，都被送到上林苑保留下来的钟官造币厂参加铸钱劳动。结果是在全国的道路上，都拥满了押送犯人的队伍。最后到达钟官造币厂的人，因劳累愁苦而死者高达十之六七，民众的怨气益发强烈。 不止底层民众有怨言，上层贵族也有怨气。因为赏赐给他们的、或者是收兑黄金得来的虚值大钱，根本不能在市场上实现价值兑现，于是只好“并为奸利”。 王莽最后这次币制改革，本来的目的似乎是想做最后的努力，希望能够稳定币值，挽回人心。但是，结果却又一次演变成了疯狂的财富掠夺，这就使他彻底失去了民心，更加剧了政权的崩溃。不久，起义军攻入长安，王莽被杀，新朝覆灭。因此，可以说王莽本人亲自设计的，重于复古而不切实际的宝货制，是其改革失败、政权垮台的重要原因。 钱币博物馆王永生作品 《三千年来谁铸币》 用钱币，勾连历史 （本文授权转载自公众号永生说钱）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