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851年，太平军在广西金田举兵，并迅速席卷清帝国的东南半壁。在绿营和八旗纷纷溃败之际，湖南的赋闲官员曾国藩开始自发组织民团勇壮，建立起堪称太平军劲敌的湘军。 但在湘军建立之初，其编制和武器装备都完全效仿古老的绿营模式。每支步兵队伍里，大约有半数人装备着大刀+长矛，其余半数人也仅仅拥有非常老式的火绳枪和小型火炮。仅仅凭借彼此间的同乡情谊和勤勉训练，湘军才拥有好于其他官军的纪律，并在同太平军的战争中不落下风。 湘军在大部分时间里 就是绿营的翻版 然而，防御稳健并不等于进攻犀利。由于担心士兵在正面冲突中不敌对手，曾国藩一直强调构筑坚固阵地，靠机械的防御战术去消耗对方锐气。也就是说，一旦太平军拥有足够强大的火力，就可以轻松破解他们的营垒防线。于是，随着太平军武器水平的不断提升，湘军在历次交战中的损伤也越来越大。以至于被派往上海的幕僚李鸿章就提议，让湘军专门出资采购西洋武器。但曾国藩却对此不感兴趣，只以简单的措辞予以回应：制胜之道，究竟在人而不在器！ 这种在今人看来是非常愚昧的武断，其实也跟曾国藩建军的早期经历有关。由于湘军的基地身处内陆，所以采购来西式武器的运输就非常不便。曾本人在组建水军时，就想购买3000门小型的老式欧洲火炮。但全程必须辗转联系广东的沿海商人，还因各种原因而迟迟不能运到。他自己也不敢仓促宣布进军，并因此被咸丰帝数次下旨责骂。 太平军的正面进攻能力 是湘军始终不曾拥有的 此后，曾国藩就深信武器装备不能操于他人之手。宁可看着从广东赶来的水师使用西方火炮，也坚决不提自己采购的事情。当然，曾国藩也并非相信战争只靠人的素质就能取胜，只是因拒绝直接掏钱而尝试自己发明新式武器。 1861年，湘军刚刚攻陷安庆，曾国藩就火速建立了属于自己部队的专属兵工厂--安庆军械所。通过招揽了的大批能人奇士，这位儒家士绅开始研发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军备。然而，所谓的自主创新，其实也需要仿制西方的枪炮。只是苦于缺乏技术资料和相应指导，这些尝试都屡屡遭受挫败。如华衡芳研制开花弹和丁杰仿制榴弹炮，无不以失败告终。 早期的安庆军械所 主要用于改造旧式武器 接着，曾国藩开始转变思路，试图对湘军现有装备进行改造。例如依靠土法打造的劈山炮，就是“技术升级”的重点照顾对象。曾国藩亲自改进劈山炮的弹丸制造工序，研制出一种“群子模”，可以加快生产劈山炮使用的霰弹弹丸。他又看到劈山炮太过笨重，士兵多半不愿意抬着进行机动部署，便研制出更轻的版本。随后又立刻赶造出40门，运给前线的曾国荃。对于自己的聪明才智，曾国藩是信心满满。甚至称湘军有了这些武器，便不用再费心购买西洋大炮。 在枪械方面，曾也主导工人们以部分西方技术，改进古老的中世纪型号。例如使用西方的发射火药和铜火帽，使得鸟枪可以同时装填5-6颗弹丸，射程上也足以比肩大型的抬枪。制造完成后，他还叮嘱曾国荃在前线试用这种武器，以便仔细观察其弊端，方便后续改进。 清军最爱使用的前线支援火力 劈山炮 然而，曾国藩的伟大理想，从未被前线的湘军将帅所理解。远在上海的李鸿章就对西方武器耳濡目染，迅速抛弃了旧式火器，全部改用洋枪洋炮。就连他最信任的九弟曾国荃，也毫不给兄长以任何面子，屡屡申请购买洋枪。在李鸿章一次拨付给他3000支后，仍旧写信向曾国藩讨要更多洋械，惹的曾大为光火。 其实，并非是湘军将帅要故意为难老帅，而是战场形势逼迫他们不得不寻求更多西式装备。尤其当曾国藩还在孜孜追求自研武器的时候，太平军已想尽办法购买更多西式军火。结果，虽然安庆军械所的研发工作进展神速，两军的火力差距还在明显拉大。李鸿章就曾告诉曾国藩，忠王李秀成手下太平军没有类似劈山炮的武器，但洋枪极多。每次打仗都派数千名手持洋枪的敢死队冲锋，所向能所向披靡。李秀成本人的卫队更是全套洋枪装备，并有得到西式的小型火炮助阵，火力远胜几倍于自己的湘军部队。 太平军依靠大量西方武器 经常占有火力优势 每次在战场上撞面，太平军都不必像湘军那样列队开火。而是通过19世纪中期的新式枪械技术，以弹幕弥补精度的不足。士兵可以潜藏在山峦沟壑中，随时用精准的火力杀伤密集对手。对面的湘军用改良版火绳枪和劈山炮，依旧对间隔较大的分散目标无用。 面对前线的恶劣反馈，固执己见的曾国藩还是不愿全盘接纳。他竭力提出一些零星事例，试图证明洋枪并不好用。但战争永远是将帅最好的老师，到了曾国藩率领淮军北上进攻捻军时，这位颇为固执的统帅也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那些完全接受西式训练、使用西式武器的淮军，步伐严整且枪法娴熟。余平日所见，不如远矣！ 晚年的曾国藩也不得不对西式的淮军赞叹 但曾国藩始终声称自己不能将所有部队换装洋枪，是因为西洋武器使用方便。相应的，他麾下的湘军士兵就是太过懒惰的人，自己都不情愿练习新枪使用方法。然而，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火绳枪在反复填装发射的过程中，需要耗费大量专业动作。19世纪的洋枪却可以节省其中3/4的步骤，显然更适合懒人操作。 因此，以上这类可笑说辞，只能是腐儒式的找台阶下。但这种诡异而独特的思维模式，至今都值得人们警惕和反思。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