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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写建筑 | 建筑的最终形态,如何才更具可读性?

 戈笛书屋 2019-10-11

语言,是观察和思考建筑的一种重要方式。新推出“读写建筑”栏目,每期邀请一位嘉宾分享近期的思考、阅读与观察,以立体的维度探索新知。

    本期导览    

嘉宾:杨宇振

思考:生产建筑可读性

阅读:《马克思的社会学》

品评:石柱民族文化中心

   (主创建筑师:杨宇振、覃琳

当代中国建筑不是无根的创造。……要现代是建筑师一贯的创作态度,但是也要“土”——这里的“土”是对本土的尊重,对记忆的重拾和创造性转换;要“土得现代”。

杨宇振   重庆大学建筑城规学院教授。研究兴趣在城市历史、空间生产与建筑设计之间。或者说,在趋向宏观理论的研究与微观的具体设计实践之间。CNKI对其过去二十年间发表论文的关键词分析中,建筑设计、现代性和资本积累是前3位。其他较高词频的还有如公共空间、城市设计、空间生产、城镇化。曾经出版《城市与阅读》两辑、《在空间:城乡观察随笔》(2013)、《资本空间化:资本积累、城镇化与空间生产》(2016)、《历史与空间:晚清重庆城及其转变》(2018)。近期在撰写《100像:图像与文字之间的重庆城》。这本书是《历史与空间:晚清重庆城及其转变》的延续,希望深度挖掘史料,从不同的历史阶段,不同的人物、空间与建筑,拼贴一幅鲜活的晚清至民国的重庆城的“面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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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关注的一个问题
生产建筑可读性

近期关注的建筑可读性,涉及三方面思考:一是可读性本身;二是乡村振兴中“伪装的复古情节”作为一种普遍的建筑阅读;三是建筑教育中如何促进知识关联性,使得作为过程、结果和现象的建筑有更好的可读性。

建筑如何更可读
建筑设计作品可以如文学作品那样展开更加深入的评析吗?不只是停留在表面的感慨或简单的功能性或形态性的言说吗?当下许多建筑“光亮”而缺乏深度的可读性,如好莱坞的套路电影一般,却成为各种媒体上广泛传播的内容,进而构成了某种“话语”,影响着年轻的学生们。
建成的建筑是一种现象,它不仅仅是视觉和美学的,更是功能的、经验的、社会的、逻辑的;对于某些建筑而言,还是历史的和观念的建筑既是个体建筑师的创作,更是深度社会化的过程,但它最终的形态,如何才可以更可读,有更多值得阅读的“情节”“细节”“空间安排”“社会意涵”,甚至是对人(空间内的人)产生的情感和启发,是需要批判性思考和讨论的议题。
乡村建设中“伪装的复古情节”
乡村振兴的目的不是回到“小国寡民”“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不是回到被高度扭曲的“田园想象”。当代中国“乡村”在过去几十年的快速城市化过程中已经分裂为高度不均衡的状态,不是平板的一块。乡村振兴需要乡村现代化——不是城市的现代化,也不是乡村的“再乡村化”“传统化”或者“传统符号化”。
列斐伏尔曾经谈到法国的状况,他说:“人们常常使用‘深层法国’指那些落后的角落:偏僻的村庄,冻结在古风中的小镇,这不奇怪吗?这种法国特性是过时的、陈旧的,但是,这种法国特性在电视上、在报纸杂志上,却是高贵的……对于所谓‘深层法国’来讲,包装它的正是与它的体制一样发展迟缓的思想观念。” 这样的情况同样在中国存在。乡村建设是一揽子的问题,不仅仅是乡村建筑形态的问题。
新《土地管理法》刚刚修订,经营性集体土地可以直接入市(尽管其中仍然存在结构性问题的限制作用),将促进乡村最重要的资源——土地的资产化,是导致乡村社会、空间结构变化的重要因素。

其中关键的问题在于,规划师、建筑师在多大程度上可能将原有的专业知识与新的社会需求结合起来;规划师、建筑师能够在多大程度上有效地介入农村社会的空间生产。现代的设计与建造体系如何进入农村社会?这是否意味着原有知识范型的转变?这些问题都是需要在更大更广的层面上讨论,不能只是停留在乡村建筑形象的表述上。(注释①,见文末)

建筑可读性的状态本质上是教育的结果
在信息网络社会如何指导学生是一个很需要讨论的问题。以前是信息通道匮乏的时代,谁掌握资讯谁就可以成为专家。当下是信息过度冗余的时代,知识讲授的模式尽管仍然重要——它的重要性可能更在于其各种知识间框架的逻辑性,各知识间的关联性,而不在知识点本身。
如何使得学生在信息冗余(同时却是另外的一种匮乏)时代,能够在更加整体认识的基础上,有批判性的思考和创造性的实践,以及如何达到这一状态,是指导者需要认知思考的事情。建筑可读性的状态本质上是教育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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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在读的一本书
《马克思的社会学》

  亨利·列斐伏尔,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


▲ 《马克思的社会学》

1966年法文出版的《马克思的社会学》是一本很小的册子,在列斐伏尔众多的论著中很不起眼。他在33岁(1934年)时出版过关于马克思的书,随后出版过对黑格尔、尼采、存在主义等的研究。1966年列斐伏尔在法国南特大学任职,这正是1968年“五月风暴”的前夕。在此之前,他还出版过两卷《日常生活批判》(1947年,1961年)。

《马克思的社会学》虽然很薄很小也很不容易理解,但它可能在列斐伏尔的著作中是一部理解他众多作品的钥匙之一,特别是关于其提出的空间生产和日常生活理论。《马克思的社会学》目的在于从整体上理解马克思的社会研究,消除已经日益出现的学科分化(被打碎的总体性)对于马克思理论(作为一种总体性的理论),特别是在社会研究方面的误读。
书中探讨马克思的实践概念、意识形态与知识社会学、社会阶级、国家理论等。书中质疑对基础(生产力)、结构(生产财产关系)和上层建筑(制度、意识形态)的分析模式,提出实践的重复性、创新性和在这两极之间的模仿性三个层次的分析框架。
列斐伏尔认为,在哲学日渐成为一种学科的状况下,对“社会具体实在”(需要-工作-享受)研究的必要性——意味着感性世界及其研究的复兴以及,提出现代社会过程中“量的增长”与“质的发展”之间的尖锐矛盾(“一个只在量上增长的‘存在’很快就会变为一个怪物”)。这些方面都是他后来进一步撰写的论述,也是去世前的作品《节奏分析》的重要构成。
列斐伏尔不只是如当前许多人所说,是空间生产与日常生活理论的先锋——这其实是狭隘地认知了他。列斐伏尔的目标如马克思一样,希望理解这个世界运作的矛盾机制,从总体把握这个存在的世界。

▲ 亨利·列斐伏尔

对于当下已经被高度学科化的研究者,试图从局部、碎片(学科)理解列斐伏尔的状态和理论(作为一种整体)就存在可能的困难。于是作为一种遗产而不是现实的“列斐伏尔”被各种学科、各种类型的研究者(作为一种局部)选择性消费,根据需要提取和使用。

空间三重属性的辩证关系(“空间实践、空间再现、再现空间”“生活的、感知的认知的”空间)以及作为概念的“绝对空间、抽象空间和差异空间”被广泛传播;“进入城市的权利”成为全球城市化进程中一种抗议性口号,甚至成为联合国住房和可持续发展大会文件中的条文。“日常生活”呢?似乎更多成为都市生活高度压力和压抑下一种自我安慰的宣称和抚慰的名词,而不是列斐伏尔想象的、希望的革命之域、可能之处。

很显然,这些概念、名词是列斐伏尔,但又不是列斐伏尔。它们抽取了、高度减缩了“列斐伏尔”,使得“列斐伏尔”成为名词而不是现实,成为抽象而不是具体,成为碎片而不是总体,成为符号而不是真实,成为交换价值而不是使用价值,成为商品而不是思想。(注释②,见文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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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探访的一个作品
石柱民族文化中心
主创建筑师: 杨宇振,覃琳

▲ 在城市中的民族文化中心

▲ 民族文化中心鸟瞰

虽然在媒体上看到一些新建筑,但大多都是很简单的介绍,没有能够深入了解。自己又忙于理论研究与具体的实践。需要处理实践中十分现实和复杂的问题。

在计划经济时期,建筑师思考新公共建筑如何在建筑形态与当代建筑形态之间取得一种平衡。当代中国建筑不是无根的创造。过去的一个多世纪中,它是基于近40年民国时期的探索和积累,经由近30年计划经济时期的过程(由“过程”形成某种“结构”),再而进入40年,特别是1994年以后的二十多年的市场化过程形成的。
▲ 从场地西边看建筑
▲ 靠近建筑

▲ 靠河边的建筑一面

当代的中国建筑不是,或者说不仅是当下的各种舶来语汇的使用,需要返回到自身演化过程中的诸多问题与思考,返回到计划经济时期建筑形态的某种特征——它们也是建筑师一部分的生活经验和理解中国的一部分构成。建筑师的难点在于,如何在记忆的延续与当代的话语之间取得一种平衡。

▲ 建筑局部
▲ 入口处建筑细部
▲ 南向的走廊
要现代是建筑师一贯的创作态度,但是也要“土”——这里的“土”是对本土的尊重,对记忆的重拾和创造性转换;要“土得现代”。建筑师不能明确解释在具体设计与建造过程中如何使用语汇来体现“土得现代”——它是一种设计中的感知和导向,一种总体的氛围。

▲ 轴测图

▲ 建设中的建筑屋面

注释①】笔者在深入乡村调研的基础上,从事相关的、具体的建筑设计与建造,思考与撰写讨论乡村建筑的文稿;近期文章见:《乡土景观与乡土建筑之死:建造体系的现代转型与建构》《恋地情结:乡村建筑实践一例》。
注释②列斐伏尔的书不容易读。这样说有两层意思。第一层是说他的文字形式“行云流水”,是来回运动中的文字,文字段与文字段之间的连接有逻辑关联却不容易直接捕捉到;他的哲学、社会学、空间、都市、日常生活等研究文字有点类似中文中的“散文”——形散而神韵不散,于是不很容易从“形散”中获得“神韵”的认识,需要在游离与回归之间去把握。

第二层是说,他文字中的“神韵”,文字中载有的“观点”不太容易理解。这一方面和我自己有限的阅读、有限的学术理解能力有关,另一方面可能也不尽然如是。为了了解列斐伏尔的理论,除了阅读他本人的著作外——因为不容易,我也参照阅读其他人对列斐伏尔的研究,不少书中也谈到理解列斐伏尔的困难(如尼尔·史密斯谈到“庞杂、晦涩”等)。

有人说,列斐伏尔一生著作等身(60多部),令人惊讶地多(速度),著作中对于学术规范的蔑视(形式),很可能和他写作的方式有关:列斐伏尔的写作,往往通过口说口述,由秘书键入再由他核查审定而成。但我想这不是重点和原因,列斐伏尔书的不容易阅读,更大程度上和讨论内容的开放有关(指向总体又能回归局部),和他使用的辩证方法有关——在否定中肯定(再否定),在肯定中否定,在变化的过程中理解事物的状态,而不是指向一个明确的、确实的、固定的定义或论说。

列斐伏尔文字中的动态性和开放性需要读者在芜杂的文字丛林中辨识路径。他追求总体性,他的文字充满一种流动的开放性,他既关注历史——是为了获得一种整体感和对具体实践的认识,他更直视和批判当下的现实,在各种复杂的矛盾和冲突中寻找可能的路径,寻找不可能中的可能。

  文中图片除特别注明外均由当期嘉宾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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