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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尼古特:就算给我一百万美金,我也说不出桑顿 怀尔德的坏话

 都是发过火凤凰 2019-10-12

Thornton Wilder   

桑顿·怀尔德(Thornton Wilder,1897-1975),美国小说家、剧作家,其作品探讨了人类体验的普遍性和宇宙维度之间的联系。他凭小说《圣路易斯雷大桥》荣获了普利策小说奖,另凭《我们的小镇》《九死一生》两获普利策戏剧奖。怀尔德是一位多才多艺的艺术家,他同时也是一名成功的改编者和译者、歌剧作家、演员、教师、编剧,他的作品在今天依然广受阅读并被搬上银幕。其作品《三月十五》已上市,本篇是冯尼古特为本书所作前言,译者郭浩辰。

想,美国有哪位优秀小说家写的戏剧和他的小说一样棒?反过来说,又有哪位剧作家戏剧与小说兼长呢?欧内斯特·海明威不算,尤金·奥尼尔也谈不上。岂不是唯有桑顿可担此殊荣?怀尔德的第五部小说《三月十五》付梓时,这位威斯康星州麦迪逊大学城土生土长的作家已经五十有一。他还剩27年的时光,此时已有四部多幕剧出版问世,包括获得普利策奖的1938年的大作《我们的小镇》。

2002年8月,我在写这篇前言时,碰巧有专业演员正在一家挤满了观众的夏季剧场里上演《我们的小镇》,从我这儿往北走六英里就到了。桑顿·怀尔德的名声真是不减当年。1975年他过世的时候,至少没有像莫扎特那样不为人知、一贫如洗,遗体还被扔进生石灰坑。他早就事业有成,大名鼎鼎了。直到现在,我认为他仍是美国20世纪最不刻薄,最冷静、仁爱、博学、宽容、顽皮而慈爱的小说家。

他起初是新泽西一所预科学校的教师,然后拿到了耶鲁的文学学士学位,又前往罗马美国学院深造,还获得了普林斯顿大学的文学硕士学位,先后前往芝加哥大学和哈佛等地教授文学。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在他的作品中,他仍然像师者一般,把读者或听众当成学生,亲切耐心地鼓励他们像他一样去享受知识,享受博闻善思的生活。今夜,他会在离我这儿向北六英里的地方传道授业。当你捧起此书,也会感受到他的鼓舞。

他在那所预科学校教授的科目不是文学,而是法语。因此,当时他肯定知道法国作家阿尔方斯·卡尔那句著名的对历史的慨叹:“万变不离其宗。”桑顿·怀尔德显然也这么认为,因为本书中的尤利乌斯·恺撒是个彻头彻尾的现代人:有文化,饱读诗书,不无知,不迷信。《三月十五》虽然以罗马为背景,但很可能是在描述一位才华横溢而又过于人性的现代独裁者,以及他身边人的境遇。

这本书给读者上的一堂课—荣获普利策奖的1942年的戏剧《九死一生》上的这堂课说教味甚至更浓—即:无论处于哪个时代、何种情况,人性都不会改变。apple维修

桑顿·怀尔德生于1897年,和我的父亲同岁。在此前后12年中,诞生了三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美国作家:1885年的辛克莱·刘易斯,1888年的尤金·奥尼尔,还有1899年的欧内斯特·海明威。有人可能会说,美国真是连中三元啊。但桑顿·怀尔德没有获得诺奖,大概是由于他的所有作品都缺了点儿即时性、紧迫性、惊喜感、悬疑感,尽管他在其他方面并不输给任何人。

要写尤利乌斯·恺撒这位光芒万丈的独裁者,还是在那个可怕的“新恺撒们”(希特勒、墨索里尼)的时代创作,桑顿·怀尔德便选择了所有文学形式中最为平和的一种:所谓的书信体小说。按照定义,书中没有对话,没有叙事场景,更没有有血有肉的角色。不过是多份或真实或虚构的文件合成一册,你要从中得出自己的结论!

你若愿意,还可将这份尘封档案与威廉·莎士比亚的鸿篇巨著《尤利乌斯·恺撒》或者乔治·萧伯纳的《恺撒与克利奥帕特拉》做个比较。一部书信体小说,反而成了桑顿·怀尔德最心爱的玩具。1927年,他在自己的畅销书、普利策奖获奖作品《圣路易斯雷大桥》中首次炫耀了这个玩具。令他玩味的是一种可能性:至少有一部分人有着不可避免的宿命。桑顿·怀尔德要创作的,是一个预料到自己会被暗杀的尤利乌斯·恺撒,是一个不时对自己的身份和面目感到惊异的尤利乌斯·恺撒,还有什么比使用虚构的日记更好的方法吗?

作为威斯康星州麦迪逊一名报刊编辑的儿子,桑顿·怀尔德在创作这本书(他的第五部小说)时,已经是成就不凡。作为名人,他是极其和蔼亲切的,但他要是偶然想起自己如何从威斯康星州麦迪逊的一名报刊编辑的儿子一路走来,有些飘飘然也无可厚非。

拿了三座普利策奖!太不可思议了!

早年,他在加州伯克利大学城的一所公立高中读书时,就已经可以阅读尤利乌斯·恺撒和西塞罗等人的拉丁文著作了。我父亲在他这个年纪时,就读于印第安纳州的印第安纳波利斯的一所公立高中,也一样会读拉丁文著作。在他们那一代,全美有成千上万的人在学拉丁文。那时(现在世道变了),美国的教育者和家长普遍相信,学习无用的拉丁文可以强化年轻人的大脑,正如无用的体操锻炼可以强健他们的体魄。

所以才有了你正在看的这本书。

尽管我也去了那所塑造了我父亲的中学念书(我在1940级),却并不需要学拉丁文。错过了桑顿·怀尔德和我父亲曾经踏上的穿越两千年的时光之旅,我现在不免有些遗憾。我想,面对极度重视实用和科学的欧洲独裁国家的威胁,“不想学拉丁文就不学吧”是美国做出的部分回应。那时我们没有和那些国家开战,但似乎正是时候让美国教育甩掉任何看上去只能作为文饰的东西—比如拉丁文。

即便如此,当年还是个小孩的我都快要背下“De mortuis nil nisi bonum(人死莫言过)”这句拉丁文了。父亲在听说某个很糟糕的人死去时,常常低语或咆哮的就是这句话。他告诉我,这不是文学,而是古罗马的民间智慧。

所有历史小说都是科幻,因为讲的是时光旅行。现在我想起了马克·吐温在创作《康州美国佬在亚瑟王朝》时踏上的旅程。马克·吐温发现卡米洛特人还不如他那个时代的美国人,感觉十分可笑。就算一百万年后,桑顿·怀尔德也做不出这么招人恨的比较呀。

是的,假如有人要给我一百万美金,让我针对已故的桑顿·怀尔德说几句坏话,那我在任何语言中都找不到一个词。

“不关心政治”可不是个坏词儿。

库尔特·冯内古特

于纽约州萨加波纳克镇

《三月十五》

【美】桑顿·怀尔德 著

郭浩辰 译

河南大学出版社 / 上河卓远文化

2019年9月

ISBN:978-7-5649-350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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