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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无和有“同出而异名”,为何又说“有生于无”,这不矛盾吗?

 昵称62026326 2019-10-13

《老子》(或《道德经》,下同)光靠“悟”真的能弄明白吗?

由于老子的作品没有流传下来,以致汉代以来两千多年来的解老、注老者们,所依赖的工具,无一不是《老子》传抄本。既是传抄,就难免出现讹误。幸亏早于王弼的传抄本能够相继出土,不断地给我们打开更多的参读本,一定程度上纠正(相互纠正)了通行本的讹误、衍出部分,让我们豁然开朗。

通行本,包括1973年长沙马王堆出土的帛书本《老子》,到底有多少讹误?恐怕谁也说不清楚。但由于自汉代以来,注家们各以其据,各说各话,终于造成对《老子》解读上的莫衷一是,后人以及后人的后人,受先入为主的局限,只认同与自己观点相同的版本,对于其他不同的版本便不屑一顾。于是,墨守成规,抱残守缺,不仅自己作茧自缚,也给后学者带来许多困扰。

对于这些困扰,我们常常会听到这样的说法:像《道德经》这样的“万经之王”的经典,不要纠缠于文字与逻辑的细节问题,要在“悟”字上下功夫

对此观点,在下十分理解并赞同。但是当经典中出现自相矛盾的时候,应该如何去“悟”呢?那些明明注解错了的,又该如何能悟透呢?除非硬着头皮,逼迫自己遵循着前辈大师们的注解方向,肯定“无中生有”的观点,除此,别无他法。

在下始终认为,老子是一个极具创新性、颠覆性、革命性的智者,其思想影响与哲学地位,无人能出其右者,他的著作一定严谨周密,无懈可击;他的“无为”思想,他的“为而不争”意识,他的“不敢为天下先”的主张,他的“贵柔守弱”见解在《老子》一书里一以贯之,不可能出现自相矛盾。

但由于注解出自传抄本,文本中出现事实上的前后矛盾,也就不难理解了。我想,这可能就是不少朋友出于无奈,才不得不采取“既然不理解或不能够理解,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自悟”的原因吧?既然有新的参照本问世,我想,我们无需再借“悟”来绕过那些阅读障碍了。

所以,在下不揣愚陋,意欲以通行本王弼的《老子注》为例,参照湖北郭店楚简本《老子》,来解决《道德经》阅读中的一些障碍,消除一些认识上的误区,起码,为正确理解和领悟老子和《道德经》提供一些方法和思路。

借助楚简本,很多遗留问题可迎刃而解

王本。 我们知道, 现代《道德经》的通行本,就是王弼所注《道德经注》,简称王弼本或王本。 王弼是三国时期魏国经学家、哲学家,魏晋玄学的主要代表人物和创始人之一。 由于《老子》原文不存,王弼的注本曾一度成为《老子》的唯一留传本,他的影响直到1973年马王堆《道德经》出土为止。可见王本《道德经》影响之深远。

简本。 简本 是对 1993年10月湖北省荆门市 郭店 村一号楚墓 发掘出的竹简 的简称, 郭店楚简被学界誉为 "改 写中国思想史的典籍" ,这批典籍当然包括最为重要的道家文献。《道德经》按字体,分为甲、乙、丙三组,是目前为止所能见到的时代最早、文字最原始的的《老子》传抄本。遗憾的是,由于历史上该墓葬数次被盗,所剩简本仅存2046字,只为传本内容的五分之二。

两相比较,王本是全本,简本是残本,王本更全;王本是魏晋时期,楚简是春秋后期,楚简更早。

先来解决“无”与“有”的概念冲突问题。

《道德经》第一章:

“ 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无与有是中国哲学的重要范畴,准确地说,是老子思想的重要范畴,老子说无和有“同出而异名”,就是同出于“道”,而“道”是杳兮冥兮、寂兮廖兮、无状之状、无物之象的一种客观存在。这两者既然是同出的,那就没有先后之别,不存在有生无,或无生有这个问题,这就像出了铸模的硬币,有正反两个面一样,不管正面还是反面,都是自模而出,没有先后,都是模具(道)的表现形式。

这一章很好理解,我们只需要把有和无当做“道”的两种不同的存在方式就可以了,比如天地日月、山川河流、人类万物,这是一种“实有”的存在方式;还有一种存在方式就是看不见摸不着“虚空”存在,迎之不见其首,从之不见其尾,遍虚空、尽法界,无始无终的那个“恒”在的“道”,比如法则、规律。

对于这个第一章的“无”和“有”,好像存疑的并不多,因为老子讲得很清楚,这两者“同出异名”,都是自“道”而出,且是同时的,没啥问题。

可是到了第四十章,老子突然说道“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这不跟第一章的“无”“有”概念冲突了吗?第一章说这两者同出,是道的两种不同的存在方式,为何在这里却说 “有”生于“无”,“无”成了“有”的母体?

大家一定会说,无,是虚空的,即无形的道的本原;有,是实物,即有形的本源或母体,一切有形皆出于无形。我也会这么认为。因为这个观点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而是从王弼以来,普遍认同的观点。

但是这么一来,就会陷入概念的怪圈,越说越糊涂。既然无和有都是“道”的表现形式,为何这个时候就分道扬镳,一个是虚无的,一个是是有的,一个成母体,一个城子体了呢?

道家集大成者庄子在解释“无”时,更是虚无,他说“无”乃“无无”,是纯然之“无”,既然什么也没有,道在哪里?什么也没有,怎么实现“道生一”这个开天辟地的巨大转折?没有这个“一”,天地万物从何而来?

所以,王弼的这个解释也不能当做金科玉律,比王弼更早的西汉的河上公的解释是“有欲无欲,同出人心;无欲常存,有欲亡身”。他是以“气”释“道”,杂有神道意识的注释,这个也好理解。但是“无”怎么生的“有”却还是没说。

现在就该郭店楚简本出场了。比王弼本早至少500年的楚简本《老子》在同样抄写老子“天下万物生于有”这句话时,后边比王弼、河上公本少了一个“有”字,我们比较一下:

通行本是“ 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楚简本是“ 天下万物生于有,生于无

我们通过比较看得出来,通行本前后两句是两层递进式,楚简本是一层递进一层并列式。

在通行本的递进式里,天下万物是三,有是二,无则是一,这样倒是符合老子“道(无)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观点。只是可惜这样的解释与第一章的冲突还是没法理清。

而楚简本只有一层递进,下边的“生于有”与“生于无”是并列式,,少了一个“无”,意义截然相反。在楚简里,无与有依然没有改变他们“同出”的地位,这样就消除了与第一章的冲突了,当我们阅读到此的时候,便不会产生疑问,也就不必再百思不得其解了。

在《老子》主旨的领会上,楚简本同样具有无可替代的巨大作用

相较于通行本,楚简本不光在文字方面,能起到相互校核作用,在领会《道德经》主旨和老子思想方面,用样不可小觑。

比如通行本,包括马王堆的《老子》的主旨,都是是围绕“道”与“德”做文章的。可是通行本和帛书本的编排次序早在学界有过怀疑,因为道篇并没有以“道”为主题,德篇也没有以“德”为主题,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楚简本在编排上却清晰得多,排在一捆的章节主题相同,而且每篇的第一章都是特意挑选出来的,都具有统领全篇的概括性。

不仅如此,在对儒家的态度上也明显不同。比如通行本第19章就有“绝圣弃智”、“绝仁弃义”之句,且有庄子《外篇·天运》“孔子问礼”一节做支撑,认为这句话是老子对儒家“仁义圣智”思想的贬斥,因为儒家强调“仁、义、圣、智”,而老子偏偏要绝弃它。

在楚简本的《老子》里,“绝圣弃智”和“绝仁弃义”成了“绝智弃辩”、“绝伪弃虑”,根本就没说要绝弃“仁义圣智”这四个字,那么为何会出现如此大的反差呢?

其实在百家争鸣时期,道儒法墨诸家之间有过思想碰撞,但不至于冲突,若有冲突,孔子何至于一次问道、二次问道、N次问道于老子呢?这件事连儒家经典《礼记》《孔子家语》等都有记载,由此可以看出,当时的道儒之间并不存在道不同不相与谋的隔阂,出现隔阂还应该是以后的事。

因此有人断定,流行本和帛书本之所以出现贬斥儒家“仁义圣智”,可能是后世的某位道家朋友之所为,而后世读者没法接触到原文,也就将错就错了。

总之,楚简本《老子》在许多方面都可以帮助我们消除认识上的误区,不管您信不信,作为最古老的版本,它肯定有足以借鉴和参照稽核的地方,要不然它就承担不起“ 改 写中国思想史的典籍”的美誉了。

所以建议找来楚简本,参照阅读《道德经》,一定会很快走出迷惑,解开谜团,让您在很多方面豁然开朗,提高学习研究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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