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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碑札记】由一个字的不同写法谈起

 lj0279 2019-10-16

文丨 郭名高

读帖赏碑,不妨做一些比较。合理、恰当的方法和切入点往往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今以“里”字为例,在不同碑版上,字法多有不同。若能于同中见异、异中识同,必有助于理解和把握书法中所强调的法度问题。

如上图,左侧“里”字出自《礼器碑》,系地载式组合,即上小下大,上收下放。比如“曰”字外框架较下边“土”字最后一笔,有明显的收放关系。这种方式在《张迁碑》《曹全碑》中比较普遍,甚至可以归纳为汉碑的普遍性。但并不是说,这几个字就没有了各自的面目。事实上,它们的差异因笔法、线形、线性以及笔画排列方式而客观存在。相较而言,《礼器碑》《曹全碑》中这两个“里”字在字法上最为接近。其区别表现为:前者线条瘦劲、硬朗,除了最后一笔雁尾写得粗放、豪迈外,其它线条在粗细变化上不甚明显,给人一种硬度,骨力强劲。而《曹全碑》则不然,线条起伏变化极大,比如竖画以及横折,在粗细上就有明显的差异,且线条圆转,有柔韧感,在虚实上也强化了对比,有一股阴柔之美。除了线性、虚实外,这两个字最大的区别还是在最后一笔的收尾。前者雁尾起伏大且节奏感强,颇多锐利、阳刚之气。后者虽有起伏,但要平和得多,用笔舒缓、圆转,似美人闲庭信步,不温不火。

再将《张迁碑》中这个“里”字与以上作比较,在线条排列上,它们就有很明显的区别。后者在“曰”上并列两个竖画趋于平行,从而使其框架近似于长方形。这种方块很容易产生硬度和清刚之气。《张迁碑》以方笔为主,可以归纳为三方面:
一在空间分割和组合上,比如线条纵横交接常出现九十度夹角;二是起笔、收笔多用方笔,崚嶒分明;三是用笔多铺毫,线形直且爽劲,有凌厉之感。
将这三个字并置一处,它们的差异是很明显的:或瘦劲如铁,或温润如玉,或质朴雄强。而左右其美感的不外乎结体、线性之刚柔、线形之粗细长短、笔法之方圆藏露以及对虚实的把握。《曹全碑》多求圆转,注重线条内部的粗细变,故多空灵、温润之美。这一点,与《礼器碑》《张迁碑》中写法大为不同。

再来看《郙阁颂》中“里”字的写法,与以上汉碑大为不同: 一绝主笔,不使突出、张扬;二用夸张,打破固有审美思维,使上边“曰”部外撑放大,下边“土”部收缩与其上宽窄相当,如此以来,字就多了几分憨态,宛如极富夸张色彩的漫画,甚是可爱。与它碑相较,《郙阁颂》用笔朴厚、圆劲,字态平正、凛然,若大汉守户,威武不可侵犯。
书法守法,其一在“忌平”。所谓“平”,大概有六个方面:
一、结体平正,大小相当;二、线条排列出现平行线;三、用笔单一,缺少变化;四、墨色不够丰富,写得一样黑;五、书写缺乏快慢对比,行笔速度均匀,节奏感不强;六、布白列阵极少讲究,作品在视觉上过于单调。
以“忌平”来关照上边几个字,着重从结体、笔法方面来分析其共性。一看空间分割和组合,在这里引入“黄金分割”这一数学概念,旨在说明结体和空间分割也要讲究主次变化,不宜大小均匀。
“里”作为一个独体字,其不均匀体现在空间分割上。比如中间这一竖画将“曰”与此后“土”字两横分割开来,其空间是不均等的,在《礼器碑》《张迁碑》中表现为左大右小,其下两横也被割裂成长短不同的两段。此处对比只强调主次,至于是否悬殊,会因风格或审美追求而出现一些波动。
还有一种方式,如《曹全碑》《郙阁颂》中两个“里”字,它们的竖画近乎平分了并列的五个横画,但空间又有大小之别,究其因,是竖画形态并非垂直而下,是有弧度的。
这个“里”字,横画尤多。如何排列不使相平行?细察之,无外乎以下几点:线条之间或相背,或相向,或横画倾斜造势,或横画强化粗细对比、一波三磔。又比如并列竖画,也在避免平行:一笔垂直,另一笔便会倾斜。此处见曲,彼处即直。
作为汉碑,尤其以单字分析,忌平的方式还显单一。若要创作一件作品,其手法是多样的。

《张迁碑》

就《礼器碑》《曹全碑》《张迁碑》而言,用笔常分主次、收放,结体又有纵横、正欹、大小之别,如此以来,便影响到章法排布,最常见的还是有行有列、字距大行距小。因为笔法、结体上这些特点,很容易形成插穿、揖让关系,若再有纵横、正欹相辅,字与字、行与行之间很容易形成整体感。而《郙阁颂》结体方正,大小均匀,若如此布局,就容易散,聚不住气。正是基于这方面的原因,《郙阁颂》的字距行距皆紧密,给人朴茂之感。

笔法影响结体,结体左右章法。读碑品帖,于对比、分析中可以获取许多有价值的东西,其意义绝不输给临池日课。


2019年10月14日



作者简介:郭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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