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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院旧时光

 幽湖落云 2019-10-19


濮院旧时光

文/苏  屹


我与濮院分别30年有余,在桐乡濮院老街的南横街和永乐路口,我曾经工作过的老邮电局一直在,就像是我的一个故友,静守日月。

2018年,我故地重游,虽然门牌换成了濮院邮政支局,但旧楼面貌仍然尚存,与我脑海里储存的画面完全契合,好像就在前一刻,我刚来过——其实人的一生中,总会有一个地方始终让你牵挂,虽然离开已许久,但会在某个瞬间,只要听闻与之相关的事与物,心弦就会轻轻拨动,不是因为这个地方有多好,只是因为那儿留着曾经生活的气息和回忆,我是真的想念濮院,想念那蔓延着,积淀着青苔的石板路,雨天里滴滴答答木檐上落下的水滴,想念小街上那个印象中光线很暗的文化站,想念在濮院日化厂那间小办公室里同道文友的相叙相聚,想念那段回不去却一直在心里的旧时光。

1986年3月,我带着一箱书背着行囊来到桐乡濮院,记忆中是走过一座石桥,穿过一座高高的牌坊式的石拱门,沿街是灰墙黛瓦木窗木门的房子,跟着来接我的师傅走在小巷,迎着一双双好奇而友善的目光。那时的濮院是静谧古典而不被打扰的,陌生的小镇迎来陌生的我,我步履轻快,心如雀跃,剪着齐眉的刘海,一双好奇的眼睛,极似一部怀旧影片的开头:色彩如水彩画般,底色是黄与绿渐变的滤镜,轻风在微凉里苏醒,鸟儿在古树上吱吱喳喳,音乐中仿佛有清渺的口哨声,抒情而幽远,一个正值最好时光的姑娘轻轻俏俏地来到小镇,一段青春的故事缓缓展开……

那一年,距离我随父母举家北迁,从浙南的温州来到浙北的桐乡只有几个月的光景,向往独立的我,执意要一人外出工作,不放心的父母为我选择了据说离梧桐镇最近的一个镇:濮院镇。

那时的濮院镇,很简单很美,小桥流水和古银杏树令人心醉。后来,当我读到木心的《从前慢》:“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脑海里便浮现出当时濮院的场景,银杏叶慢慢地飘落,从天空划过阳光的间隙,慵懒的光线,象指尖划过琴弦,余音袅袅。

那时候的小镇真的很简单,还没有后来羊毛衫市场的喧嚣,小镇简单的只有几条不长的街道,电影院、新华书店、邮电局、百货店……似乎全挤在一条街上,镇上唯一的旅馆就在我工作单位濮院邮电局的斜对面。邮电局很小,接我的师傅告诉我:单位没有食堂,我需要搭伙在对面的旅馆食堂里,他指了指对面的旅馆,递给我一叠饭票,把我留在二楼的一间宿舍,独自走了。

因为是第一次离开父母独立生活,刚开始的时候,中午我是会乖乖地去对面的旅馆食堂排队买好饭回宿舍吃。时间长了,旅馆食堂又贵又不可口的饭菜让我渐渐失去了兴趣,工作之余,在小镇上漫无目的闲逛,成了我最初的小镇觅食生活,清晨的濮院,街上会有一种当地人称为“精粉头”的小吃,是那种剪得短短的粗粉丝,在大铁锅煮得亮糯温软,有食客过来,盛起一碗,佐料是事先煮好的猪肺、心、肚之类,切成丝条状,老板随着客人的心愿放入,汤中再加一勺猪油和葱花,一碗入肚,从胃暖到心。到了傍晚下班,街角的面摊成了我时常光顾的地方,那个面摊头很小,老板是地道的濮院人,说话的音调弯弯,还总喜欢往下拖着长腔,当地人很少说普通话,我因为小时候在上海生活过,一开腔便被识破,每次一到面摊,老板就会笑嘻嘻地说:“上海小姑娘来哩?”我站在一旁看老板烧面。八十年代,桐乡小锅面开始盛行,他的面就是小锅面,有不少品种,但有一种配料是绝对不变,那就是当地的咸菜,咸菜肉丝面、咸菜大排面、咸菜大肠面,让我看来最多最经典的是咸菜油渣面,1角2分钱一碗,软软的油渣在鲜香的咸菜汤面里,撒上一层碧绿的葱花,是舌尖上的盛宴,这种诱惑的代价是我接近月底就会入不敷出,总有那么几天是白饭就着酱菜的日子。印象中,小镇副食品店的酱菜,也是品种丰富价廉物美,各式酱菜咸中带甜。

年轻真是好,什么都有味。

当然,喜欢文学的我,逛完吃开始逛书店,濮院老新华书店,离老邮局非常近。小镇不大,文化气息却很浓,刚在《星星诗刊》发表过一首小诗的我,最喜欢买诗集,记得在书店买过泰戈尔的《飞鸟集》,读着“夏天的飞鸟,飞到我的窗前唱歌,又飞去了。秋天的黄叶,它们没有什么可唱,只叹息一声,飞落在那里。”于是,把自己也变成了诗意的少女,在黄昏里自我陶醉。

我常想,人与人相遇是不是上天注定的缘份?不然,用什么来解释我与周老师(周敬文)、海坤(王立)、秀萍(陈滢)的相遇呢?

在濮院文化站第一次见到周老师,我的脑袋瓜子里就浮现出瞿秋白的样子,那时候我迷恋于近代史,周老师在我眼里就是那种学识渊博、表情淡定沉稳的长者,其实后来想想当时的周老师其实长我也就十来岁而已。他说话带着浓重的杭州儿话音,音调也不高,一副厚镜片的近视眼镜,人很谦和。记得有一天,周老师很高兴地告诉我,他把我的一篇小文推荐给了桐乡广电局的征文,还得了二等奖,我不记得获奖文章的名字了,只记得周老师的笑,微风拂花般的欢快,他匆匆向我走来,手里拿着获奖证书……

当时在总机当接线员的我用清脆美妙的声音连接着小镇,也把我自己融入了小镇的日常,濮院成了我第二故乡。

2017年,我在王立和陈滢创办的“聚桂文会”微信公众平台首发作品,王立有留言:“苏屹是八十年代后期的‘文青’了,老朋友,文笔好。”一句老朋友,让我眼中润湿,“老朋友”,勾起了我一番思乡情。

那时的我,下了班就如同做梦般地与文友相聚在那个日化厂的小办公室,因为那儿有王立,有周老师,有后来为爱而来的北方女子陈滢。陈滢以王立爱人的身份安静地来到我们的身边,很大很亮的眼睛,秀丽端庄,不爱说话,她与王立因文字结缘。那时候,对于我们这些文学青年,笔友是一种很时髦的交友方式,但最终从笔友成为爱人,可见文学与爱的力量是那么强大!有一次,我看到电视台有一档专门介绍他们的《小陈故事》栏目,陈滢谈到王立笔下对家乡的描述:小桥流水、古色古香的女儿桥,把她吸引过来,事过境迁,她的语气里仍是一往情深的温柔……是啊,那时我们谈文学、聊诗歌。有一天,我说了一句:“人不是因为美丽而可爱,是因为可爱而美丽。”王立居然把我大大赞扬了一番,大大激励我写作的乐趣。再后来,我在那儿认识了一个帅气的小伙,他带着我在田野里奔跑,嗅着田野的芬芳,我第一次看到农村的房子,他们奇迹般地全朝向南方。清晨,太阳照着门口的菜园和小树,光影细碎,金黄色的阳光照在开门准备去耕种的人们,朴实而健硕。于是我诗兴大发:在濮院/我遇见奇迹/所有的房子都朝着南方/每个清晨/农民们都会拥抱阳光……我对泥土的初恋,是在濮院的一个美丽的村庄。

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日子,我们这样一群简单的人,在一个简单的古镇,单纯而快乐着。

如果我把此文当成一部影片,那么,所有的好友都是影片里的主角。如今,当时年轻的我们已渐渐两鬓染霜,有些笑容定格在记忆里,有些老友成了背影,天人永隔,有些好友不常联系,却会常常提起……

感谢濮院!当桑田复归沧海,沧海再变桑田,我愿我重新来过的轮回里,与你们再次重逢。

这些年,我走过许多路,到过许多城镇,只有一段旧时光,是属于一个叫“濮院”的地方,如果有一个机会能让我选择一个想要回去的地方,我想说:在一个古镇,我遇到一群最让我难忘的人,看到过最美的风情,如果时间可以定格,我希望在那一秒,能够永远的停下来……

图片:综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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