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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文治:《论语·宪问篇》大义

 文冠厚朴 2019-10-20

《论语·宪问篇》大义

唐文治

《论语》文法至《宪问》而一变,其迹似错杂,而其义实浑沧,谨就鄙见,诠次大义如左。
自“宪问”以下三章,皆原思所自记也。首章称名,次章不言问,可证也。原思,狷者也。夫子因其质而教之,故此三章,皆激厉心学之辞也。
自“邦有道”以下四章,论言行与德、与仁,而南宫适之问为尤重。“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嘉其不问天下之有道无道,而尚德之心不少懈也。“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君子处无道之邦,则德行日退也;“未有小人而仁者”,亦指邦无道时而言也,风俗之陶冶可惧也。
自“爱之能勿劳乎”以下,至“子路问事君”十六章,综论事君之大义,与春秋时之人才。曷谓忠?惟其能诲也,春秋时有能诲君于正者乎?郑子产其事上也敬,犹病未能也,惠人而已。管仲以下,殆等之自郐之无讥。“贫而无怨难”,承伯氏之无怨而言。孟公绰,赵、魏老耳,未足道也。“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成材之难如此。委质事君者,“见利思义,见危授命”,斯可矣。公叔文子乡党自好之士,武仲要君,虽智奚益!“齐桓公正而不谲”,赖有管仲以辅之。然而竖刁、易牙、开方之徒,不旋踵而起,仲其能始终诲君于正乎?犹病未能也。然则夫子易为正桓公、仁管仲?曰:皆善善从长之义也。其许公叔文子,与夫仲叔圉、祝鮀、王孙贾,亦此义也。大臣之义,进思尽忠,退思补过,诲君之道,在我必有真实之学问,与夫真实之治术,而后可见诸施行。若其言不作,是谓之欺。欺者,人臣之大戒也。司马迁曰:“田常杀简公而相齐国,诸侯晏然弗讨,海内争于战攻矣。”故特大书之,以见君臣祸变之极,世风升降之原。而并记“子路之问事君”,以为万世忠君、诲君者法。
自“君子上达”以下七章,皆进德修业之本。上达者,为己而志向于上也;下达者,为人而志趋于下也。修身寡过,伯玉可谓君子矣。位者,人之所当守也。守其位,而后能安其分。《大易》之训,凡居非其位者,皆凶、皆悔、皆吝,而其几皆自思出其位始,吾党之士,慎之慎之。“耻其言过其行”,“不忧”“不惑”“不惧”,又皆圣门之心学也。
处世之道,贵精明而浑厚,“子贡方人”以下六章,皆观人处世之法也。曰“夫我则不暇”,曰“患其不能”,皆求诸己也。然而不知人,则易为人所愚,故特补之曰:“亦抑先觉者是贤乎?”疾固者,朱子《注》:“固,执一而不通也。”执一而不通,其败事与诈、不信者等,故其可恶,亦与诈、不信者等。“不称其力称其德”,论骥而实论人。至于“以直报怨”,则又处世之方也。
伤哉圣人之欲辟世而不忍终辟也!自“莫我知”以下六章,皆伤不见用也。“知我者其天乎!”“公伯寮其如命何!”圣人之言,何其抑郁而无聊也!肠一日而九回,何不改乎此度?圣人时时怀辟世之志,而卒不忍舍此世也。而尤恐作者之多,而助我之无人也。故特记晨门之言曰“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见其心未尝一日忘天下也。又因荷蒉之讽而叹之曰:“果哉末之难矣。”圣人之言,何其抑郁而无聊也。
伤哉莫我知也夫!道其终不行矣夫!圣人用世,礼教为先,自“高宗谅阴”以下五章,皆言礼也。“何必高宗”,昔者成王幼,周公摄政行礼,亦如是也。说筑傅岩,山野间尚有其人乎?“上好礼则民易使”,周礼之废久矣,圣人之志莫遂也。“修己以敬”,敬礼之文也。“修己以安百姓”,圣人之志莫遂也。原壤夷俟,阙党童子居于位,与先生并行,皆坏礼者也。坏礼者,礼教之罪人,一则将为贼民,一则将为无知之下士,皆圣人所闵焉,而思救之者也。
综而论之,存于己者曰“有耻”,行于人者曰“有礼”,有耻与礼,而后能观人以处世,如是而尚德以终身,虽不见知而不悔也。子曰:“知我者其天乎!”文治尝思之,重思之,且咏叹之。
古者禹奠九州,明德最远,当其世而有天下,后稷教民稼穑,树艺五谷,当其世不有天下,历十余世而生文王、武王、周公,盖稷始创养民之道者也。养民者,天终知之而不负之也。契为舜司徒,敬敷五教,教在人伦,当其世不有天下,历五百年而生汤与伊尹,历再五百年而生子孔子(孔子其先宋人。宋,殷之后也),盖契始创教民之道者也。教民者,天终知之而不负之也。
尼山木铎,为生民未有之奇。弦歌千秋,俎豆万世,尚德者若人乎?知我者其天乎?天亦岂终负之乎?然则吾夫子欲辟世而终不忍辟,与夫知其不可而为之之心,其亦可自慰矣乎?
后世学者,其果能尚德乎?其何患无知我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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