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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秋月常歌,耐人荀味--常秋月访谈

 cxag 2019-10-29

   玻璃门一闪,常秋月款步走进咖啡厅,我与她碰个正着。她举止优雅大方,但不失花旦在舞台上的活泼开朗、天真烂漫。常秋月热情地问我吃过早点了没有,没吃的话这里有卖的,我急忙说吃过了。她豪爽地说:“吃过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啊。我这两天太忙了,前天刚演出回来。”她点了一份点心、一杯牛奶,又给我点了一杯拿铁。我们拣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边喝边聊。   

    此时咖啡厅渐渐变成了一座舞台,大幕徐徐拉开:袅袅婷婷走出一个姑娘,她粉妆玉琢,丰姿旖旎。她一颦,是波俏人怜的霍小玉;她一笑,是眉目含羞的孙玉姣,莺声燕语道不完的是儿女情长泪;移步蹁跹舞不尽的是才子佳人情。      

    因为爱美,所以学戏   

    常秋月的父亲曾是京剧的狂热爱好者,年轻的时候考过中国戏曲学校,只因不是梨园子弟而未得偿所愿。不过校方的老师也说了,只要你愿意,可以来“京音班”学乐器演奏。但当时父亲一心只想唱戏,放弃了这个机会,去新疆当了三年兵,转业回北京任“北京风雷京剧团”团长兼书记,仍然没有离开梨园界。虽然身为团长,但父亲有时也会遭遇尴尬——他参加京剧票友大赛时,业余组比赛的评委们认为他是专业的,尽管他没当过演员;而专业组比赛,他又太业余。因此,父亲就有这么一个遗憾,这是年轻时留下的,时光不可倒流,他是不能挽回了,但他可以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人身上。“他没做成演员,就一直希望我能演戏,走上京剧的舞台,弥补他的遗憾。”常秋月回忆道。   

    在常秋月的童年记忆中,父亲每天都会吊嗓子,京剧就是家里的流行歌曲。父亲每每看戏都得带着宝贝闺女。小秋月当时年纪小,虽然看不懂戏,但她知道什么是美,什么是漂亮。她特别喜欢花旦演员,那些身着漂亮衣服的阿姨们在台上飞红舞翠、楚楚动人。小秋月在台下亲切地叫她们一声“红阿姨”,这也许就是她对花旦的最初印象。   

    常秋月这样耳濡目染,在幼儿园时已经会唱大段的京剧,《苏三起解》更是她的拿手好戏,每次露脸,都能博得观众的掌声和欢笑。另外,常家也是艺术世家。常秋月的曾祖父常斌卿是赫赫有名的画家。建国初期,周恩来总理在亲切接见梅兰芳、齐白石、常斌卿时称赞他们是首都艺术界的杰出人才。所以在常秋月小时候,除了京剧,国画、弹琴、跳舞、主持她也样样精通。   

    看着女儿逐渐走上京剧艺术之路,父亲自然欢喜无限。他是常秋月京剧事业自始至终的支持者,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那一天小秋月放学归家,风雷京剧团的一位老师来给她练功。小秋月当时感觉有点累,因此练功是懒着劲儿练的,可帮她练功的老师是全然不知。在做一个“虎跳”(类似侧翻)动作时,小秋月倒立的瞬间,撑地的一只胳膊收得有点慢,老师就踢了一下,哪知她另一只胳臂没及时支撑,脸直接拍在地上。咚的一声闷响,门牙直接磕掉一半,血顺着嘴角淌下来。父亲听到响声进房里一瞧,顿时抱着女儿号啕大哭,声泪俱下:“秋月啊,让你受委屈啦,爸对不起你啊,以后再也不让你练功了,再也不让你唱戏了。”闺女搂着父亲,也跟着抽噎起来。常秋月回忆到这儿,笑逐颜开,乐得合不拢嘴,说道:“当时哭得我叫一个感动,本来以为以后再也不用学戏了,谁知第二天,嘿――跟没这事儿似的,接着练。”  

    七年成为“科里红”   

    1989年,中国戏曲学院“春芽班”招生,11岁的常秋月被录取。父亲觉得闺女身体单薄,希望她借学戏好好锻炼一下身体,因此就让她学了刀马旦。半年多的时间,常秋月学会了《打青龙》《秋江》《扈家庄》等戏。1990年,常秋月以一曲《扈家庄》顺利地考入北京戏曲艺术职业学院(时称北京市戏曲学校)。从此,她过上了7年炼狱般的生活。当时的学生必须住校,在寒风彻骨的冬晨,他们6点天还没亮就被轰起来,围着操场跑圈,之后就是把腰担在铁椅子上,被老师强力下腰和压腿时发出炼狱般的嚎叫,这样的嚎叫伴随着老师的厉声与严辞,回荡在学校小操场的每一个角落。对于基本功的练习,常秋月一直甘之如饴。由于小秋月的身体素质不好,老师就建议她去学花旦,这倒正中了她的下怀――圆了她长大后做“红阿姨”的梦想。   

    常秋月说,她小时候演戏一点也不紧张,现在荣誉多了反而感觉到压力的存在。她上学那会儿,老师怎么教就怎么演。在舞台上她非常镇定,且经常有临场发挥。在常秋月的印象里,那是进北京戏校后彩排的第一出戏——《小放牛》,她饰演的“村姑”,在舞台上又舞又跳,动作繁多。因为是小孩,手指细溜儿,套在手指上的“腰包”(类似裙子)套环就脱落了。台下的专家和老师见了突然来了精神,个个拭目以待,想看看小秋月怎么处理这个状况。但见常秋月不忙不急,一边和牧童说着词,一边很自然地一个动作,把套环又重新套在了指头上。台下的老师无不啧啧称叹,都说这孩子行,够稳当的。   

    1991年,北京戏校来了一位新校长。小秋月看到这人,心说这校长长得怎么那么雪白雪白的,白得耀人的眼睛。后来班主任跟她们说这是未来的校长,是“荀派”大师荀慧生嫡传弟子孙毓敏老师。孙老师作了北京戏校的校长后,副校长吴江曾来找她,说:“大师姐,您除了忙行政方面的工作,是不是也给孩子们说说戏啊?”孙毓敏痛快应允。自此,学校的花旦演员十分幸运地成为了孙毓敏的学生。但起初孩子们并不以为然――在校长室里学习,哪个孩子不有点发憷啊?又是这么有名气的演员。而且孙老师还说了,你们虽然是小学生的水平,但是,我教你们的都是大学的课程,要集中注意力领会,傻孩子也得变聪明,教三遍就得会!面对这么霸气十足的老师,常秋月也是心有余悸。但有时候事情就像一枚硬币,总有两面,鞭策的压力自然而然成了小秋月学习的动力。在每次孙老师给自己辅导前,她都会认真预习,反复钻研。等到了课堂,常秋月一出戏十分已经会了六七分。这种“早起的鸟有食吃”的方法屡试不爽。常秋月显得比其他学生开窍得更早,更聪慧。孙老师见了自然十分喜欢,7名弟子中只有常秋月常常被留在身边。孙老师把很多经验告诉她,怎么在台上和观众交流,怎么应付突发情况……   

    得益于孙老师的言传身教,常秋月13岁就能演荀派的两个半小时的整场大戏,而不是折子戏。她在校二年级时,有幸参加了吉祥戏院的演出。15岁时,在北京工人俱乐部演出《红娘》,票价是10块钱。看完《红娘》的观众说:“这孩子演得太好了,一点也不像小孩,真像是大人演的。”当时还很轰动,北京晚报还以“小荷才露尖尖角”为题,大篇幅地报道了常秋月当时演出的情况。在1994年,常秋月参加了“孙毓敏率徒演出专场”,演出《豆汁记》。1995年,她在蓝岛杯大赛中获二等奖。常秋月还未毕业时,就已经与同学郭伟、翟墨等人一起成为班里的佼佼者,被称为“科里红”。  

    一波三折演戏路   

    在京剧的舞台上,名角儿可谓风光无限,但角儿只有一个,京剧行当的竞争激烈程度绝不亚于体育赛事。一个拿金牌的运动员背后不知站着多少默默无闻的选手。1997年,北京戏校90级学生毕业。一些学生毕业后改了行,有去“人艺”做演员的,也有去“儿艺”演木偶剧的……常秋月作为“科里红”,被顺顺当当地分配到北京京剧院。到了一个新环境,第一次正式参加工作,问题跟着接踵而来。她原先在学校,是校长的好学生、“科里红”,大戏、主演都是她的。可到了京剧院,作为一个小年轻,一切归零,有的时候没戏唱,即便上了台也是“丫鬟的命”,台词仅有三四句尔尔。“原本心理很优越,就是觉得自己是最好的。可进了京剧院以后,心理落差一下出来了。”这段举步维艰的日子常秋月十分迷茫。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要不要坚持呢?正赶上常秋月一位老师的闺女准备去西班牙留学,老师就说,你与其在这没戏演浪费青春,不如也去西班牙留学吧,正好和我闺女两个人可以搭个伴儿。常秋月回来和父亲商量,父亲认为这事大谬不然。他说,人家不是学戏曲的,你搞了这么多年戏曲事业,现在出国学别的不是半途而废了?父亲不同意,常秋月就没去。又有一位老师说,既然你在北京的发展空间这么小,不如去上海。上海缺少花旦演员,上海的剧团也特别欢迎像常秋月这样的人才。常秋月又回家向父亲请示,父亲说:“如果是外地的小孩儿,去上海工作可以考虑。可你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北京人,能守着北京这片京剧的沃土,干吗还要出去?”父亲就是不让闺女走,她又没去成。现在常秋月回忆起来说:“北京是文化中心,是京剧最正宗的地方。父亲当时的想法很正确。”  

    虽然常秋月刚参加工作很迷茫,但她并没有荒废自己。她考进了北京师范大学京剧表演学院,提升自己的专业知识。在演出方面,刚参加工作的头四年,常秋月经常去“梨园”、“大碗茶”演出旅游剧目。演出的经验虽然丰富了,但她也发现周而复始地演旅游剧目容易把戏演得越来越油,不利于艺术的精益求精。后来,常秋月和费贺楠等年轻京剧演员搭班“老车站剧社”,终于有机会演大戏锻炼自己了。剧社的演出反响也不错,有固定的观众群。“我们剧社跟郭德纲的德云社是前后脚办起来的,当时他们都不挣钱,我们还有进项呢,没坚持下来可惜了。”在没戏演的时候,常秋月甚至开过服装店,卖过衣服。店面就在“北外”门口,她向父母借了两万块钱,衣服是她亲自从上海进的货――绣花的中式小棉袄。常秋月说,开店这11个月也很锻炼人,特别是在经营方面,为她以后自搭班底唱戏提供了很多经验。   

    2005年一个机会掉在了常秋月面前,CCTV第五届全国青年京剧演员电视大赛要求必须有研究生参赛。此时常秋月业已是中国戏曲学校研究生班的学生。她参加了此次比赛,并从初赛到决赛一直是花旦组的第一名,获此殊荣,实至名归,她的京剧事业从此展开一片新的天地。  

    丰收之年,饮水思源   

    2011年真可谓常秋月的丰收之年,她忙得不亦乐乎。先是“秋月常歌,荀游天下”的个人专场巡演,从年头就横跨京沪两地,《红娘》《勘玉钏》《霍小玉》《玉堂春》《典妻》唱了个一溜儿够。随后,第21届上海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奖揭晓,她如愿捧回“主角奖”。6月,常秋月在第25届中国戏剧梅花奖大赛荣膺桂冠。与此同时,在北京京剧院“魅力春天”青年演员擂台赛中,她一路高歌猛进,最终拿下了擂主奖和观众最喜爱的演员奖。   

    丰收之后,常秋月没忘饮水思源。她自幼随筱派传人崔荣英、荀派名家孙毓敏学戏,此后又得筱派名家陈永玲真传。请教过名家赵燕侠、吴素秋、黄少华、刘长瑜。也受过尚派名师李喜鸿,王派名师于玉蘅,武旦名师李金鸿等前辈艺术家的指点和传授。“孙毓敏老师一直是我京剧事业的领路人,也是我的‘智囊团’。她指点我,要想在梨园被认可,北京、上海、天津、武汉这几个码头一定要跑下来,因此今年我开了专场巡演。”常秋月意味深长地说。“最令我难忘的是陈永玲老师。他身患癌症,弥留之际神志清醒,仍然手把手教我《拾玉镯》的新动作……”常秋月最后告诉我,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把荀派艺术继承和发扬下去,并且争取早日成立荀剧团,让更多的人认识荀派,爱上荀派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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