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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医里的君臣佐使

 悟痴 2019-10-30

中国人向来认为,中医在最高境界上是一种哲学,同入仕做官的读书人倒是相通的。范仲淹的人生理想就是“不为良相,即为良医”,良相治国平天下,救民于水火;良医悬壶济世,救死扶伤,都是为了天下苍生。

当然,行医必须要有原则,第一就是讲究君臣佐使。这一切真如士大夫们所想吗?

中医的哲学

光绪六年,慈禧太后的病持续了整整一年。张之洞在一封写给军机大臣李鸿藻的密信中,提出要从民间请医生,并援引了乾隆年间,徐灵胎两次应召入京诊宫闱之疾的故事。

这样一来,直隶总督李鸿章、山西巡抚曾国荃、江苏巡抚吴元炳这些封疆大吏们纷纷“出手”,推荐了八名医生相继进京。有意思的是,这八名医生其实大部分是地方官员。

山东候补道薛福辰是主治医师,自习医书,历时五六载,精通诸家医书,为外交大臣薛福成长兄;湖北盐法道程春藻曾治好过李鸿章母亲感染的暑疾;浙江鹾尹薛宝田的曾祖父薛梅苑曾以八十多岁高龄驰赴易州,治愈了乾隆帝十额驸的病。八人持续诊疗一年多,总算把太后的病给治好了。

古代非常讲究孝道,为孝道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对双亲的赡养,所以为了疗君亲之疾,很多读书人也会因此学医。很多官员都以自己懂医术而倍感自豪,玩味其中而不能自拔。刘禹锡属于典型的“久病成医”,三十年持之以恒,遂成良医。他曾说:“生疾不必太忧心,三治七养谨而慎。”

陆游的医术更加精湛,他写过一本《续集验方》。南宋淳熙二年,陆游在成都为官时,在街头煮大锅药给患者服用,救了很多人。

最有名的官员医生要数张仲景。在长沙太守任上,择定每月初一和十五两天,大开衙门,不问政事,让有病的百姓进来,他端端正正地坐在大堂上,挨个地仔细为群众诊治。

中医里的君臣佐使

“医圣”张仲景

明朝辽东巡抚王化贞在朝为官,最让其出名的不是政绩,而是他的医术,很多达官显贵直接找他看病。他根据《本草纲目》为蓝本,根据自己多年的实践,将各种单方、验方按病名分为中风、破伤风、伤寒、瘟疫等150余类,著成《普门医品》48卷之多。

不光如此,王化贞还极善于处理朝中大佬之间的关系。明末时,内阁大臣的能力远不如张居正、高拱那帮人,但内部党争却更为惊心动魄、错综复杂。王化贞作为东林党领袖叶向高的门生,但又和楚党等其他派系关系不错,甚至连阉党对他印象也很好。在朝廷之中,王化贞可谓如鱼得水,春风得意。

医方也是政方

在古代,大夫本是官名,有御史大夫、谏大夫、太中大夫、光禄大夫等名。所以,把医生叫做大夫,是对医者的尊称。

古代的读书人,多多少少都是懂得一点把脉开方的,这其实就是君臣佐使的组方原则。本是指君主、臣僚、僚佐、使者四种人分别起着不同的作用,其实在用药搭配和治理朝政,完全一样,也应分个轻重缓急。

《素问·至真要大论》说:“主药之谓君,佐君之谓臣,应臣之谓使。”什么意思呢?君药,就是针对主病或主证起主要治疗作用的药物,其药力居方中之首。臣药则是辅助君药加强治疗主病或主证的药物。余下的佐药和使药的分量就更轻了。如“麻黄汤”是治疗伤寒的方剂,由麻黄、桂枝、杏仁、甘草四味药组成。其中麻黄是君药,发汗解表;桂枝是臣药,协助麻黄解表;杏仁是佐药,助麻黄平喘;甘草是使药,调和诸药。

再拿慈禧治病一事来说。医疗小组的医生多了,七嘴八舌,各有主见,甚至大相径庭。当时朝廷因崇厚擅签《中俄伊犁条约》,受到“清流”的严厉抨击,李鸿藻、张之洞等一干人力主杀崇厚、废《条约》。俄国恫吓说,中国如果杀使臣,废条约,他们就派军舰来华开战。左宗棠主战,而办理洋务的李鸿章,则讥讽“左帅主战,不顾国家之安危,把握何在?空言浪战,岂非视国事如儿戏耶?”

张佩纶将这种争论和慈禧太后看病相类比,他私下评论说:目下朝中甚为惊恐,而主和主战仍无定局,可叹也。李相(鸿章)处无音问至,不知海防如何?群医集阙下,亦复议论不一,薛直隶荐、汪山西荐,主温补,太医用凉剂,江南马医主滋补。此数人之治病,正如时贤之治国矣。

表面上是医生们意见不同,背后却是作为推荐者的朝中大员们在暗自角力。士大夫们的理想状态是:君为主导,臣既为君提供辅助,又照顾君顾不到的方面,还提供对君的制约,与君构成适中的平衡状态;而佐使,既是进一步展开君臣形成的作用,更是对君臣形成的态势进行调节。

这些小九九,慈禧这种老江湖岂会不知。从流传下来医方看,慈禧允许医生各抒己见,并在方子上各自署名。按照翁同龢观察,太后其实并不服用医生的处方。

中医里的君臣佐使

太平方下太平官

历史上,不少皇帝喜欢寻仙问道,但也有个别坚持“上医医国,其次疾人”的理念,一边医自己的国,一边医自己。

万历十八年的大年初一,内阁大臣申时行一行给皇帝拜年,问:皇上近来进药否?上曰:朕日每进药二次。

时行等云:皇上须慎重拣选良药。上曰:医书朕也常看,脉理朕都知道。

在医家看来,皇帝真的知己病吗?非也!只是看破不说破,谨守君臣之道而已。

汉和帝时的名医郭玉曾经对皇帝有一段总结:皇族权贵不懂医理,但却倨傲自负;皇族权贵生活任性,不遵医嘱,“将身不谨”;皇族权贵养尊处优,身弱不敌药力;皇族权贵好逸恶劳,有病调理不易痊愈,不找自身原因,易埋怨太医是庸医。

所以当太医心里压力太大,“心怀怖惧以承之”,还不如作为一个官员,偶尔兼职看病,看得好固然得赞,看不好也没有那么大压力。严嵩感染了风寒,略懂点医术的他自己开方抓几副药,吃后不仅不见好,反而更加重了,便立即来到专业医生那里诊治。

光绪皇帝也喜欢自己开方子。在病重之际,不听医生之言,自己开方,让太医们照办。他死后太医院院使张仲元、御医全顺、医士忠勋等均以“未能力图保护,厥咎甚重”的罪名“即行革职,带罪当差”。皇族的病不好治,又怕随时开方把脉不准确有“杀头之罪”,所以治病的医官养成了开“太平方”的保命习惯,须知越开“太平方”越不太平。

薛福辰因为给慈禧看病,不让回家,其妻儿老小在瘟疫时,却无法照顾,一个女儿不幸夭折。后来,薛福辰调补直隶通永道,陆续担任顺天府尹、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等职,是八位医生中晋升官位最高者。慈禧太后给薛福辰赠的匾额题字为“职业修明”,这对一个当过顺天府尹的主官来说,应该也是很特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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