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读博尔赫斯的书，真是让人感到自卑。他写的书评，绝大部分的书和作家，我都闻所未闻。这位阿根廷的图书馆馆长，读的书也非常驳杂。他仅仅展示了图书馆的一角，就让人产生了无尽的绝望。所以，有一次读到他写王尔德的文字，就好像与生人搭讪半天，终于有共同认识的朋友了。 他对王尔德的评价我是当真没想到，没想到会这么高。 “他以一种随意的成功创作出了截然不同的作品。完美却损害了他，他的作品是如此和谐，以致让人觉得是理所当然的，甚至不足挂齿的。我们难以想像，世界上没有王尔德的警句会怎样……” “王尔德尽管有恶习和不幸，却保持着一种不可摧毁的天真。” 他敏锐地看到，王尔德与他同时代的英国作家非常不一样。他文字简洁明了，轻快直接，直觉极好。作为一个作家，博尔赫斯反复读王尔德的书，最后竟然得出了一结论：“一个可以证明的基本事实是王尔德几乎总是有道理的。” 这一点我不同意。 我也非常喜欢王尔德，喜欢他机智风趣，几乎是美丽的警句。但正是这美丽的文字，使人沉迷于他的表达，而忘记了他是不是真有道理。 比如他说：“男人的脸是自传，女人的脸是小说。”就是说，女人的脸基本上是虚构出来的。在他那个整容术还不发达的时代，他都认为女人的面孔与事实相距遥远，他若生活在今天会怎么说呢？ 他又说：“ 结婚之后，老公和老婆就成为一枚硬币的两面;他们就是没法面对自己的另一半，却仍然待在一起。” 他对婚姻和女性真是非常苛刻。作为当时最著名的同性恋者，他这么想很正常。但我们对于婚姻的很多观点，却是引用自他，我却觉得有欠妥当。 王尔德与阿尔弗莱德·道格拉斯爵爷，摄于1893年5月 王尔德像当时的许多同性恋者一样，早早地娶妻生子。虽然他的妻子很贤淑，不仅给他生了两个孩子，而且在他遭遇挫折时始终不离不弃，但他仍然是不爱的。婚姻于他而言，完全是一个挡箭牌，是一个掩盖自己真实性取向的幌子。婚姻同时还给他带来抚养家庭的重担，他自然是恨之入骨。 “女人嫁给男人，希望他们会所有改变。男人娶个女人，希望她们会永远不变。所以双方必然会失望的。” 他看不起女人，“女人是用来被爱的，不是用来理解的。” “坏女人给我麻烦。好女人令我厌烦。这就是她们唯一的不同。” 他与阿尔弗雷德的同性爱，因男方的父亲强硬地诉之法律，引爆了舆论，引起了巨大轰动，他甚至因此锒铛如狱，但仍然无怨无悔。在狱中，他写了很多缠绵谦卑的信，乞求阿尔弗雷德继续爱他，这些信百年过后读来仍然鲜活感人。对待爱情他虽然沉迷，但也时常清醒，他说：“人生就是一件蠢事追着另一件蠢事而来，而爱情则是两个蠢东西追来追去。” 不知为什么，看他这么贬低婚姻和女性，我仍然感到难过。 英国作家里还有一位，对婚姻也是持这样的态度，他就是毛姆。巧的是，毛姆的婚爱经历与王尔德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毛姆足够世故，他知道如何不与世俗的巨大力量对抗，只在自己财务自由以后遥远的地方给自己打造了一个伊甸园，当然是与他的同性恋人。 ♦毛姆和朋友们在玛莱斯科别墅 但是，毛姆对女性情感的评价也很可怕： “要是一个女人爱上了你，除非连你的灵魂也叫她占有了，她是不会感到满足的。” “作为坠入情网的人来说，男人同女人的区别是：女人能够整天整夜谈恋爱，而男人却只能有时有晌儿地干这种事。” 这简直就是恐女怔！因为恐惧而远观，为了掩饰那种恐惧又极尽讽刺之能事。不过，我觉得这也许并不是毛姆的本意，他借小说中人物之口，说出的这些话也许只是角色的需要，他本人也许并不是如此？无论是在《月亮与六便士》或是《刀锋》中，他第一人称呈现的人物性格都是豁达、坦诚，看尽人间戏剧，同时又保持中立与善意。他应该是一个智者。 ♦毛姆与他心爱的杰拉德·哈克斯顿 记得周国平说过一句话：“好的婚姻是人间，坏的婚姻是地狱，你别想在婚姻中寻找天堂。” 天堂里生活的都是天使。如果说人们在热恋时如天使般纯粹，那么婚姻则是二个人正式开始了构建一个家庭的人间工程，这时候两个人就回到了人间。 我们从未敢奢望自己的一生能够完美、辉煌，但却都要求自己的配偶永远保持天使的造型。如果做不到， 就开始说婚姻的坏话。人们宽容别人犯的错误，却独独对伴侣苛刻、挑剔，稍有不如意就横加指责。一纸婚姻要承担两个人甚至一个家庭的人生，难怪时常禁受不了那么多的风暴，而中途倾覆了。 婚姻对大数多人来说，是人间温暖的来源，是抚育下一代的苦与乐，更是一对恋人携手共度人生的美好愿望的载体。没有婚姻是完美的，但大部分人的感觉也没有那么糟糕。 千万不要被那些俏皮的坏话带偏了！ 蓝袜子，2019.1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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