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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茶一味:世人多乏酒,谁解助茶香

 长林悠草 2019-11-08

越人遗我剡溪茗,采得金牙爨金鼎。

素瓷雪色缥沫香,何似诸仙琼蕊浆。

一饮涤昏寐,情来朗爽满天地。

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

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

此物清高世莫知,世人饮酒多自欺。

愁看毕卓瓮间夜,笑向陶潜篱下时。

崔侯啜之意不已,狂歌一曲惊人耳。

孰知茶道全尔真,唯有丹丘得如此

——唐.皎然《饮茶歌诮崔石使君》

  伯劳飞日芳草滋,山僧又是采茶时。七月,春茶已过,入山采茶唯等来年。也是多雨的夏季,常与潋滟茶汤,清澈嫩绿的女儿红相约甚欢。

  这个夏天,云贵雨季绵长,雨样如珠,清晨到黄昏,初春至夏末,我期盼的雨,来的那么早,走的那么迟。山中寺院无恙,尘中房梁却遭逢劫难,让手里这杯茶,略显沉重。

  夏日的雨,酣畅淋漓,雨后花木,总让我心生洁净。生火取皿,勺水煮茶,温一壶禅心,捧一本云水。一饮涤昏寐,二饮清神,三饮得道。

  雨中的茶,仿佛为禅而生,它是那样的明净安然,一如心似皓月的他,在茶与禅,禅与诗的幽静中,花开菩提,正果明心。

  他不要人间富贵花,他只要佛前诗书茶。

  他是茶僧,诗僧,但与辩机、仓央嘉措、苏曼殊孑然不同。他一生简淡,虽与女子有过往来,皆是好友,不曾痴迷,无有深情。

  他一心向佛,醉心诗歌与茶文化。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翠茏庵妙玉一生执迷不得的高洁,不过是他闲日里的一碗茶汤,明澈见底,无半点烟尘的修饰。

  大唐高僧,玄奘亲传弟子辩机,因一时情迷与高阳公主共塌同枕,后因玉枕流露,事迹窗发,被官员上报,跌落苦海,五马分尸;

  仓央嘉措乃众生信仰的六世活佛,而他信仰的则是那个叫麻吉啊米的小酒馆,那里没有高坐莲台的活佛,只有流浪在拉萨街头,世间最美的情郎;

  而关于苏曼殊,我一生铭记的是那个为他于樱花树下投江自尽的女子——樱子,苏曼殊不曾负她,但他的懦弱以及家族的漠视,残忍拒绝了她刚萌芽的爱情,了结了一个女子的豆蔻年华。

  他们都是僧人,与佛结缘,与诗结缘,当初心无杂念的踏进禅门,最后又为红楼水谢,蓝桥神女,千方百计地远离古寺青灯。

  唯有他,一直心如止水,以茶为伴,与檀香经卷相依。他名皎然,字清昼,俗姓谢,吴兴(今浙江湖州)人,唐代著名诗僧,茶僧,茶文化创始人,谢灵运的十世孙。

  他一生遍访名山大德,参研佛法,醉心诗茶。无论身处何处,经历何种磨砺,心如明月照秋水,悠悠微波荡千尘。

  他说,人生如茶,本就是一个删繁就简的过程,没有谁生来就能明心见性,都是在如烟凡尘里,历经千尘百劫后,才有了菩提树下不染淤泥的青莲。

  于是达摩祖师在菩提树下顿悟成佛,玄奘法师东渡印度历千劫百难,求得真经。

  他喜诗,与颜真卿、灵澈、陆羽等和诗,诗作多为送别酬答、游赏山水之作。情调闲适,语言简淡。

  他更爱茶,常与陆羽李治抚琴品茗,一生研究茶文化,是陆羽的导师,笃友,并指导帮助陆羽完成传世巨作《茶经》。

  这首《饮茶歌诮崔石使君》便是皎然同友人崔刺史共品越州茶时即兴之作。他长年隐居湖州杼山妙喜寺,与高僧参学,与诗友写诗,与茶友温水煮茶,人生的美好,似乎被他一人占尽。

  隐者的心,多少带有几丝对凡尘的眷恋,他们或是仕途受挫,壮志未酬,或是历经辛酸,厌倦宦海,而僧者的一生,无名无利,心怀恬静,清水煎茶,唇韵禅心。

  他说“世人多乏酒,谁解帮茶香。

  一饮涤昏寐,二饮清神,三饮得道。以茶养心,烦恼自消,与酒深交,自寻苦恼。茶圣陆羽亦有语云:“饮酒自醉,饮茶自醒。”

  酒中取乐,短暂的畅快换来的是醒后的愁肠难消,情泪难断。毕卓贪杯夜宿酒瓮,陶浅东篱饮酒作诗,半梦半醒半浮生,皆落凡尘,被尘网所缚,唯有仙人丹丘子,飞瀑流水,洞箫古琴,一碗茶汤,参透生死,悟得道法。

  曾认为“茶”乃高雅之物,故品茶之人多为隐士,诗者,文人,以及达官显贵,富商巨贾,候门王室。后来方知,茶既可入王公贵胄,乌衣门第,也能进寻常巷陌,百姓人家。

  茶在王谢堂前是附庸风雅,门庭显贵;在禅门草庐是浮沉人世、秋风霜雪;但在山野村庄,百姓人家则是解渴解乏之物,有补充精力,提神醒脑之功效。

  山村老妪,陌上牧童,田间农父,他们也许参悟不透茶的禅机,却可以守着一碗清淡的茶,远离战火,耕耘桃源。里有青山绿水,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晨曦一碗茶,送走背犁下田的农夫,黄昏一碗茶汤,迎来归家的农妇,卸下身后的背篓,饮一碗凉茶,小歇片刻,起灶生火,升起袅袅炊烟。

  我们想要回归的简单与平静,就在这萦绕盘旋的炊烟里,看似遥远模糊,实则曾经日日相拥。

香叶,嫩芽。

慕诗客,爱僧家。

碾雕白玉,罗织红纱。

铫煎黄蕊色,碗转麹尘花。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

洗尽古今人不倦,将知醉后岂堪夸。

——唐.元稹 《一字至七字诗?茶》

  皎然,是诗僧,茶僧,他碗盏里的茶,是浮沉,是放下,是慈悲,亦是空灵。可以洗心,也能涤性,本色平凡,历经冲泡的苦涩,将清香赠予世人。

  他茶没有碾雕白玉,罗织红纱相衬,一把紫砂壶,一盏盖碗,渡可渡之人,洁心净之物。来者生缘,饮者明心。

  他以禅养心,以诗茶交友,是茶文化的开拓者,又首开茶诗佳作先河,探寻佛茶之风,践行禅茶之道。

  他精通琴棋书画,对佛学、道学、茶事、茶理、茶道深有研究。但他最爱的还是禅茶,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

  茶是他生命的底色,也是一生的渲染,从素宣染上艳丽,又归于素淡,成为佛前一盏清茗。

  寂寂青山,留不住追逐热闹繁华惧怕孤单的倦客,却无伤僧者空谷的足音。艳艳茶汤,为僧者增添禅机,也为尘客净润心灵。

  茶无私心,亦无门槛,世间众生,皆有一盏茶,至于能品出多少韵味,则看各自的喜好与认知。

  他生于红尘,卒于禅门。出家的前一切,他闭口不提,亦无人追问。尽管我很想知道,他究竟是相门公子,还是寻常布衣,又因何遁隐禅门,参茶研学。

  只是,昨日因果昨日死,今日因缘今日生。僧者的一生,打入寺门,焚香叩首,落发顶礼的那一刻起,便再无过往,唯有新生。

  只需记得,在浩瀚繁荣的大唐,有一位姓谢的公子,参破无常世事,携手茶汤,置身禅门,参学研道,再不理会世情风霜。我们万般执着,不愿舍弃的熙熙攘攘,被他当做盏底的茶渍,撒向落落尘土,云失雾散。

作者简介:闲花, 一个平凡至简的男子,喜爱文字,误把诗词当做生活。深信,人到一定年岁,走过闹市荒林,有些事自会清明如镜。所以,相遇不问缘由,相逢不问因果,各自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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