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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河悠悠东逝水/中国文化报

 棋中王 2019-11-08

卫河悠悠东逝水


□□李君鸿

    坐在秋天的室内,隔着一层玻璃,是无法体味到秋天的质地的。微凉的风和微暖的太阳,构成秋天一种独特的气质,唯有站起来,走出去,再走进去,进到秋天的实质,触摸秋天的肌肤,才能真正读懂这飘铺着落叶的季节。

    在这个秋天里,卫河尤其摆出雍容的姿势,不惊不诧地踱着步,自西南向东北一路舒缓地走下去。于晨曦里回眸,卫河镶着飘摇的芦苇缨子,嵌着两岸整齐排列的杨树,柔柔地闪着波光,映着对称的倒影,好似一幅怡然的天空下的水墨画。

    卫河的堤坝,早已被千年流水淘洗得空空净净。要么是紧贴地皮的草,要么是扭捏摇摆侧身照着倒影的柳,也或者是规整的绿麦田间插着一些整齐的杨树,很单纯地铺开,时时摇曳着等待季节以及我们走过。秋天的堤岸残绿中浸透着枯黄,黄土路更黄,泛着温热的秋的气息,将地上的叶子都烤干了。风将人的意象抽得很高,未着地的叶子,半空中看起来便活脱脱是个秋高气爽的样子。秋天的堤岸一片静谧。唯有我们三个追河人的自行车轮子喀嚓喀嚓地碾在干燥的叶子上,声音响得清脆,一直走,一直喀嚓喀嚓喀嚓,心底便不自觉地泛起一些些快乐,就像这些晒干了的树叶子一样的清脆的快乐,这便是秋天爆裂出的笑声吧!

    河岸上,一半儿的杨树还郁郁地保留着丛绿,一半儿的杨树却已经齐斩斩地被秋风把叶子折光了,唯留末梢上的几片,还一息尚存地迎风展着,却焦焦的样子。一整排树光溜溜站着,远远望去树尖尖上的残叶子像是无意甩上去一溜儿墨点,形成不规则的一条虚线,横陈在列兵似的枯树林上。树林站在堤坝上,堤坝压在河岸的麦田上,麦田守在河水上,河水勾着一条白色的碱边儿……于是,粗粗细细深深浅浅,无限叠加的曲横线组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对面的堤岸,像一层切面。竖起的树林子中,偶尔冒出两个孩子,披着晨曦踩着自行车,穿梭飞奔恍惚掩映,远远望去如刻出的一道剪影。待到想要掂起相机撷取这个瞬间时,他们已经无声地倏忽消失了,像是梦里现出的某个镜头。

    长堤漫漫,守护着卫河曲折绵延无尽。堤下的人们,安静地品味着一天天淡过的日子。那种无争,淋漓尽致地书写在他们半遮半掩藏于疏林中的农家小院里,写在他们悠闲放牧的羊群里,写在那个蓦然擦肩而过的遛鸟人的鸟笼子里,写在那一扇闲置在路边的旧石盘磨里,写在那只懒散小憩的狗所看护的庄稼地里,写在长满了蒿草砖粉木朽的荒芜老屋里。

    这些被时光定格的场景,安全而稳固,即便久无人迹,依然可以完好地摆在那里,没有人去破坏触动,只由其在岁月中静静地老去。

    卫河是安详的,卫河的人们也是安详的,可卫河的水却是不耐仔细端详的。这河水已经被浸成了墨蓝色,早已不能饮用。这是被无数个鼎立的大城市和无数个闪光企业们遍淘洗自己的满身龌龊熏染研磨而成的颜色。然而卫河依旧平静地自这些傲然的丛林里淡然穿越,毫无怨尤地收拾着他们的垃圾。只是卫河越来越干涸,每至无雨的季节,河床里裂开一条条缝隙,如同无数干渴皲裂的嘴唇在求助呐喊。

    河水在曲折绵延的小乡村间微微沉淀了一下脚步。河边的麦田依旧碧绿,未曾透出浇灌过卫河水拌着蓝汁的颜色和独特的气息,那种颜色和气息,只是无声地侵入人们的身体,无声地驻扎。穿越农村的卫河堤坝上,没有任何一个排污口朝向古老的河水,唯有在农村,她得到了最好的保护。

    卫河是河岸人的脉搏和血液。卫河是灌溉这里的生命的不息之水,千载流淌,养育了河边世世代代的人。然而如今,卫河只能作为一种象征,披挂着风霜尘埃,唱一支故水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的秋日残歌了。

    在这个秋天,卫水脱去了所有覆盖于她之上的残妆,抻展于阳光之下,所有曾经对她的亵渎垢染,皆曝光于天地之间。俯视卫水,那层墨蓝之上,唯有一行干净整齐的树,一坡平整的草,连同那间小小河管处沧桑的小屋与河边一截古老的断碑,一起静默地悉心守护这条悠悠的蓝色逝水,守望着一份人微言轻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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