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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油菜花

 良见 2019-11-10
       昨天是星期天,到了晚上,我便早早地回房准备休息。忽然想到幺舅家的二老表小二娃,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于是我拨了他的微信语音,想了想,又迅速取消了。一会儿,他又打过来了,用的是视频。视频中,他正在吃饭,但一眼就看得出,他不是在自己家里,也不是在别人家,身后的窗外是一大片陌生的低矮杂乱拥挤的房屋,不知是什么地方。他说,他在外面,在工地上,没有回家。

       幺舅六十多岁,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小名叫“平儿”,二儿子就是小二娃。幺舅和幺舅娘两个人都有病。幺舅曾动过手术,而幺舅娘则是体质差,慢性病。

       幺舅以前酷爱打牌。他家在场口上,离街上只有两三里地。他成了街上茶馆里牌桌上的常客,牌客名声也在当地不胫而走。

       到了四十多岁的时候,不知什么原因,幺舅竟然幡然醒悟,毅然离开了牌桌,去建筑工地打工,一干就是十余年,直到前几年上了年纪身体有病实在干不动了才回到家里。

       回到家里幺舅还是打牌,但他变了。以前打牌,那是真正的赌,打得大,打得昏天黑地,不分白天黑夜,不管不顾。而老了从工地上回家以后,打牌也沾钱,但那是小牌小赌,纯粹是老年人打发时间。为了省钱,中午也不是在街上吃,而是走路回到家里。

       回到家里的幺舅性情大变,更重情了。几年前有一次我去他家,一大早,他要上街买菜,竟然舍近求远,坐公交车去二十多里外的白花场。他说:“今天是白花赶场,好买菜些!”白花是一个大场镇,是以前管辖几个乡的区政府所在地。中午,他买回来的鸡鸭鱼肉做了满满一大桌的菜。

        吃了中午饭,我就辞别了幺舅他们要回家。没想到一向大大咧咧的幺舅这次要送我一程,我受宠若惊。我俩默默地走着,从他家出来,走一段公路就到了一座小山前面,然后走着石板路到山顶,又到了山的另一侧山脚下的公路边,我在路边等公交车,幺舅才停下了脚步。我心中暗暗诧异,幺舅这是咋啦?突然变得这样儿女情长?他让我突然想到了姑婆去世那年春节她送我们离开她家时的情景。那年春节里的一天,天空阴沉沉的,寒气袭人。我和父亲去跟姑婆拜年,吃罢午饭,就要离开姑婆。她见留不住我们,就执意要送我们。以前她要送我们好远一段路,可是,那时她已重病缠身走不动了,只能拄着拐杖,一袭黑衣,一头花白头发,伫立在门口的水田边,望着我们渐渐远去的背影,久久不愿离去。我心里一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次幺舅送别了我以后,两年前,我又去过幺舅家一次。去年,小二娃在电话里告诉我两个消息。第一个是好消息,是他二爹的孙子国庆节结婚。一个则是不好的消息,是这一喜事之后,他二爹以及他父亲又先后住进了医院。我心里十分忧伤。那时,已近春节,油菜花又开始开放,微信群里、朋友圈中,人们又在晒自己拍的油菜花的照片。以前,我几乎每次去两个舅舅家的时候,公路边和他们家的周围,都是一片一片无比艳丽的淡黄的油菜花,带给我春天的气息,带给我欢乐和希望。而在那段时间里,我却不想看油菜花,对它了无兴致。两个舅舅临近春节还没出院,不敢想象他俩在病床上的憔悴的模样。

       二舅住院,看护他的,是他的才过门不久的孙媳妇。去年,二舅的孙子一结婚,完成了一大人生大事的二舅,就再也支撑不下去了,一下子倒下了,住进了医院。二舅很能干很坚强,也命运多舛。当了一辈子的包工头,从未被困难难倒过。自己的两个儿子先后去世,如此沉重的打击也未击倒他,他挺过来了。到了老年,他竟然在自家门口的公路对面建起了猪舍,当起了猪倌。二舅的孙媳妇是医院的护士,在她所在的医院照看爷爷也很方便。二孃(二舅的老婆)照看家里离不开,孙子又在外面打工还没回来。二舅住了一段时间的医院,想回家,可是,在家呆了几天又不行了,于是在春节前又回到了医院。

       幺舅的两个儿子,我跟大的“平儿”关系更密切更好些。平儿当初当兵,我俩还有书信往来。他从部队回来后,联系就少了。前些年,平儿在家搞稻田养鱼,收入还算不错。平儿的老婆脑子有点小毛病,不很正常,一发作起来,不管是谁,就一通乱骂。幺舅娘总是在事后劝她:“别那样,会让人笑话的!”平儿只有一个孩子,是个女儿,在读高中,住校。平时,他在做庄稼之余,也跑跑两轮生意。他老婆在家里开了个小店,还摆了一张牌桌,也接收缝补衣物一类的小活。到上午10点,她就到幺舅娘跟前打声招呼:“妈,今天中午我和平儿就在你这里吃哈!”有时,没打招呼,幺舅娘中午饭做好后,他俩也照样坐上桌。

        而今,小二娃也不小了,40多岁了。他离了婚,老婆走了之后,给他留下一个儿子,名叫阳阳。如今,阳阳已16岁,在读职高了。小二娃一星期给他300元生活费。

       小二娃一直在外面打工,在省内外干过保安等,但主要还是搞建筑。他后来也曾经找过一个对象,但过了一段时间两人又分开了。

       “小二娃比他哥平儿有孝心多了!”幺舅娘谈起她的两个儿子时这样说。

       我问小二娃:“有存款没得?”“哪有钱存啊?”小二娃说,“钱够用就不错了!”我有些不相信。小二娃现在自贡一建筑工地上干活,夏天时每天骑两轮回家。“建筑工地上,零工是300元一天,技术工是500元一天。”小二娃这样告诉我。这样算下来,一个月干满30天,少说也有9000元啊!“怎么会一点钱都存不上呢?”小二娃说,平时,他的钱要拿回家给父母花,给父母看病拿药。“父母的医药费用,全部是我一个人出的。”小二娃说。

      去年,幺舅住院一个多月,一直是小二娃在病床前守护,医疗费也是他一个人出的。小二娃曾对哥哥说:“你也要出钱!”但平儿说他没钱。小二娃也对父亲说过:“你有两个儿子!”“他为此气了10多天!”小二娃无奈地说。

       不过,小二娃似乎不像我一般忧伤。他热情地邀请我:“明年春天回家过来喝酒!我又给你找了个表嫂,是王场的,人家才40多岁,都当祖母了!到时,你尝尝你表嫂做的菜。”明年春天,又将是美丽的油菜花开满山野了。

                                                                                                                                   王良炬   2019年11月10日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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