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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第一巨贪团伙养成记(万字长文,惊心慎入)

 光辉rlbr1vjwmb 2019-11-20

肖公子在此 肖公子知否

大明第一巨贪团伙养成记(万字长文,惊心慎入)

刘瑾

职业:明朝正德年间宦官;

学历:文盲;

职位:最高为“司礼监掌印太监”;

任期:四年。

刘瑾在出任“司礼监掌印太监”职位的四年任期内,合计贪污赃款黄金250万两,白银6500万两,还有珍珠玛瑙等无数的细软,奇珍异宝。如果以大米价格作为标准折算,刘瑾的财产如果放到今天,应该有960亿元左右

也就是说刘瑾这四年任期内,每年受贿贪污侵占240亿,折合每个月要受贿贪污侵占20亿元,平均每天要贪污6700万元,以八小时工作制计算,每小时贪污837万。当然贪污这事,有时候加班加点也干了,以十二小时计算,刘瑾平均每小时贪污558万,每分钟贪污9.3万。

按银行业的点钞技术测评标准,10分钟32把,一把100张,也就是说数钞票一分钟也就3.2把,320张,按百元大钞计算,也就是3.2万元。

刘瑾,真正做到了贪钱的速度,比你数钱都快。

无怪2001年,《亚洲华尔街日报》曾将刘瑾列入过去1000年来全球最富有的50人名单。

刘瑾之后,全球多少贪官污吏?

除了和珅和大人勉强和他比肩外,其他再也没人能超越他的贪污纪录。需要注意的是和珅掌权近二十年,贪污时长是刘瑾的五倍。

也就是说刘瑾的贪污效率,远远超越了和大人,是毫无争议的全球第一。

刘瑾,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凡人,他五十五岁前不过是一个奴才,天天只会伺候人而已,掌权四年而已,是怎么样缔造出这样一部高效的、肆无忌惮的、巨额的贪污机器的?

刘瑾生命里的前五十五年,《明史》里只有两句话,第一句讲了刘瑾的出身:本姓谈,六岁时被太监刘顺收养,后净身入宫当了太监,从此改姓刘。由此不难想象,刘瑾出自一个非常贫困的家庭,以至于穷的要把孩子送给太监收养,而在刘太监的指引下,刘瑾也成了太监。

然后《明史》第二句话记载了他漫长的几十年太监生涯里的唯一一件事:弘治年间犯了罪,依法当被处死,后得赦免,其后得以在东宫侍奉后来的正德帝。

五十五年时光,就只有这两句话,这充分说明了刘瑾生命中前五十五年的无足轻重与卑微,但这两句话背后隐含的信息含量是巨大的。

人们在关注、研究一个人时,往往总关注他成功的那一刻、看他光鲜亮丽的时候、看他的掌权岁月、黄金时代,但生命其实是均衡的,在人的生命里没有一分一秒是轻易度过的,没有低潮的积累与蓄势,更不会衬托出高潮的蓬勃与力量,这五十五年的空白反衬到刘瑾当权后,别有一种恐怖感。人们关注刘瑾,往往着力于他当权后的跋扈与嚣张,着力于刘瑾的权倾天下,着力于刘瑾通过贪污获得的惊人财富,但这空白的前五十五年的人生路其实已经铺垫好了他的归宿。

一个无文化、少教育,从小到大、到老,都只在奴才堆里厮混的人,会突然有一天爬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负责治理整个国家?这放在当代政治里几乎是一种不可想象的荒谬,理智的人谁会相信这个荒诞的故事会成真?

在一个正常社会里,职业官僚需要多少年的培训磨炼才能走上重要岗位?按照明清官制,对官员们三年进行一次常规考核,如以正七品县令作为官场起点,如果一切顺利、每次考核都能顺利升迁的话,最快需要二十七年,才能升到从二品级别,获得中央政策的参与制定权力。

如果期间出现一些波折、遇到一些挫折,几次考核不过关、升迁无望,那就是终生与参与帝国大政无望。这种极其漫长、穷尽一生的官员升迁体系是非常残酷的,但正是这种极其残酷的竞争体系,让最终通过这一体系升迁到顶端的大员们各个都是经验丰富、智力超群之辈。任何时候,治国平天下对当政者的智力和经验、管理能力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而官僚系统正是常态社会里,选拨出合适人才的最有效途径。

而刘瑾就因为伺候了正德帝,就爬到了执掌帝国大政的位置上,我们先抛开道德层面的质疑,仅从能力方面来看,可以想象刘瑾会是怎样的肆无忌惮和缺乏经验。以刘瑾四、五十年的奴才身份,突然就一步登天、凌驾在六部三公之上,对朝政指手画脚,可以想象会在朝堂之上、江湖之中引发多么巨大的反弹与不屑。

这一问题倒不能只归咎于刘瑾个人,有明一代,刘瑾之前就有大太监王振、汪直,刘瑾之后有大太监魏忠贤……

在明代之前,汉唐各朝的阉祸也是源远流长。但比较而言,明帝国的阉党为祸之烈,在历朝也是罕见的,因为汉唐时代还都有当朝丞相作为文官领袖,以相权与帝权相制衡,但大明帝国从开国皇帝朱元璋起就废掉了丞相制度,文官们只能以内阁、阁臣的身份辅政,帝权得到了极大提升,而文官集团的权力有所收缩。

所谓权宦无不是假借帝权干政,帝权的无制约提升,自然为宦官干政火上加油。这也使得大明帝国的文官集团从开国到亡国,一直与宦官当权不是妥协投降,就是做着坚决的抵抗,宦官集团与文官集团始终难以走到一个和谐的局面之上,大明时代仅有如遇到冯保那样相对明理的太监,尚可以与重臣张居正形成稳定的权力协作,而遇到刘瑾、魏忠贤之辈,文官集团往往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抛出斑斑头颅血。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宦官们依托与皇帝的亲密关系飞黄腾达,尽管宦官们看起来气焰滔天,文官们看似处于下风,但有着精密组织的官僚系统、有着高超学识的文官集团,可以用漫长的耐心和帝国那无穷尽的事务与宦官的对抗,皇帝的恩宠总是会衰减,所以毫无例外,这些权宦虽然都曾显赫一时,但最后都失败了,失败后重新换了新的太监慢慢爬升。如同他的前辈与后继者,刘瑾的失败本身就是一起命中注定的事情,是一个大概率事件。

尽管轨迹是注定的,但让刘瑾失败过程却是如此的艰难,在刘瑾当政的四年时间里,他通过贪污受贿成为了当时的首富,在他当政的四年时间里,他以滔天权势,让明朝的整个文官系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刘瑾登上历史舞台的前奏是这样的……

公元1505年,即大明弘治十八年,大明中兴之主、弘治帝朱祐樘驾崩于乾清宫,年仅36岁。

他在弥留之际召内阁重臣刘健、李东阳、谢迁等入乾清宫接受顾命,命传位于皇太子朱厚照,并叮嘱诸位大臣说:“太子人很聪明,但是年龄还小,又好逸乐,诸卿要好好辅佐他,使他担当起大任,朕死也瞑目了。

最后他给太子朱厚照的嘱咐是“任用贤臣”。

对专制国家来说,皇帝的驾崩永远都是最危险的时刻。因为你不知道接班的哪位是怎样的一种做派。

公元1505年5月,北京已是暮春时节,春暖花开。

十五岁的少年朱厚照在太监的引导下,坐到了奉天门专设的御座之上。

钦天监设定时鼓,尚宝司设宝案,教坊司设中和韶乐,但那韶乐只供陈设之用,设而不奏。当天早上,已经派遣官员祭告了天地宗社,朱厚照也身穿孝服完成了祭祀礼仪,此时需要丞相率百官以下及都民耆老,拜贺舞蹈,呼万岁者三。

到钦天监算定的吉时之后,钟鼓齐鸣,朱厚照换好了皇帝衮冕,而侍仪司则设表案于丹墀内道之西北,刘健、谢迁、李东阳为首的文武百官则拜位于内道东西,百官皆穿最盛大、正式的朝服。

午门内,单设捧表、展表、宣表官位于表案西。

还专门设有纠仪御史二人于表案南。专门负责纠察文武百官、参与仪式人等是否合规。

三通鼓后,刘健、谢迁、李东阳帅百官进殿参拜。

朱厚照穿皇帝衮冕升御座,此时鼓乐大作。

文武百官在鼓乐声中,俯首下拜,拱手加额,呼万岁者三。

从这一刻起,这位十五岁的少年就成为了帝国的主宰,正德帝时代开始了!

正德帝刚一登基,刘瑾、张永、谷大用、马永成、丘聚、罗祥、魏彬、高凤这八名太监就得到了新皇帝的宠爱,被外界称之为“八虎“,虽名为八虎,但这一词汇只是社会舆论对这八人骤然富贵的嘲讽与描摹,舆论词汇虽有时盛行一时,但真正缺乏自洽的逻辑,其中从始至终,这八人的生平与作风都是相差甚远,远远没有达成为一个统一的政治集团,看似八虎,其实各行其是,文官集团最后也正是利用八虎之间的矛盾,借着八虎中张永之手,这才把刘瑾拉下马的。

八虎中张永、丘聚、谷大用等人都和刘瑾关系不佳。张永是保定新城(河北新城县)人,成化年间时入宫,弘治时侍正德帝于东宫,正德初年升御用监太监。丘聚最早为内侍, 正德元年(1506年),丘聚掌管东厂,颇恣肆。谷大用在八虎中也是出了名的跋扈。

这八虎除了在面对文官集团的猛烈攻击时为了活命短暂的团结过几天后,彼此多是各行其是。八虎当权后彼此间矛盾也颇多,刘瑾当权没多久,就把八虎之一的丘聚斗垮了,将其调到南京守陵;六年后,刘瑾之所以会倒台,还与八虎之一的张永作用密不可分。张永、谷大用终正德一朝,都是倍受正德宠幸,政治生命远比刘瑾长久。

在刘瑾等人的引导下,正德帝玩得很离谱。先是在故宫中模仿街市的样子建了许多店铺,让太监扮做老板、百姓,正德帝则扮做富商,在其中取乐。又觉得不过瘾,于是又模仿妓院,让许多宫女扮做粉头,正德帝挨家进去听曲、淫乐,把后宫搞得乌烟瘴气。虽说政治和妓院是最肮脏的所在,但如正德帝这样直接把紫禁城改造为妓院的,二十四史也真是绝无仅有。

面对正德帝这种玩法,弘治帝留下来的老班底绝无容忍的可能。

先是英国公张懋在上奏中开始提及:“仰惟皇上嗣位以来,日御经筵,躬亲庶政,天下喁喁望治。迩者忽闻宴闻之际,留心骑射,甚至群小杂沓,经出掖门,游观园囿,纵情逸乐,臣等闻之,不胜惊惧。”

说白了一句话,我们都等你上任后带着大家干活呢,结果你就知道玩、胡闹。

皇宫改妓院后,正德帝还不满足,还开始微服出宫,自觅淫乐了。

吏科给事中胡煜也对正德帝不重视学习、玩物丧志的行为提出规谏,他说:“君值英妙之年,正力学之时,但儒师日讲之时,课业未毕就有鸿鹄之思,几席研读未几,忽生逸乐之想。”他提醒正德帝,身为帝王,一念之不纯,一动之失中,都会产生极大影响。他劝正德帝应灭游玩之志,正心以视朝廷,力图天下之治。

看到这些臣子的奏章不起作用,顾命大臣、大学士刘健也出手了,上疏指出,陛下近日以来,视朝太迟,免朝太多,奏事渐晚,游戏渐广。

刘健进谏的核心内容主要是要求正德帝做到以下几点:

一、无单骑驰驱,出入宫禁;

二、无频幸监局(内官太监办事机构),泛舟海子(京郊游览胜地之一);

三、无事鹰犬弹射;

四、无纳办侍进献饮膳。

但你说你的,我做我的,正德帝在刘瑾等八虎的引导下,玩自己的,根本不把群臣的谏言当回事。

要知道正德帝的父亲——弘治帝堪称是明代中叶最为励精图治的贤君。他即位后,首先裁抑宦官及佞幸之臣,太监梁芳、外戚万喜及其党羽均被治罪。又淘汰传奉官2000余人;罢遣禅师、真人等240余人;佛子、国师等780人,被追回诰敕印仗,遣归本土。并调整内阁班底,罢免了不学无术、依附权要的阁臣万安、尹直等人。

弘治帝在位期间,勤于理政,选用贤臣,当时被任用的徐漙、刘健、李东阳、谢迁、王恕、马文升和伦文叙等人,都是正直忠诚的大臣,在弘治一朝发挥了较大作用。

弘治帝本人也很勤政,常召阁臣至文华殿,让大家共议大臣的章奏,写出批词后,自己再批改颁发。所以,阁臣李东阳高兴地说:“天顺以来,三十余年间,皇帝召见大臣,都只问上一二句话,而现在却是反复询问,讨论详明,真是前所未有啊!”

弘治帝对臣下宽厚平和。早朝的时候,弘治帝亲御奉天门,大臣们言事,要从左右廊庑入门内面君而奏。有的大臣因地滑,行走失仪,弘治帝从不问罪,奏本中有错字也不纠问,经筵讲官失仪,他还宽慰数词,不使其慌恐。有一年冬天,弘治帝夜晚坐在宫内,觉得天气寒冷,就问左右内臣:“现在官员有在外办事回家在路途的吗?”

左右回答说:“有。”

他又说:“如此凛冽且昏黑,倘廉贫之吏,归途无灯火为导,奈何?”遂传下圣旨,命今后遇在京官员夜还,不论职位高低,一律令铺军执灯传送。对臣子算得上关心体贴。

弘治帝在生活上也能注意节俭,不近声色。他一生只有张皇后一位妻子,不曾有其他妃嫔。弘治元年(1488年),出使明朝的朝鲜使臣卢思慎,曾对朝鲜的国王说:“先皇帝(成化帝)或于用人,间以私意,今皇帝(弘治帝)性不喜宝玩之物,虽风雪不废朝会,临群臣皆以丧服(居丧期间),惟祀天祭用黄袍,臣等慰宴时不奏乐,不设杂戏,劝花置于床上而不簪。大抵先皇帝弊政一切更张矣。”

成化帝生前爱穿用松江府所造大红细布裁制的衣,每年要向那里加派上千匹。而这种织品用工繁浩,名虽为布,实际却用细绒织成。弘治帝当时还是太子,内侍给他送来新裁制的衣服。他说:“用这种布缝制的衣服,抵得上几件锦锻衣服。穿它太浪费了。”遂谢而不用。他当了皇帝后,下令停止为皇宫织造此布。

由于他宽厚仁和的政治品行使得弘治一朝出现了君子众多、君臣关系融洽等政治特色,为这一朝带来了美誉,在位期间“更新庶政,言路大开”,使成化朝以来奸佞当道的局面得以改观。

由于弘治帝励精图治,使明朝再度中兴盛世,国家政治清明、经济繁荣、百姓富裕、天下小康,是明代历史上经济繁荣、人民安居乐业的和平时期之一。所以后世史学家称其为弘治中兴。

弘治中兴的老班底,遇到“八虎”,这种碰撞、鄙视、对立感可想而知。基于弘治朝的基本良好的朝堂氛围,这些大臣不可能对正德帝以及八虎的所作所为不闻不问、无动于衷。阁臣刘健、谢迁、李东阳那是一个以中兴为底蕴的辅政班底,刘瑾等人则完全是不学无术,只会伺候主子开心的奴才;阁臣们是盼望正德帝能够天天早朝,如弘治帝那样宽厚勤政,而正德帝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在毫无制约的情况下,可以跑马、走狗、玩女人,可以有大把的奴才奉承着,他可能一心扑在帝国的工作上吗?

正德帝登基后观察期结束后,也就是正德帝登基仅仅一年而已,文臣集团实在无法容忍正德帝和八虎的胡作非为,这是帝国施政方向性的抉择,于是以内阁大臣为首的文官团伙对刘瑾发起了生死对决。

当时内阁有三位大臣组成,首辅刘健时年七十三岁,身为少师兼太子太师,任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为明朝中期重臣,海内人望,士林领袖。

谢迁时年五十七岁,为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谢迁仪表堂堂,相貌俊伟,办事坚持原则,为人光明磊落,遇事明了,处理迅速,善于据理论争,也是一时人杰。

李东阳五十九岁,李从小就有神童之誉,读书一目十行,“以文章领袖缙绅”,为少傅兼太子太傅,李虽然贵为内阁大学士,性格平易近人。

这三人当时在大明朝堂中可谓是超重量级人物,都是前朝弘治帝亲手提拔的重臣,还曾被皇帝赏赐蟒衣,这也是明朝内阁大臣受赐蟒衣的开始。由这三位联手出击,按常理说,以正德帝刚刚登基立足不稳,刘瑾说到底不过一宦官身份,绝难抵挡。

刘健、谢迁、李东阳先后劝谏正德帝远离小人、勤于政事、罢黜刘瑾等,但正德帝都置若罔闻。

见首辅三大臣开火后,满朝文官也开始跟进,户部尚书韩文等多位尚书、御史纷纷上书,但正德帝还是无动于衷。

直到任五官监候的杨源以星变灾异示警,“自八月初,心宿中星动摇不止,其占曰:人主不安,国有忧。意为陛下游猎无度,以致然也。远宠幸,亲元老,以弭灾变。”意思是:大角、心宿中星动摇不止,警告正德帝;以北斗第二、第三、第四星亮度下降,警告正德帝有后妃不得其宠、不爱百姓、号令不明的过失。

这杨源自幼学习天文,职位虽然很低,不过是五官监侯,一个微末小官,但这个官位负责天文事务,是苍天与人间沟通的桥梁,具有独特的话语权。

在对刘瑾的第一波攻击中,各位重臣的奏折,正德帝都无动于衷,就是看了杨源的奏章,才有了将刘瑾调出大明中央的念头,在天象示警的威压下,正德帝才稍有所动,派大内司礼监太监王岳彻查此事。

司礼监是明朝内廷特有的建置,居内务府十二监之首,二十四衙门之首。明中叶以后,常常由司礼监秉笔太监代行“批红”大权,“批红”就其权力性质而言,属于最高决策权,是实现皇权的一种方式。

司礼监已将宦官各衙门的主要权力集中到自己手中,举凡镇守太监的调派,同三法司录囚,提督京营、东厂等大权皆归属司礼太监。

在组织形式上,司礼监已形成为一个以掌印、秉笔太监为首脑的和内阁部院相对应的庞大的官僚机构。司礼监实质上成为内廷的另一内阁,其掌印太监实际已成为与内阁首辅对柄机要的“内相”。

在明朝历史之中,有过司礼监和内阁激烈冲突的时代,也有双方密切配合的时候,比如后世的张居正与大太监冯保。举凡两者密切配合时,均为政治海晏河清之时,凡两者争斗频频,则国无宁日。

此时的刘瑾还只是二十四衙门之一钟鼓司的首领太监,其地位远逊于司礼监太监。

司礼监太监王岳当时的口碑还算不错,司礼监此次介入调查,可以算是文官系统斗争的初步胜利。

司礼监王岳、陈宽、李荣三位太监,在正德帝的授意下,与刘健、谢迁、李东阳内阁进行了沟通谈判,司礼监提出的意见是(作为后世之人,仅从故纸堆里研究推论,我们已经无法明晰这一处理意见究竟是源于正德帝自己,还是司礼监的判断)将刘瑾遣居南京,也就是把刘瑾从权力中枢里赶出去。

明朝自明成祖后,一直奉行北京、南京的两京制度,南京还有一套中央系统,同样配备了六部官员等,也有大明帝国开国皇帝朱元璋建造的大明皇宫,也留有太监值守,但南京的官僚班子只具有象征意义,毫无实权,如果把刘瑾调到南京,就等于是把刘瑾打入了权力冷宫。

但刘健、谢迁、李东阳对此议案并不同意,刘健觉得既然已经可以把刘瑾驱逐出中央,那说明胜利曙光已经在望,面对即将到来的胜利,应该做到彻底的斩草除根,刘健等人坚持要诛杀刘瑾。

双方谈判非常激烈,司礼监太监一日之内往返三次,在内阁与正德帝之间传递消息。王岳对刘瑾也比较厌恶,在献言建议之中,都鼓励正德帝按照内阁的意见办,将刘瑾处死。

可以说内阁、司礼监两大权力机构此时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那就是让刘瑾死!两大权力机构联手行动,刘瑾看来绝难逃出生天。但出乎意料的是,仅仅在一夜之间,大翻盘了!

当时是刘健、谢迁、李东阳三位阁老发难于前,文武百官相应于后。户部尚书韩文已经带领六部九卿的官员写好奏章,奏请正德帝诛杀刘瑾了,那奏章需要各部官员联署。

此时的吏部尚书是焦芳,焦芳这一年已经七十二岁。焦芳此时尽管已身居高位,但他行为粗鄙,识见浅薄,他的一生颇为士林所不齿。

年轻时焦芳被授予编修官,进行侍讲。任满九年后,应当晋升学士。有人对当时的大学士万安说:“像焦芳这种不学无术的人,也能当学士?”

焦芳听到这种议论后,放出话去,“这肯定是彭华(焦芳的同事)在离间我。我如当不上学士,就要将他刺杀在长安道中。”文人为了升迁与否,彼此攻讦并不稀罕,但直接放话就要杀人的却是不多见,由此可见焦芳为人粗鲁,确无文人做派。

半生跌宕、宦海沉浮后,轮到刘健、谢迁、李东阳内阁当权,焦芳与刘健、谢迁的关系都非常之差,他恨刘健压制自己,便每天当众谩骂首辅刘健。刘健的批文不合他的心意,便提笔抹去。

焦芳还给朝廷提过几次御边的意见,企望能被采纳,但被谢迁压了下来,焦芳对此也是破口大骂,对谢迁也恨之入骨。

内阁就三位大臣,焦芳已经与两位重臣公然撕破脸了。按照焦芳的形式逻辑、声誉,以及七十二岁的年龄,可以说是再无上升空间。

但焦芳想出了另一条升迁之路,那就是逢迎新君。

正德帝上台后,开销无度,有一次朝会上户部尚书韩文说财税不足,几位廷臣都认为理财无奇术,唯有劝皇上节俭。

焦芳知道左右有人窃听,便大声说:“百姓家庭尚需要费用,何况皇上!谚语说‘没钱就捡旧纸’。现在天下拖欠隐漏的租税不知有多少,为何不去检查追索。而只说要削减国家开支?”

正德帝听说此语,心中大喜,于是升焦芳做了吏部尚书。让焦芳跨入了重臣序列。

焦芳知道自己尽管已经位列尚书,但刘健、谢迁对自己并不满意,彼此积怨颇深,迟早都会出手把自己参掉的,只要刘健、谢迁当权,自己就永远会处在被罢黜的危机之中,要想站稳脚跟、甚至更进一步,那只有先下手为强,趁着内阁三大臣忙着处理刘瑾、无瑕顾及自己的空挡,必须做出选择!

看完群臣要求罢斥刘瑾的奏章、联署完自己的名字后,焦芳暗暗把奏章内容偷偷通知了刘瑾。

知道自己命悬一线之后,刘瑾立刻集结了八虎,连夜在正德帝面前哭诉,正德帝不过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年轻人,刘瑾这八个人都是陪他从小成长的人,熟悉的如同家人一般,看着刘瑾他们连连哀求,正德帝实在是下不了杀他们的狠心。

就在正德帝犹豫的生死时刻,刘瑾发表了他一生中最为重要的演说,鞭辟入里的切入了正德帝的内心,从而挽救了自己的生命,成功从败部复活。

刘瑾知道正德帝之所以被说动要杀自己,首先源于正德帝内心对内阁三大重臣的敬重,那是自己父亲留给自己辅政的三位重臣,是海内人望、士林领袖,正德帝尽管行为无度,但正德帝还是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的,他知道三大重臣的意见在当时会有多么大的影响力。

要想败部复活,就需要切断正德帝对三位阁老的那一点敬重之心,所以刘瑾首先从这一点入手,开局先说:陷害奴才等人的就是司礼监的太监王岳,王岳勾结内阁大臣,就是想限制皇上出入,王岳知道我们忠于皇帝,从太子时就跟着皇上,不会被他左右,他嫉恨我们,所以他才先要把我们这些人除掉。

这句话切入点很妙,回避了内阁重臣对刘瑾的攻讦,直接把矛头指向了王岳。刘瑾肯定计算过,在正德帝的心中,刘健、谢迁这些内阁重臣是有分量的,刘瑾一伙也是有一定分量的,正德帝一直在内阁和刘瑾团伙中取舍不定。但相比而言,王岳的分量那就差很多了,他在正德帝的心中无足轻重,打掉他,正德帝不会过于在意。

而司礼监太监王岳在此次倒刘之役中,虽然一直都处于从属角色,但他的位置是最重要的,王岳是文武百官与皇帝的连结点,是内廷与外廷的交汇处,刘瑾知道只要打掉王岳,内阁与内廷的联系就会被切断,正德帝就会全盘落入自己的控制之中,正德帝的起居、奏章、一举一动都将落入自己的眼线手里,只要控制严密,皇帝再也不会轻易受到外臣的影响。

看着正德帝心中的天平有所摇动,刘瑾接着说道:“况且飞鹰猎犬何损于国事?如果司礼监任用得人,这帮文官怎敢这样!”意指司礼监借题发挥、小题大做,王岳这就是要勾结大臣胁迫皇帝。

“倒刘事件”原本事关国家政治方针,事关皇帝勤政问题,至此已经被刘瑾转变为司礼监王岳勾结大臣的逼宫之举。

年轻人往往有一种过度的敏感和自尊,十六岁的正德帝感觉自己被王岳和重臣们欺瞒了,自己不过是喜欢打猎而已,这样一点人生喜好就被放大到了国家兴亡,原本自己就在压抑情绪之中,年轻人的叛逆情绪、年少轻狂的无知瞬间被刘瑾的言语引燃,正德帝勃然大怒,马上命刘瑾掌管司礼监,丘聚为东厂提督,谷大用为西厂提督,张永总管十二团营兼神机营,魏彬督三千营,这就是把内廷、特务组织、京城卫戍大权全部交由刘瑾等八虎掌握,并连夜收捕原司礼监太监王岳和范亨、徐智发往南京充军,与文官集团互相配合的内廷成员被一网打尽。

第二天早上,大臣们还沉浸在倒刘已经成功的氛围之中,蛮以为再加一把劲,就可以把已经确定要去冷宫的刘瑾送上断头台,可结果是天变了……

一夜之间,刘瑾已经爬上了内廷权力的顶峰,内务府十二监之首司礼监已经落入刘瑾囊中,“批红”大权已为刘瑾掌控。

此时正是正德元年(1506年)十月,属于刘瑾的权力时代开始了。

刘瑾及其党羽掌握了各个核心权力部门后,没有给文官集团留下任何喘息之机,迅速开始反攻。

面对王岳的被免、八虎的得意,面对急转直下的局面,刘健、谢迁、李东阳为首的文官团队也不甘心认输,由此三大阁臣再度提出总辞,意图以退为进。

但正德帝此时已经把维护皇帝权威作为了第一要务,在刘瑾的支持和鼓励下,年轻正德帝要向阁臣宣誓自己的独立与强大,自己已经不是依赖于朝臣的、幼不经事的青年人,而是一个独立、强大、不容冒犯的皇帝。于是,刘健、谢迁的辞呈被批准。李东阳在此三人中,性格最为圆滑,相比起来,也就是他与刘瑾在面子上还算能过得去,所以被特意留任,以维持中央机构的正常运转。

三天以后,在此次倒刘运动中,为刘瑾立下汗马功劳的吏部尚书焦芳被提拔入内阁。焦芳押对了新的权力中心,刘健、谢迁的出局,终于为自己打开了上升通道。

刘瑾对自己的老对头也秉承斩草除根的传统,秘密派人追杀原司礼监太监王岳、范亨于发配南京的途中,将徐智手臂打断。

一个月以后,在正德元年十一月底,刘瑾一伙再度出手,文官集团的另一位核心人物——户部尚书韩文被罢免。

中央级大佬的人事调整,自然引爆了官场,刘健、谢迁、焦芳、韩文都是为官一生的人,各派系的门生故吏、老友新朋遍布中枢外省,枝枝蔓蔓,牵连深广,巨变当头,这些官员们或愤然出战、或沉默不语、或挂冠求去、或改换门庭。

随后,给事中艾洪、吕羽中、刘及,南京给事中戴铣、御史薄彦徽等二十一人或独自具名,或几人联名,上疏请求保留刘、谢二人。

这种公然对抗皇帝权威的上疏,引来了正德帝的暴怒,正德二年闰正月初六日,杖给事中艾洪、吕羽中、刘及、南京给事中戴铣、御史薄彦徽等二十一人于宫前阶下。戴铣死于杖下。

御史蒋钦被廷杖三天后,单独再上疏,继续揭发刘瑾,揭批刘瑾公然索贿、贪腐,此奏折呈上后,蒋钦再次被罚刑杖三十,并逮捕入狱。

又过了三天,蒋钦第三次上疏,据记载,蒋钦写奏章时,灯下传来啾啾鬼声。蒋钦知道这第三份奏折呈上后,必将是杀身之祸,这鬼声是自己的祖先在警告他,但蒋钦不为所动,整理衣冠站起说:“果真是先人的话,何不高声告诉我呢?”

话还没有说完,就有声音从墙壁传出,声音更加凄厉。

蒋钦叹道:“我已许身与国,便只能行忠义之事不顾私人,如我沉默则有负国家,而使得先人受辱,还有什么比这更不孝的呢!”

于是蒋钦重又奋笔写到:“死则死矣,奏章不能再改了!”那莫名的声音随即停止。

第三次上疏,果然引来第三次廷杖,这次蒋钦被打三天后,再也无力上疏,死于狱中,时年四十九岁。

就是这样的惨烈刑罚,依然没有阻挡文官们前赴后继的反抗与斗争。

二月二十四日,杖御史王良臣于午门,御史王时中在都察院受刑。

守备南京武靖伯赵承庆、府尹陆珩、尚书林瀚,都因传递吕羽中等人弹劾刘瑾的奏疏而获罪,陆珩、林瀚被勒令辞职,赵承庆被削去一半俸禄。

事到此时,内廷司礼监已经全部洗牌,阁臣局势已经天翻地覆,诸多文官们纷纷落马,朝局如此,自然是大局已定,文官集团已经陷入全面溃败。这是一场明朝十几年未有过的朝局大变动,这种变动对某些人是危险,对另一些人也许就是机遇,这样的危局与盛宴里,谁愿意错过?又该站在哪一边?

看到刘瑾的强势上位,大批官员开始倒向刘瑾的怀抱。除了早早站队押宝的焦芳之外,吏部主事张彩可谓其中的典型,张彩在官僚群体中的口碑非常好,“高冠鲜衣,貌白晳修伟,须眉蔚然,词辩泉涌。”属于又有高颜值,又有才能的官员。他刚开始当官的时候,“屡有直声”,以正直见长,人又风流倜傥,为上下所推服。

这张彩一开始并不想与刘瑾有太多牵连,采取了避而远之的态度,但最早倒入刘瑾阵营的焦芳紧抓他不放,以张彩与刘瑾是同乡为缘头,极力向刘瑾推荐他。等到张彩拜见刘瑾之时,也做了刻意装扮,戴高帽、穿鲜艳服装,他脸色白皙,身材修长俊美,须眉浓密,词辩如泉涌。刘瑾非常敬佩和喜欢,握着张彩的手舍不得放开,连连称赞说:“你真乃神仙一样的人物,我何幸得以遇到你!”有了刘瑾的加持,张彩就此仕途恒通。

副都御史刘宇,那可是刘健亲自提拔过的人物,也是当朝三品大员。按照明朝管制,御史正是负责监察朝廷、诸侯官吏的失职和不法行为的,刘宇作为御史系统的重要领导,不但未能与刘健同仇敌忾,反而成为了刘瑾手中的一把利刃,就是他亲自出马,帮刘瑾钳制御史们,“有小过辄加笞辱”,彻底帮刘瑾封住了御史们弹劾的汹汹诸口。

这刘宇对刘瑾也是重金贿赂,那时候刘瑾刚刚掌权,收受的贿赂都不过数百金,胃口还不大,刘宇是第一个行贿数额达到万金的官员,刘瑾第一次单笔受贿万金以上时简直喜出望外,不由的赞叹:刘先生何厚我。

收了重金后,刘瑾也是真办事,转头就把刘宇提拔为了兵部尚书加太子太傅。兵部尚书是二品,且为六部大员,太子太傅是从一品,更是荣誉性官职,都是海内人望、士林领袖才有资格。刘宇投靠阉党后,真可谓飞黄腾达。

副都御史曹元也是阉党中的重要人物,正德帝登基之前,刘瑾还在东宫里伺候太子,还未掌权,此时曹元就已经和刘瑾有了交道,刘瑾掌权后更是就此相识,一路青云,在刘瑾的加持下,直到入阁,成为吏部尚书(正二品)兼文渊阁大学士。

这些三品大佬级的官员尚且如此,各个层级官员那忙着钻营刘瑾门路的更是不计其数。

正德二年(1507)三月,刘瑾厘清政局后,还做了一次盖棺论定的批判大会,把所有反对过刘瑾的官员们汇集了一份名单,定为奸党,然后召集群臣,让他们都跪到金水桥南,宣布了所谓的“奸党”名单,昭告天下。

名单五十三人中:

内阁大臣则有大学士刘健、谢迁;

尚书则有韩文、杨守随、张敷华、林瀚;

各部属官则有郎中李梦阳,主事王守仁、王纶、孙磐、黄昭;

词臣则有检讨刘瑞;

言官则有给事中汤礼敬、陈霆、徐昂、陶谐、刘耊、艾洪、吕羽中、任惠、李光翰、戴铣、徐蕃、牧相、徐暹、张良弼、葛嵩、赵士贤;

御史陈琳、贡安甫、史良佐、曹闵、王弘、任诺、李熙、王蕃、葛浩、陆昆、张鸣凤、萧乾元、姚学礼、黄昭道、蒋钦、薄彦徽、潘镗、王良臣、赵佑、何天衢、徐珏、杨璋、熊卓、朱廷声、刘玉等。

这一份名单中打倒了首辅、次辅两位内阁大臣,打到了六部尚书中的四位,以及诸多中低级官员。可以想象下那个恶浪滔天的氛围。

刘瑾深知自己之所以能够权倾朝野,都得益于正德帝的宠幸。所以对刘瑾来说,如何顺利借用皇帝手中的权力,那才是实现自己权力的基础。

所以在正德帝跟前,刘瑾遍布耳目,皇帝的一举一动都在刘瑾的掌握之中。为了实现自身权力最大化,刘瑾还玩了一些小伎俩,比如每次等到正德帝玩得心无旁骛、极度沉迷的时候,刘瑾就去上奏公事,故意去打断正德帝的兴头,正德帝对此很讨厌,每次都忙赶刘瑾出去,“这点小事还需要麻烦朕吗?朕要你这家伙有什么用!”

这样搞了几次之后,刘瑾虽然挨了几句小小的责骂,但无形中得到皇帝的授权也越来越大,刘瑾也越来越开始专权,并且拿着正德帝的话当事由,正好借此不怎么上奏政事了,您玩您的吧,朝廷的事我来。

为了让正德帝玩的尽兴,刘瑾又建立了豹房,里面藏有许多乐户、美女供正德帝日夜作乐。现在历史学界对豹房的具体位置还有争议,但大多数学者认为正德帝兴建的豹房原址就在皇城的西苑太液池西南岸,临近西华门的地方,即今天的北海公园西面。

豹房新宅始修于正德二年,至正德七年共添造房屋200余间, 耗银24万余两。豹房新宅多构密室,有如迷宫,里面又建有校场、佛寺等。

之所以名曰“豹房”,据推测应该是豢养生猛野兽、禽鸟虫鱼的处所,其中更应以豹为主。实际上,据《万历野获编》及明朱国桢著的《涌幢小品》等书记载,其中仅有文豹一只、土豹三只而已。蓄养得最多的是大群的各族女子,她们被训练成能歌善舞的妖艳私娼,供正德帝狎玩。

正德四年(1509),正德帝又开始喜欢上了蒙古风,制作了大批毡帽皮裘,动员一宫的人都穿上蒙古衣服,互相扮演鞑子自娱。又与众蒙古人策马奔驰,往往终夜不还,投宿民家,行止与凡人不分。要知道大明朝开国就靠的是驱逐鞑虏的理念啊,与漠北蒙古、甚至后来的瓦拉,大明朝一直都是刻骨愁怨。结果正德帝反而穿上了敌人的衣服、纵马奔驰,这在政治上是多么的惊世骇俗。

当时的朝鲜使臣回国报告说,皇帝所为之事,非如陈后主、隋炀帝,而如小儿之戏。

史载,正德帝“每夜行,见高屋大房即驰入,或索饮,或搜其妇女,民间苦之”。深更半夜,骑马夜行,见到有钱人家就破门而入,轻者要酒喝,重者抢人家妇女,这多恐怖的午夜惊魂啊。其侍臣知悉主子怪癖,竟助纣为虐,搜掠良家妇女以充“幸御”,有时竟达“十车”之多。到后来,正德帝就连平民寡妇亦不放过,弄得“民间汹汹,有女家,掠寡男配偶,一夕殆尽”。为了不让自家的女儿被皇帝糟蹋,索性上大街抓单身男人回来结婚,可见把民间百姓惊扰成了什么样子。

如此胡作非为的正德帝,自然更是无心正事了。

有正德帝这样的荒淫主子,贤臣都纷纷告退,那奸诈的奴才还不趁机揽权?

大权独揽之后,刘瑾直接就在家办公了,什么保密制度、内阁制度统统成了摆设,奏章尽数入其私第,就刘瑾与他妹夫礼部司务孙聪、还有刘瑾找来的师爷华亭人张文冕三个人商量决断了,此时的内阁大臣焦芳就负责润色润色辞章,首辅大臣李东阳也就是事后点头而已。

对上,通过眼线把握正德帝的一举一动,刘瑾开始牢牢地把握住了权柄。

对下,对文官集团的不服气与逆反心理,刘瑾心知肚明,所以开始吹毛求疵地挑官员们的细微过失,以增加对文官集团的威慑。

当时朝廷正在做一部大书《历代通鉴纂要》,这是刘健、谢迁、李东阳三人内阁时期,在弘治帝当政时提出的一项重大史学、社会学工程,该书动议宏远,是被纳入大明帝国国家预算的,为翰林院重点工程,项目上马时编委会成员囊括当时精英,由当朝弘治帝亲自批准启动,该书著作者级别之高,堪称少见。

但麻烦的是,几年后,书编成了,可这会弘治帝已经死了,刘健、谢迁都已经下岗了,当权的成了正德帝和刘瑾,当时人物也就剩了以和为贵的李东阳。本来为粉饰太平的盛世史书,最后成了不尴不尬的前朝遗产,作为刘健、谢迁政治对头的刘瑾不可能为这书点赞表彰。

果然,书一编成,刘瑾就提出翰林编修官们对此书抄写不清,给予谴责。不得不说刘瑾的这一处理角度还是颇有道行的,如果直指图书内容,难免牵扯李东阳于其中,对朝中大员这点体面彼此还是要留的;而指摘图书抄写不清,即否定了图书的编辑成绩、敲山震虎,又没有扩大打击面,只可惜这些抄写的翰林们,莫名其妙的就成了陪葬品。

指责人抄写不清后,刘瑾又安排自己的嫡系主管该项目,由文华殿书办官张骏等人重抄,不过也别说,刘瑾选人用人也不是只会任人唯亲,这张骏选的还挺有水平,这张骏的草书宗法怀素,行、草、隶、篆,都极神妙,最负盛誉,与张弼齐名,时号“二张”,喜用长锋硬毫作字,瘦劲有力,于圆活妍润中显示挺拔潇洒的风格。现在张骏的书法作品还在故宫博物院里收藏着,其书法地位可知。安排书法家抄书,也算是人尽其才。

结果刘健、谢迁、李东阳带着大批学者辛苦几年的图书,被刘瑾派人抄了一遍,就成了刘瑾的功劳了。

图书抄完后,刘瑾直接把张骏提拔为了礼部尚书,凭借此一部书就成了部委首长,参与该项目的其他人也被提升,连装潢工匠杂役之人也得以授官,刘瑾通过图书事件,清晰的在朝堂上宣示:跟着其他人,有了桃子也得被我摘,只有跟着我才有肉吃。

除了强摘桃子之外,刘瑾在提拔亲信方面那更是下了力气,在评述大同军功时,刘瑾一次就提拔了官校达一千五百六十余人,还传圣旨给数百人授予锦衣官。把亲信宦官派往各边塞镇守,在刘瑾的支持下,宦官们一时气焰滔天,权力无边。

刘瑾还广泛推行特务统治,四处派出校尉,远近侦探,创用枷法,以残酷肉刑,震慑反对派。

明朝时期整个北京地区的行政区划为“顺天府”,顺天府尹就是北京的治安与政务的最高行政长官,相当于现在的首都市长,为正三品,高出一般的知府二至三级,一般都由尚书、侍郎级大臣兼管,其他正三品衙门用铜印,惟顺天府用银印,位同封疆大吏的总督、巡抚。 顺天府设府尹一人,府丞一人。这府丞就类似于都城的副市长。

正德二年,顺天府府丞周玺奉命与都御史张鸾、锦衣卫都指挥杨玉勘察近县皇庄,杨玉为刘瑾党羽,周玺对其辞色无假,与其交往只用牒文。杨玉奏其侮慢皇帝亲使,刘瑾于是矫旨逮下诏狱并严刑拷打,周玺以此致死。

刘瑾一句话而已,就可以把都城副市长级别的领导活活打死,其权势可见一斑。

河北宣化、山西大同这两地紧紧保护着山西、河北的北侧,由于此两地战略位置重要,而且又是蒙古军队经常出没的地方,所以自明代中期以后,它被立为一个独立的军区——宣大。宣大两地设有重兵把守,进可攻,退可守。此两处军事重镇由朝廷直接管理,其指挥官为总督,超越各级总兵,是兵部尚书以下最高级别的军事长官,只有最富军事经验的将领才能担当此任。

御史王时中奉命督察宣、大,结果发现了宣大军中的窝案要案,一次逮捕了上百名武将。宣大两地也是刘瑾着力渗透的要地,宣大军方多是刘瑾门下的人马,王时中这一查案,直接碰到了刘瑾集团的核心利益,于是很快就由东厂太监邱聚出面,弹劾王时中滥权。结果刘瑾逮捕王时中,“荷重枷于都察院门。”

御史们都在都察院上班,这等于直接把王时中重枷铐在都察院的大门口,给都察院的所有御史看。

几十斤的铁家伙枷在脖子上,那用不了多久人就废了,很快王时中就奄奄一息了,王时中的妻子一直守护在侧,正好遇到都御史刘宇,拉着刘宇连哭带骂不放。这刘宇早已经投效于刘瑾门下,此时被王时中的妻子楸住不放,毕竟是一个办公系统的同事,低头不见抬头见,又被人妻子揪住,刘宇不得已出面在刘瑾面前说情,刘瑾这才饶了王时中性命,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解下枷锁后就直接发配铁岭卫。

除了王时中,给事中吉时,郎中刘绎、张玮,尚宝卿顾璇,副使姚祥,参议吴延举等人,都被刘瑾抓住小错,枷到快死了才解下枷锁,遣去戍边,其他被枷死的无数,锦衣卫监狱中关满了囚徒。刘瑾还要求锦衣卫的牢头们虐待囚徒们,锦衣卫佥事牟斌就因为善待囚犯,被刘瑾杖打后开除。

除了明确直接打击反对派外,刘瑾还用了一些小伎俩,对整个文臣集团都进行了残酷折磨。比如改变了上班时间,要求六部官员寅时入朝工作,酉时退朝下班。寅时是凌晨三点钟到五点钟,酉时是下午五点至傍晚七点钟,直接给官员们弄了个12小时工作制,使他们得不到休息,借以惩罚他们。此外,刘瑾还下令不要动辄便给文臣诰封,对文官要严加约束。这等于变相剥夺了文官们获得荣誉的权力。

通过拉帮结派、打击对立面的手法,刘瑾的势力越来越大。

在彻底把握权力之后,刘瑾的贪腐活动彻底公开化、制度化、肆无忌惮化,贪腐官员靠敲诈勒索人民获利,刘瑾靠敲诈勒索官员富可敌国。刘瑾勒索官员们主要通过“见面礼”和“就职礼”两大名目,当时各地官员都需要到北京朝觐,刘瑾就此开创了“见面礼”规则,对这些朝觐的官员动辄索贿白银千两,有的高达五千两。有人为了行贿,只好贷于京师富豪,时人称为“京债”。

值得一提的是,刘瑾的索贿眼光很是豪迈,对所有官员一视同仁,哪怕是省部级大员到他这也得行贿,为了更好的敲诈这些大员,刘瑾还特意令天下巡抚入京受敕,巡抚那可都是主管一省军政、民政的地方诸侯,二品大员啊,都是有上奏天子权力的人物,就这样被刘瑾公然索贿,堪称二十四史绝无仅有之案例,朝廷体统可谓是荡然无存。

更惊奇的是,就算是巡抚这样地方大员,在刘瑾的索贿重拳下竟然也是毫无抵抗之力,延绥巡抚刘宇没有来行贿,结果直接被逮下狱。宣府巡抚陆完到的晚了一些,惹得刘瑾大怒,陆完赶紧行贿,这才平息了刘瑾的怒气,才令陆完试职视事。对外部长级官员尚且如此,其他官员可想而知。此外凡官员升迁赴任,回京述职,都得给他送礼。此时的官场就信奉一句话,“信刘瑾,得永生”,就连前线打了败仗都不用怕,只要给刘瑾行贿,什么败仗,没事,升官!

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为自己的索贿树立起牢不可破的威权资本,刘瑾的官威也越摆越足、架子越来越大。从官级品位上看,刘瑾为司礼监掌印太监,这级别顶头了也就是个四品官员,可刘瑾当权后,“公侯勋戚以下,莫敢钧礼,每私谒,相率跪拜”,所有朝廷大员、功勋老臣、皇亲国戚,见了刘瑾都是争相恐后的行跪拜礼。

官员们写奏章都是写两个版本,先写一个红色封皮的呈报给刘瑾,号红本,然后在给通政司另一个奏章版本。所有人、所有文件都不敢写刘瑾的名字,只敢称刘太监,有一次都察院的文件上误写了刘瑾的名字,刘瑾大怒,破口大骂,都察院都御史屠滽吓惨了,带领部下跪拜认罪。

面对刘瑾的滔天气焰,还是有一些官员意图反对。

在第一轮刘瑾攻击战中,曾借天象示警险些把刘瑾拉下马的杨源也再次上书:“火星入太微垣帝座前”,请皇帝防微杜渐。再次以天变预警,直指刘瑾有反叛之心。

此时已经独揽大权的刘瑾已经今非昔比,不经过他的同意,杨源的奏折根本就到不了皇帝跟前,看到如此小官一而再、再而三的借天意攻击自己,刘瑾大怒,把杨源叫来,当面威吓杨源,“你不过一个芝麻绿豆的小官,也要学人做什么忠臣吗?”

杨源回答道:“官位大小有别,但忠心都是一样的。”

刘瑾这次责以廷杖六十,并发配西北肃州。

杨源在发配路上,就因为廷杖受创过重死了,杨源家太穷了,又身在发配路上,杨源的妻子只得从路边采了些芦苇包裹遗体,把杨源埋了。

在刘瑾手中送命、抄家的官员更是数不胜数,为了夺权敛财,刘瑾相继发起了一起起大案,在“清查边疆军粮仓库案”里,都御史周南、张鼐、马中锡、汤全、刘宪,布政以下官孙禄、冒政、方矩、华福、金献民、刘逊、郭绪、张翼,郎中刘绎、王荩等下狱追补边粟,都御史刘宪在监狱中瘐死。

在“察盐课”案,杖巡盐御史王润,逮前运使甯举、杨奇等。

“察内甲字库”案,谪尚书王佐以下一百七十三人。

除了这些名动朝野的大案外,因为其他种种事由,尚书雍泰、马文升、刘大夏、韩文、许进,都御史杨一清、李进、王忠,侍郎张缙,给事中赵士贤,任良弼,御史张津,陈顺、乔恕、聂贤、曹来旬等数十人悉破家,死者系其妻孥。给事中周钥因为无钱行贿,被吓的自杀了。

如此索贿、视廉洁于无物的刘瑾,在执法层面更是肆无忌惮,“东厂、西厂缉事人四出,道路惶惧。瑾复立内行厂,尤酷烈,中人以微法,无得全者”。刘瑾那帮手下一个个都是视人命如草芥,凡是刘瑾下发的逮捕令,抓一家犯人,邻里都要被连坐。有一次被抓这家人临河而居,独门独院,没有左邻右舍,刘瑾的手下就把隔河住的那家人给抓了……

就这种粗暴、贪婪的执法风格,刘瑾还屡起大狱,可以想象真是冤号遍道路。

权力完全得不到约束后,刘瑾有时候还会出现一些匪夷所思的、完全凭性情的命令,他自己是陕西人,就令陕西的科举名额增加到100人,大学士焦芳是他的铁杆,这焦芳是河南人,刘瑾看焦芳顺眼,就把河南的科举名额增到九十五名。大学士谢迁曾经和刘健、李东阳一起曾经弹劾过刘瑾,这谢迁是余姚人,刘瑾就下令余姚人不得到北京当京官。

刘瑾还下达过所有工匠必须搬出京城,寡妇必须改嫁,葬礼必须推行火葬的命令,这些命令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就在当世也无人敢去探问刘瑾出台此政策的目的何在,对这些命令,我们这些后人在历史长河中更是只捞到一头雾水。当然我们无须由此奉刘瑾为女性知音,为寡妇斩断了封建礼教的枷锁。

在刘瑾如此的高压统治下,也还是有反抗的声音时不时的冒出来。一年夏天,在紫禁城御道上,竟然出现了一封匿名信,把刘瑾的各种丑事揭了个底掉。刘瑾大怒,假借皇帝的名义,罚文武百官跪在奉天门外,刘瑾站在奉天门左边怒斥百官。夏日炎炎,这文武百官一跪就是一天。

此时正值酷暑,当天气温非常酷热,看着文武百官如此受责罚,有的太监已经开始于心不忍了,太监李荣拿了一些冰西瓜给群臣们吃。太监黄伟索性站出来大喊:这匿名信里写的都是为国为民的事情,谁写的谁站出来承认,就算死了也算是条好汉,别拖累其他人啊!”

这两太监的行为简直是直接挑战刘瑾啊,当天刘瑾就勒令李荣退休,黄伟直接被赶到了南京。

文武百官们一直跪到天黑,这还不算完,刘瑾把五品以下的官员都抓了起来。

等到第二天,大学士李东阳也实在受不了啦,出面申救这些官员。可以脑补下,李东阳作为文臣领袖,这一晚上是怎么过的,得多少文臣哀叹、呼救,放眼二十四史,和平年代里那有这样对待群臣的?此时刘瑾也听人传言,这匿名信不是文官们搞的,可能是太监们写的,这才把大家放了。而此时主事何釴、顺天推官周臣、进士陆伸已经因为中暑严重死了。

但刘瑾的失败并非源于文官集团的攻击,而源于八虎的失和。

正德元年,八虎曾经那样的团结,紧密围绕在正德帝身边,在生死边缘团结起来击退了文官集团的进攻。

但在掌握权力之后,正德八虎开始分裂了。

张永也名列八虎之一,但他比刘瑾要小十四岁。八虎当政时,正德帝命张永督十二团营兼总神机营。在宫内则掌管乾清宫、御用监诸事,兼提督尚膳、尚衣、司设、内官诸监,整容、礼仪、甜食诸房及豹房、浣衣局、混堂司、南海子事,成了兼职最多的内臣。职务众多,工作繁杂,可以说是八虎中权力最大的人之一,堪与刘瑾分庭抗礼。

随着刘瑾权势的不断扩张,张永渐渐从合作伙伴已经成了绊脚石、拦路驴。

浩瀚的《明史》中并没有记载刘瑾、张永两人矛盾的具体缘由,但可知的是,刘瑾已经在正德帝面前上奏,要求把张永赶到南京,而且要张永连夜起程,不准他再入宫。

这一手简直就是文官集团打击刘瑾的翻版,张永更是把戏份学全,连忙入宫,在正德帝面前诉说刘瑾陷害自己。

正德帝索性召他们二人对质。争辩中,张永越说越火,索性拳击刘瑾,两人当着皇帝的面打了起来。矛盾彻底激化。

后来,正德帝让“八虎”中的谷大用出面,摆酒为他们调解,至少在表面上刘瑾、张永两人恢复了平静,但实际上暗潮涌动。

正德五年(1510年),封地远在现在甘肃省庆阳县的安化王朱寘鐇造反了。

正德帝当政后,好大喜功、好色无度,搞得乱七八糟,民怨沸腾,这种社会环境直接助长了安化王朱寘鐇“彼可取而代之”的野心。

就在此时,刘瑾正好派了些官员,去对军队所拥有的土地进行税制改革,或许朝廷的本意只是为了减轻军费负担,但落到实处时,这一场税改就变成了贪污、受贿、敲诈、勒索的丑剧,负责税改的官员不顾廉耻,原本100亩地才能被算作一顷地,但这些官员为了多敲诈一些银两,竟然以50亩地为一顷,原来的一顷地,现在就成了两顷地,悍然扩大税基,以敲诈钱财。

这种直接侮辱常识、玩弄规则的做法,自然激起了当地军队的强烈不满,对摊派下来的纳税额进行了抵制。对抗升级,刘瑾派的这些官员下令逮捕和责打欠税的人,这些官员忘了,欠税的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而是手拿刀把子的军队,而且还有一位野心勃勃的王爷躲在幕后。

于是,1510年5月12日晚上,这个地区的所有高级官员都被邀请到安化王府赴宴。在中国古老历史传统中,宴会、饭局永远都是叛乱、杀人的好场所,觥筹交错转眼就变成了刀光剑影,叛乱的士兵冲入宴会,朝廷派来的几个军官、官员和镇守太监当场被杀。完成了宴会屠杀后,叛军直接对地方政府衙门发起了进攻,衙署随后被洗劫和焚烧,未曾赴宴的官员们也难逃一死。

凶宴过后,安化王发布了一篇檄文。檄文中,对刘瑾进行了强烈的声讨,为了天下安康,安化王必须打起义旗,清君侧。

安化王造反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朝廷,于是正德帝派重臣杨一清领军平叛,和刘瑾已经失和的大太监张永被任命为监军。

这位杨一清可谓是明朝中叶了不起的一位人才,历经成化、弘治、正德、嘉靖四朝,为官五十余年,官至内阁首辅,号称“出将入相,文德武功”。

正德初,蒙古军队入侵固原,而当时明朝的北方防线分为延绥、宁夏、甘肃、宣大等几大战区,几个战区的总兵互不统属,面对固原的入侵之地,延绥战区总兵曹雄拒绝驰援。当时杨一清正任陕西巡抚,那时候五十一岁,便自率轻骑从平凉出发,昼夜行军,抵御入侵并发动奇袭,击退蒙古军的进犯。

获胜后,杨一清以延绥、宁夏、甘肃三地有警不相援,请求朝廷任命大臣统一管理。

杨一清的奇袭胜利给了正德帝极佳的印象,于是杨一清被任命为陕甘总督,总制三镇军务。杨一清到任后,就开始修建边疆防御工程,正德帝很是赞赏,并发帑金数十万使其完成防御工事。

从这些事情说明,正德帝与杨一清的君臣关系是非常融洽的,但杨一清对刘瑾则不肯巴结逢迎。这陕甘总督可是首屈一指的地方大员,明帝国北方边防的半数军权都在其手中,如此重臣却不肯依附于自己,刘瑾岂肯干休,于是指示人弹劾杨一清。

而按照明朝官场的规则,重臣受到弹劾,都需要请辞,以示清白。杨一清也被迫借病辞职。

随后刘瑾本着斩草除根的原则,又踩上一脚,派人诬陷杨一清冒领浪费军费,将其逮捕入狱。你不是在边疆大兴土木、打造边防工程吗?工程地位之崇高,连皇帝都拿私房钱支持你。行,这样的重点国防工程要是查出问题来,足以把杨一清送上断头台。

杨一清入狱后,当时的大学士李东阳、王鏊极力救护,这才在刘瑾的魔爪下救了杨一清一命,但杨一清依然被刘瑾罚米六百石,当时杨一清这级别官员一年的俸禄也就是六七十石,这一下等于是罚掉了杨一清十年的总收入。

看看这只平叛部队的领导班子,统帅杨一清,监军张永。这都是和刘瑾大打出手过的反对派啊。

历史上对正德帝也曾有一些正面评价,说这位皇帝除了贪玩、好色、后现代之外,倒也算不得不务正业,比如擒拿刘瑾就做的云淡风轻,确实,刘瑾这样的大权臣要想一下拿掉,也不容易啊。面对大权臣,就算是千古名君康熙也得暗中布局,带着一帮小太监练摔跤许久,才能把鳌拜降服;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君临天下,龙行天下,权力无时无刻不牢牢抓在手中,但他为了拿掉丞相胡惟庸,那也得发起连串大案,诛杀三万余人,耸动天下,如正德帝这样荒淫好色的君主,除掉刘瑾团伙却又很轻松自如,真是少见。

看看平叛军队的这种人事组合,这是正德帝偶然为之?还是刻意设计?正德帝到底是个被刘瑾操控的糊涂蛋,还是个骨子里精明到底的冷酷君王呢?

我们无能起正德帝于地下,明晰不了帝王心术,但根据历史上的这些蛛丝马迹,似乎看到了朝堂上的风向此时起了一点点的变化:

安化王造反,对外宣传是反刘瑾;

而平叛的重臣,都是刘瑾斗败、或正在斗争的政治对手。

刘瑾的权力铁幕,似乎被打开了一点点缝隙。

还没等杨一清他们到来,安化王叛乱就已经平息了,当地的军官就已经设计抓获了安化王本人。这次叛乱仅仅持续了19天。

安化王叛乱大戏刚刚落幕,另一幕大戏就开演了,就在部队押送安化王回京送审的路上,杨一清和张永达成一致,决定联手出击,打掉刘瑾。

因为未费一兵一卒,安化王叛乱就平定了,如此功劳到手,杨一清和张永两个人的心情都是大好,两人一路上也是相谈甚欢。这杨一清知道张永与刘瑾有矛盾,并趁机握着张永胳膊称:“此次平叛有赖于阁下的力量。然而此事易除,但国家内患怎么办呢?”

张永反问:“您说的内患是指的什么呢?”

于是,杨一清在手掌上悄悄的写一个“瑾”字。

一看指的是扳倒刘瑾,张永一开始有些犹豫,便称刘瑾的党羽耳目已经布及各地,恐怕难办。

杨一清一看张永犹豫,又进一步劝说道:希望张永借此平定安化王的机会,能够上疏揭发刘瑾的诸多恶事。

张永问:如果我们这样做了,但还是扳不到他怎么办?

杨一清回答道:“弹劾刘瑾的那些话必须从您口中说出,您可是当今天子最信任的人,万一皇上不信,你就顿首在地上痛哭,并请求死在皇上面前,剖心以证明此事不为妄论,皇上必然为您的所做而感动。请必须从速而做。”

张永听后勃然而起,立刻做了决定——扳倒刘瑾。

刘瑾越是揽权,这八虎内部越是纷争不断,马永成、谷大用都和刘瑾关系日益恶化。

此次平定完安化王,在杨一清的帮助下,张永下定决心要借机斗垮刘瑾,与刘瑾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当时有个叫俞日明的术士,颇为有名,刘瑾最喜欢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就把这俞日明招揽过来了。这俞日明也不负所望,总是夸刘瑾的干孙子刘二汉有大富大贵的命。这刘瑾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他的孙子还会更加大富大贵,那只能成为皇亲国戚了,术士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了。

刘瑾从此也开始动了一些篡位的脑筋,让兵仗局太监孙和、两广镇监潘午、蔡昭通过各种手段,给他造了几批盔甲、弓弩,藏在家里。

张永平安完安化王后,原定于八月十五日举行献俘仪式,但事情报到刘瑾那里,刘瑾大笔一挥把献俘仪式给押后了。

张永心中顿觉不妙,平定反叛本为功劳,为什么要押后庆功仪式?这背后玩的什么招数?

为了防止刘瑾出阴招,张永没有服从刘瑾的意思,而是提前进京献俘。

在献俘之后,正德帝就摆了一桌庆功宴,让张永、刘瑾等人都一起喝酒,喝到夜里,刘瑾就先告退了。

等刘瑾一走,这张永立刻就把安化王造反的檄文呈给正德帝了,那上面全是刘瑾胡作非为之事。

这时候正德帝也喝了不少酒了,低头感叹:“刘瑾负我。”

张永在一旁赶紧进谏,“此不可缓。”

马永成、谷大用这几个见此机会,那有不借刀杀人、落井下石的道理,纷纷谏言,说刘瑾坏话。

于是当晚,正德帝就派人缉拿了刘瑾,分遣人马把刘瑾的各处宅子都给封了。

第二天上朝的时候,正德帝把安化王造反的那份檄文拿给了内阁的几位大臣看,虽然有几位大臣也是刘瑾提拔的,但一时突然看到檄文也是没有对策,加上刘瑾昨晚就已经被缉拿,此时也很难替刘瑾说话,于是君臣合计,将刘瑾谪贬往凤阳,让刘瑾去守祖陵。

但有意思的是,退朝后,正德帝不知出于什么动机,竟亲自跑到刘瑾家这个查抄现场去看了看,看到竟然有“伪玺一,穿宫牌五百及衣甲、弓弩、哀衣、玉带诸违禁物”,这已经让正德帝够恼火了,在刘瑾常拿的扇子里,竟然“内藏利匕首二”,正德帝这才勃然大怒,跟着我的时候,你天天藏着匕首干嘛?你想捅我啊?不然你带匕首干嘛?

正德帝惊叹:“这奴才真要造反啊!”就此断了刘瑾的活路,决定要把刘瑾从重处置。

不过刘瑾刚入狱时非常嚣张,面对刘瑾,负责审讯的刑部尚书也是噤若寒蝉,刘瑾在公堂上竟然公然叫嚣:“满朝公卿,皆出我门,谁敢问我者!”这文武百官、六部官员,无不出于我门?谁敢审我?

刘瑾当政这六年,举世滔滔,宦海茫茫,文武百官中,有几个大员没给刘瑾送过钱?谁敢去审刘瑾?这在公堂上当场被刘瑾喊出主审官某年某月某日行贿过我,这怎么收场?是该把主审官一起拿下,还是怎样?这大案背后牵扯的显赫人物太多太多了,谁敢审他?

闹到最后,实在是有失朝廷体统,这刘瑾人抓都抓了,还能真不审问了?驸马蔡震站了出来:“我皇家至戚,应不附尔!”意思是“我是大明皇族,总不至于依附你个太监吧!”

这蔡震提审刘瑾,一开场就让狱卒对刘瑾一顿暴打,打完再说话,果然,打完后“刘瑾乃服罪”。

经会审,刘瑾被判以凌迟。同年八月,刘瑾伏诛,结束了其罪恶的一生。恶贯满盈的明朝太监刘瑾,被判凌迟3357刀,分三天割完:刽子手先从其胸脯割10刀,然后对着他大声吆喝,怕他昏过去,等醒过来,再割10刀,如此反复.第二天,刘瑾熬不住气绝身亡.第三天继续割尸,直到割足3357刀。在封建社会,除非谋反、杀父母亲等属于“十恶”的大罪,一般的死刑犯要等到秋天的霜降以后,在冬至以前才能处死。这是顺应天时,而春天万物生长的时候禁止行刑,也禁止捕杀幼小的鸟禽和走兽。但刘瑾属于谋反的第一重罪,所以不等到秋天的霜降到来就行刑了。 行刑完毕,割下的小肉块被受过其害的人家抢着买下吃掉,一文钱一块肉。

刘瑾的余党也难逃罪责,“族人、逆党皆伏诛”,那个所谓能大富大贵的刘二汉也被砍了头。

刘瑾的铁杆焦芳此时已经退休,逃过一劫。

当时的内阁由张彩、刘宇、曹元组成,全是刘瑾的人。

张彩死于监狱,磔其尸。

刘宇削官致仕,儿子刘仁被黜为民。

曹元削官致仕。

几大阁臣处理完毕后,又将刘瑾余党六十多人开除公职,最终刘瑾一党的名单也是蔚然大观:

尚书则吏部张彩、户部刘玑、兵部王敞、刑部刘璟、工部毕亨、南京户部张澯、礼部朱恩、刑部刘缨、工部李善。

侍郎则吏部柴升、李瀚,户部韩福,礼部李逊学,兵部陆完、陈震,刑部张子麟,工部崔岩、夏昂、胡谅,南京礼部常麟、工部张志淳。

都察院则副都御史杨纶、佥都御史萧选。

巡抚则顺天刘聪、应天魏讷、宣府杨武、保定徐以贞、大同张禴、淮扬屈直、两广林廷选,操江王彦奇。

前总督文贵、马炳然。

大理寺则卿张纶,少卿董恬,丞蔡中孚、张桧。

通政司则通政吴釴、王云凤,参议张龙。

太常则少卿杨廷仪、刘介。

尚宝卿则吴世忠,丞屈铨。

府尹则陈良器,府丞则石禄。

翰林则侍读焦黄中,修撰康海,编修刘仁,检讨段炅。

吏部郎则王九思、王纳诲。

给事中则李宪、段豸。

御史则薛凤鸣、朱衮、秦昂、宇文钟、崔哲、李纪、周琳。

其他郎署监司又十余人。

这名单里包括:九位尚书、十二位侍郎、十位巡抚、总督,光是这些一二品的大员,一下子就开掉了三十多位。

可以想象一下,一次性把一半内阁成员、三十多位省部级干部开除掉,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震撼!

看看刘瑾这黑金的力量,顺者昌、逆者亡,

大明吏、礼、兵、刑、工六部畅行无阻,从人事到工程、到司法、到军事,全在囊中;

大明从中央实权部门到地方大员,尽在掌握之中,

这九位尚书、十二位侍郎、十位巡抚、总督以及诸多刘瑾余党,

可谓是上下分赃,鱼肉百姓,一张无边无际的贪腐巨网,普天之下谁能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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