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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万物的尺度”怎样理解?

 gudian386 2019-11-21
“人是万物的尺度”


在所谓的宗教多元论里,我看到的是无数不相同的世界观:希克说有一个终极实在而各宗教都以自己的方式回应这一终极实在。库比特说没有什么终极实在,一切的宗教及一切的世界图景都只是人自身所创造的,是人的艺术。潘尼卡说有一个整体的世界,宇宙-神-人构成的整体是其终极的维度。

所以,宗教的多元论意味着不仅要面对各种不同宗教的世界观,而且要面对关于如何面对这种多元宗教世界观的各种不同的世界观。人类多种宗教共存的历史由来已久,但没有哪一个时代有当今如此层出不穷的多元理论试图来规范这种状况。全球化是一个空前活跃的盛况,一个乱糟糟的时代。

宗教多元论要给每一个不同宗教以地盘,然而没有哪一个信徒会认为有多个终极的世界。那么在一个同样的终极世界里,许许多多不同的各自拥有绝对至上性的神们如何共处呢?对此不同的宗教多元理论的处理似乎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消解任何一个神的终极实在性,以一种“实用主义”的态度来看待和评价各种不同的宗教。比如希克,虽然他设定了一个所有宗教共同的终极实在,但他同时也认为这只是人看待世界的一种方式;人也可以以无神论和非实在论之类的“自然主义”的方式看待世界。而他之所以选择“宗教的方式”只是因为他认为“自然主义”对大多数人是没有希望的——一方面是人的潜能缺乏实现,另一方面是事实上的身体痛苦和精神与情绪上的痛苦得不到解脱。又比如库比特,他更为彻底的认为没有终极者,没有一个外在的实在的世界和一个永恒的秩序来决定所有的意义,世界是语言的世界,而语言是漂流的,一切宗教只是一种艺术的世界图景。由此,他直接宣布:“我们不得不是民主人士和实用主义者。”是否选择宗教,选择何种宗教只在于何种宗教更能使生活快乐和完美。可见二者都取消了神—人的对应,而将神归于人的尺度之下。而作为一种多元原则的贯彻,他们同时也取消了自己那一套学说的实在性。希克只认为那是他自己选择的一种方式,而库比特认为自己的创作只是一种艺术创造。

也就是说一切的世界观都只在于你自己的选择和创造,也就是说“人是万物的尺度”。将神至于人“实用主义”标准之下是这一尺度最为彻底的运用。这就是他们在“上帝死了”的历史之后重新选择的尺度。

“人是万物的尺度”,文明发展了几千年后的今天,这句古希腊智者的名言竟然有了如此来势汹汹的复活,几乎成了立在我们时代上空的唯一信条。那么亚里士多德指出的这句话给自身带来的困境是如何被解决的呢?——如果人是万物的尺度,那么人也是这句话本身的尺度,也就是说你相信它就对,你不相信它就不对,那么这句话到底对不对呢?奇怪的是,在我们的时代这种逻辑矛盾不存在了。因为我们接受一个漂流的世界、一个完全个人化的世界,我们不相信有什么绝对的真理,也不需要什么普遍的真理。真理只是一种共识,人并不总是需要共识,只有在共同面临某种必要时才如此,比如当全人类面临宗教冲突带来的灾难时,便需要关于宗教多元论的共识。

人是万物的尺度,所以对于任何事物,你可以这么相信,但它不必是如此;它不必是如此,但你可以这么相信。当年智者的这一句话致使苏格拉底用一生去辩驳。人是万物的尺度,还有正义可言吗?没有正义的灵魂是健康的灵魂吗?现在可以看到也会有一个时代不需要去谈论正义,而只需要谈实用;至于灵魂的正义,那也得有人相信有灵魂这回事啊。

因此,这是一个独善其身的时代。每个个人对每个个人负责。共同的价值标准已经没有可能。你或者传统或者前卫;或者认为一切都是假的,或者认为一切都是真的;或者认为上帝存在,或者认为上帝死了。一切都是虚妄,没有哪一种比另一种更虚妄或更真实。除了法律所禁止的,什么都可以做;必要的时候如果达成了“共识”还可以修改法律。——自由回到了启蒙时代的概念,只是他们奉为神圣的法律也失去了其权威性。苏格拉底勇敢地承担他自己并不认同的法律判决的行为会被认为是愚蠢的。怎么可以如此认真?人只能是一个玩世不恭者。一方面生活于其中,另一方面又不必当什么是真实的。正所谓人生如梦,你在梦中,但你知道这是一个梦。

尼采说世界的痛苦源于大自然分裂为个体的事实。但看我们这个时代就知道在一种最为彻底的个体化的状况下,人依然可以安然的生活,而根本不觉得是什么痛苦。他们甚至自豪的认为这表明人的成熟和自信。因为一切被认为是实在的东西都只是人为创造来规定人自身意义框架的外在的参造物,以一种异己的存在在我们还没有成熟的情况下帮助我们行走;而今天我们终于可以脱离它们,独立行走了。没有哪个时代比现在更为虚无主义,但也没有哪个时代比现在更为自由,因而也更为混乱。

似乎波德莱尔的时代仍未过去:“一长串送葬的人——政治家,恋人,资产者。我们大家都在吊丧。”





人是万物的尺度



公元前5世纪,在希腊出现了一批收取学费,教授修辞学、论辩术的职业教师。这些教师自命为“智者”,意思是说他们是智慧的教师。他们没有学校,以雅典为活动中心,巡回各邦,在奥林匹亚赛会、泛雅典娜节等希腊盛典上发表演说,开展辩论,解答问题,训练青年们的演说和诉讼的能力。严格地说,智者并不是一个观点统一、前后相继的统一哲学派别。他们的观点往往相互冲突,彼此不同。但是,他们也有一致的地方,就是他们研究的课题基本上是相同的。他们研究的主要对象不是自然,而是社会,是人们及人与人之间关系的问题。智者的最主要的代表是普罗泰戈拉和高尔吉亚。



1.普罗泰戈拉:人是万物的尺度



普罗泰戈拉(约公元前480年—前408年)是阿布德拉城邦人。他原来是一个木材搬运工。有一次,德谟克利特遇见他,交谈之后,对他的智力感到惊讶。由于德谟克利特的鼓励和帮助,他开始学习哲学。他是第一个收费的教师。学生入学时,约定先付一半学费,待学成并打赢第一场官司后再付另一半学费。有一次,他向一个叫优安塞隆的学生收另一半学费,这个学生说:“我还没有打赢一场官司。”普罗泰戈拉马上说:“不行,如果我跟你打官司,我赢了,你必须付给我钱,因为我赢了;你赢了,你也必须付给我钱,因为你赢了。”

普罗泰戈拉的著作有《论神》、《论真理》和《论相反论证》等。《论神》开头第一句是:“关于神,我既不知道他们存在,也不知道他们不存在。有许多东西阻碍着我们的认识,如问题晦涩、人生短促等。”他的这些话触怒了雅典人。他的著作从抄录收藏的人那里收集起来,在广场上当众烧毁。他自己也被驱逐出城邦。他在去西西里时,由于乘船沉没而身亡。

普罗泰戈拉留传下来的最主要的哲学名言就是在《论真理》中说的:“人是万物的尺度,存在时万物存在,不存在时万物不存在。”他这里说的人就是指人的感觉。事物是什么,要以人的感觉为标准。一个事物对你来说就是它呈现在你的感官面前的样子,对我来说,它就是呈现在我的感官面前的样子。一阵风吹来,你觉得冷,它就是冷的;我觉得热,它就是热的。风本身无所谓冷热。同样地,一个人的行为是好的还是坏的,也是以人的感觉为标准。你觉得好,它就是好的;我觉得坏,它就是坏的。行为本身无所谓好坏。

普罗泰戈拉的这句哲学名言在当时具有反传统的意义。在当时的希腊,传统观念是以神为万物的尺度;事物存在还是不存在,是好还是坏都是由神决定的。普罗泰戈拉在怀疑神的存在以后,让人取代神的地位,这在希腊哲学史上无疑具有重大的意义。但是,在我们今天看来,这句话是不正确的,因为客观事物的存在和性质并不以人是否感觉它们和感觉他们怎样而发生什么变化。他把事物的性质,如冷热,看成是主观感觉的产物,否定了事物性质的客观性,这就很容易陷入主观唯心主义之中。



2.高尔吉亚:无物存在



高尔吉亚(约公元前483年—前375年)是西西里岛上的雷昂丘城邦人。他是一位杰出的政治家,曾经代表母邦出使雅典,说服雅典帮助母邦反对叙拉古。他完成任务后,游历过希腊本土的许多城邦,教授门徒。他在修辞学、演讲术和论辩术方面造诣很深,因而得到人们的敬仰。雅典人在德尔斐神庙给他立了一个全金的塑像。

高尔吉亚的主要著作是《论自然或非存在》。在这部著作中他用高超的论辩术论证了三个十分荒唐的哲学命题。在第一部分,他证明了无物存在。他使用的是反证法,假定有物存在,只有三种可能:或者是存在者,或者是不存在者,或者同时既是存在者又是不存在者。他在证明第二种可能不存在之后,详细地证明了第一种可能也不存在。因为如果是存在者,会有三种情况:或者是永恒的,或者是产生的,或者既是永恒的又是产生的。如果是永恒的,它就没有开始;没有开始就是无限的,也就不可能在任何地方存在,因为不可能有一个比无限更大的地方让它存在里面。如果是产生的,它只能或由存在者产生,或由不存在者产生。如果由存在者产生,那在产生之前就有存在者了,不存在者更不会产生出存在者。所以,存在者也不会是产生的。第三种可能是第一种和第二种可能的结合,既然第一和第二种可能都不存在,第三种可能也不会存在。所以,他最后得出无物存在的结论。

在书的第二部分里,他证明了即使有物存在,也无法认识。他的主要理由是,所想到的东西并不真实存在(如我们可以想象一个会飞的人,实际上并没有一个人会飞),所以真正存在的东西是想不到的。书的第三部分论证了物即使能被认识,也无法告诉别人。因为我们告诉别人时使用的是语言,而语言并不是存在的东西,所以我们告诉别人的并不是存在的东西。

十分明显,高尔吉亚的论证从内容到形式都是错误的。在内容方面,它否定了客观事物的存在和可知性,具有怀疑主义和不可知论的性质。事实上,整个宇宙到处都有物存在,不存在绝对无物的地方。小到一草一木,大到银河系,都有它们产生的历史。但是,它们绝对不会从无产生,而只能由其他的东西转化而来。整个宇宙充满了生生息息的现象,是没有开端的。世界上一切事物都是可知的,由于条件的限制,即使现在是不可知的,将来也会是可知的。

在形式方面,高尔吉亚的论证有许多违背形式逻辑推理规则的地方。如在第一个命题的论证中,就存在偷换概念的逻辑错误。本来讲存在者没有开始就是无限的。这里说的无限是指时间上无限。可是,高尔吉亚接着把它换成空间上(大小)的无限,并且进一步认为,存在者既然无限大,就不可能存在于任何地方,因为不可能有比无限更大的地方让它存在里面。他对空间的理解也是不正确的。实际上,空间并不是一个容器,而是运动着的物质的广延性,所以,它并非大于存在于其中的东西。物质世界的无限性和空间的无限性实际上是一回事。

尽管高尔吉亚的论证存在上述错误,它们还是对哲学的发展做出了一定的贡献。因为,它们进一步揭露了存在与非存在、思维与存在、思维与语言的矛盾,为后人解决这些矛盾提供了有益的经验和教训。



人是万物的尺度

弗·培根在论述人类容易犯的错误时,提出了著名的“部族的幻象”(又译“种族的假象)这一概念。他认为这是人类的四种精神弱点之一(另为“洞穴的幻象”、“市场的幻象”、“剧院的幻象”)。因为我们隶属于人类这一种族,便不可避免的受到“人”的精神约束。一般来说,跳出这一幻象很难,“人”成为我们赖以考量对象的唯一的“尺度”,于是,我们有了“人是万物的尺度”此类经典命题。

“人是万物的尺度”这一“部族的幻象”,竟至于极为深刻地影响了人类的发展。比如,屠宰加工产业,在我们看来就是天经地义的。

说“人是万物的尺度”,站在我们这个星球林林总总生灵万物的立场而言,这是一句罪孽深重、丧心病狂的、人类独特的霸权话语。无数丧失自由的生灵,无论多么蠢笨,在它们还活着的时候,都是富有灵性的,对生命充满激情的,营造着希望的——尽管它们的灵性、激情、希望,可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不过是为了建造一个巢穴,为了储备一个冬天的食物,为了喂食嗷嗷待哺的雏崽,为了一次火热的性爱,为了获得一次袭击的成功,为了一次自娱自乐的游戏,为了一次险象丛生的逃亡……事实上,我们不难看到,在这方面,动物与我们人类并无实质上的差异。但就是这些富有灵性、充满激情、营造希望的生命,被我们的屠宰加工产业称之为“产品”。“产品”在被“加工”之前,失去了任何被救援的可能性,在预期大限来临的时刻,在无路可逃、魂飞魄散的等待中,忍受着明知不可避免的疼痛煎熬,辗转呻吟,接受死亡,溶入虚无,永不回归。对任何生灵而言,生命只有一次。

有意或无意之间——

人人都曾杀害过生灵……

人人都曾虐待过生灵……

我们都是有罪的!

即使是笛卡儿这样的思想者,也未能脱出“部族的幻象”。他否认动物有灵魂,认为人是自然的主人和所有者。米兰·昆德拉为此讲述了尼采的故事:尼采看到一个车夫正在鞭打一匹马,他跑上前去,抱着马头大哭起来。昆德拉说:“我觉得他这一动作的广阔内涵是:尼采正努力替笛卡儿向这匹马道歉。”昆德拉又说:“这就是我所热爱的尼采。”我要说,这也是我所热爱的尼采。

谈论这类话题难免矫情之嫌。

我也知道屠宰加工产业关系国计民生,关系工人就业,关系提高人类的营养水平,关系肉食者的口腹之需,诸如此类。我也知道素食主义者历史上曾经怎样遭了嘲笑,更令我尴尬的是,我也一直在食用被屠宰的动物的肉(老托尔斯泰一家称之为“尸体”);尽管如此,我还是对佛陀倡导“众生平等”的大悲悯,对孟子所谓“闻其声不忍食其肉”、“君子远庖厨”可能虚伪的说教,对各国绿党和动物保护主义者的努力,对老托尔斯泰、尼采、昆德拉的思索与姿态,对放下屠刀力戒杀生的红尘男女,充满理解与敬意。

“人是万物的尺度”,谁是人的尺度呢?没有。正因为没有人的尺度,人才说出“人是万物的尺度”这为人类独有的话语来。

“人是万物的尺度”就宇宙法则而言,不是真理;它是一个谎言,一个弥天大谎。假如真的存在上帝,“人是万物的尺度”说,更是一种僭妄,一种试图扼守冠冕堂皇的僭妄,或者说,一个僭妄者的谎言——人把自己打扮成了上帝,并试图像上帝一样讲话。

人,我们的处境,有多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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