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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的四个女儿，数大姨妈嫁得最好。大姨父是银行职员，其他两位姨父和我的父亲都是普普通通的农民。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大姨妈总是给人一种“唯我独尊”的感觉。小时候我特别不喜欢大姨妈家的任何人光临我家的寒舍，这倒不是说他们待我们不好，而是他们到我家带来的那种盛气凌人的感觉让我觉得呼吸不畅。大姨妈和母亲说话时总要想方设法占上风，要压母亲一头，母亲物质上没有大姨妈优越，自然也就要居于下风。小孩子也是会察言观色的，我也讨厌起大姨妈来了。 大姨妈一共有过四个孩子，不幸的是，她的小儿子很小就夭折了。因为超生的缘故，大姨父也下岗了。我的大姨父是典型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即使下岗了，也既不干家务，也不干农活，家里家外的活都是大姨妈一个人操劳。但是大姨妈脾气丝毫没有改变，到哪都依旧是一幅盛气凌人的模样。在大姨妈心里和嘴里，一条街数下来，只有她家打扫得最干净；侄儿侄女们全都是没出息的懒货，只有她的儿女是勤快听话的；谁家的老婆都只会收拾打扮坐在街边吆喝着打麻将，只有她有空就家里地里地拾掇。就这样，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了，大姨妈的孩子们都长大了。 表哥上完初中就结婚了，娶的是邻村一个同样刚上完初中的女孩子。大姨妈这样的婆婆，可不是好惹的，谁家的姑娘都别想入她的眼。好说歹说，这儿媳妇总算是进了她家的门。谁承想，这个表嫂比我大姨妈还要难缠，又馋又懒，再加上年纪小，很不懂事，常和我那同样不懂事的表哥当着大姨妈的面卿卿我我。这不，大姨妈立刻和母亲她们建立了统一战线，经常来找母亲说表嫂的不是。正当我觉得这个儿媳妇永远也得不到承认的时候，事情有了转机：表嫂怀孕了！大姨妈又很少来我家了，忙着照顾她那身怀六甲的儿媳妇，或者说，是忙着照顾她的小孙子。 有一天我放学回家，看见大姨妈抱着她刚出生的小孙子在门口晒太阳，便走上去看了看，还惊呼一声：“小孩的头好大！”大姨妈把脸一沉，气呼呼地冲我说到：“你懂什么？头大当官知道吗？”我“嘁”了一声，跑回家去了。这一“嘁”可了不得，大姨妈见着哪位七大姑八大姨都要宣传一番，说我的母亲养了个多么刁钻又牙尖嘴利的女儿。还好我生在不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不然我很有可能就嫁不出去了。 大姨妈一直替表哥表嫂照顾他们的孩子，表哥表嫂就在外面打工。孩子长到一两岁，大姨妈一分钱抚养费都没有拿到过，倒是又多出了两个孙子。作为母亲。也许我的大姨妈是合格的。她处处为表哥表嫂考虑，还让大姨父去把另外的两个小孙子也接回来，由她来照顾，好让表哥表嫂安心打工赚钱。结果不知怎么的，大姨父去接孙子的时候，和表哥吵了一架，不仅没把在外地的孙子接回来，表嫂还赶回来把一直由大姨妈照顾的孙子也接走了。据说，表嫂回家接孩子住了几天，愣是没和大姨妈大姨父说过一句话。 如今几年过去了，大姨妈就像从来没有过儿子一样，儿子也从不联系她。大表姐远嫁外省，几年也回不了一趟家，回家也是匆匆几天就离开了。二表姐年过而立，还没有结婚，对家事很少过问。 暑假的时候，大姨妈到我家问我们姐妹有没有空，说她有一个智能手机，教我们去教教她如何使用。大姨妈家里空荡荡的，就算没人在家，电视机也开着。她去找出老花镜，我教她打视频电话给大姨父。过后大姨妈拼命地留我们在她家吃晚饭，我们同意后她激动地拿上零钱去买新鲜的豆花。当她夹了一大块热气腾腾的豆花放在我碗里的时候，我突然不讨厌她了。我黯然想到，我的大姨妈确是老了，她再也不会盛气凌人了。 农村有句老话：拉着舅的手，闻着娘的香。我眼前这个孤独的老人，是我的亲姨妈，我母亲的亲姐姐。看着她遭受的这些不幸，我忘记了所有她年轻时令人厌恶的嘴脸。她和我的母亲一样，只是一位和蔼慈祥的妈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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