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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丨日暮乡关何处是

 昵称45109175 2019-11-26

日头,矮了。

女人,把灶膛门前的柴火往膛里送了送。透过窗花,女人瞅见林子里红红的。熟络地掀开秸秆编织成的锅盖,锅内的食物已经熟了。“这个该死的,怎么嫩晚还没回来。”女人,喃喃说着。

拿起有些发黑的红砖堵在灶膛门前,防止火星蹦出,燃了灶前的柴。

起了身,走到摆放在石磨上的脸盆前。把手洗了洗,又在系着的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水,很快在干燥的围裙上晕染开一大片。女人,把院子里的门掩上。门口躺着的老黑狗,看见女人出门,慵懒的爬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张开大嘴,伸长了舌头,而后又闭上,耷拉着舌头,跟在女人的身后。

女人,小步往田里走去。日头,还剩下半个,红彤彤的。周边的云有被染成红色的,有被染成橘黄的。天,也由蓝色变成灰白。田里的豆苗,挺直了腰杆。路边茂密的小草有了些许露水,老狗在草地上趟过,四只腿的底部沾满了露水。蛐蛐,被老狗扰了清梦。蹦跶到没有草的路面上,不一会儿,又往另一边的草丛里蹦去。女人身后,还沾着几根苇草。她是不知道的!

田里,男人还在想趁着日头并未完全不见,再还能分辨豆苗与野草的田里,锄上两趟。明早,赶着太阳未升上完全的时候,这块地就算是拾掇得干净了。今晚,可以叫上邻居喝上两口小酒。家里腌制大半年的腊肉可以蒸上一盘;最近,鸡,很争气,下了不少的蛋,鸡蛋可以炒上一盘;家里菜园里的茄子,黄瓜,豆角结的都很好,村口的老张又烧了不少好酒。

男人这么想着,不禁乐出了声。

锄头靠在肩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然后拿出火柴。一只手拿着火柴盒,一只手捏着一根火柴,往火柴盒上擦去。呲,一根火柴点燃。双手拢在一起,嘴里叼着的烟往燃着的火柴上拢了拢。吧嗒吧嗒,用力地抽了两大口。吐出的烟圈,在余晖下逐渐升空,烟雾扩散,稀薄,,张开,飘远,直至最后消失在天际。

女人,来到了垄上,气喘吁吁的。

看见黝黑后背上湿哒哒的男人,合上了刚想说些什么的嘴。站在那,想着什么。她已经记不起多少年没有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也不能确定自己以前是否这么看着自己面前的男人。村里的人都说他老实。这么多年,每次吵架似乎都是自己赢。记得自己坐月子的那会儿,他一个人忙里忙外。干完地里的活,到家还给自己做饭。从未下过厨的七尺男儿,在灶房里,捯饬着食物,每次做的饭不是咸了就是淡了。自己每次都会抱怨饭菜难吃。但还是会吃完,因为自己知道这个男人做的这顿饭,完完全全是属于自己的。就像他这个人,也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只是,这么快。他的腰杆,不再像以往那般笔直,应该是佝偻。不,是有些驼背。而自己手上好像连个老茧都没有。

老狗跑到男人身边,蹭着男人的小腿。男人,停下手中的活儿。看着狗躺过来的道儿,嗔骂了句:小狗崽子,还学会绕着庄稼走了。而后看到了女人。

“你咋来啦?”

“天瞎(黑)了,喊你回家吃饭。”

“好,好,好。”

男人意想不到的长大了嘴巴,只是一个瞬间又露出了一个笑脸。

以前,是孩子叫回家吃饭;现在孩子大了,不在身边。婆娘来叫!

有时候,女人也来叫自己吃饭,可这次有点不一样。

是的。以往,女人都是会站在垄上,喊上一句:恁晚了,还不回家吃饭。今天咋了?男人有点慌了,不明白自己的女人为什么一下子对自己这么好。上次她对自己这样,好像还是在结婚那一天。如果男人再好好想想的话,他一定能记起:与女人第一次见面(相亲),女人也是很温柔地对他。

男人憨憨地说好,把锄头扛在了肩上,顺着没锄完的田地往垄上去。到了垄上,在太阳晒得黝黑的脸上揩了一把汗。走到离女人两步距离的地方站住了脚。男人不敢往前走,怕身上混着泥土和汗水的味道呛着女人。女人站在那,夕阳,把女人白皙的脸蛋抹的红扑扑的,就像俩人第一次见面那样。红扑扑的脸蛋,清脆的布谷啼,一个陌生的男人不小心闯进了自己的心里。

垄的一边是河,另一边是田。小河与垄有一段距离,我们那称这段距离为河沿。河沿一般都会种植一些作物。眼下的时节,河沿种着一沟沟的红薯、花生。长势很喜人。

“刨俩红芋(方言:红薯)带回去吧,娃儿,以前喊你回家吃饭,你都会这样做。”女人羞嗒嗒说道。

男人起先是略显惊讶,继而笑咧着嘴说:

“好嘞,好嘞。”

男人往手里啐了两口吐沫,拿起下午来田里时,放在垄上的爪口(方言:类似猪八戒的铁耙,三个铁棒组成。)。高高举过头顶,狠狠地往土里刨了两下。土地里的红薯在余晖下显现出来,男人蹲下身子,用两只粗糙的手,扒拉掉红薯上的泥土。提着红薯叶子,叶子连着茎,茎连着红薯。两只一斤重的红薯便呈现在女人面前。

“你看,多排场(方言:好,厉害,场面大等意思。)今年地里壮,红芋秧子买里好。”男人细心地跟女人解释道红薯长势好的原因,女人点着头。而实际上女人也知道原因。

“我拿着吧!”女人伸出两只手。

“重,还是我拿吧。”

“但是,你要扛着锄头跟爪口!”

“没事儿,拿得动。”男人放下红薯,把农具放在一起,一下放在肩上。看见女人身后的苇草,轻轻地给她摘下。待这些做完,拎起地上的红薯。

“走,回家。”男人像个凯旋而归的将领,对身旁的女人说道。

“好!”

女人走在男人的身旁。老黑狗摇着尾巴跟在后面。草丛里的是蛐蛐的叫声,村子里传来的是妇人喊着外出玩耍的孩子回家吃饭声和狗叫,空气中传来的有苇草烧着后独有的烟味儿。

日头,已经完全不见了,家家都掌上了灯。

男人跟女人说要请邻居跟村口老张吃饭。女人说好,男人便要去给女人到灶房门前烧柴。女人不肯,让他去洗澡。他一直都听女人的。

在大铁盆里倒好洗澡水。男人,在里屋洗着一天攒下的汗水与疲劳。

女人则在灶房里忙着。

坐北朝南的堂屋(方言:客厅)里,小四方桌上摆着的菜肴是:蒸腊肉,炒土鸡蛋,红烧鸡块,清炒豆角,凉拌黄瓜。四方桌边沿摆着四双碗筷,酒杯。北边坐着年长的邻居,东边坐着村口烧酒的老张,男人坐在南边。西边的位置,是留给女人的。

女人忙好,坐上桌,端起面前的酒盅喝了口,被烧酒辣的流出了眼泪。

邻居见了,咧着嘴打趣女人。女人脸上泛起红晕,不知是邻居的玩笑话还是酒精的作用。女人没有反驳,让(读:rǎng方言,请的意思。)着客人吃菜。待客人吃后,男人指着刚刚客人夹过菜的碟说,这个茄子怎么怎么样。而后,一一给老街坊介绍这个菜的烧法,那个菜的做法。他吃了那么多年的菜,知道女人做这些菜的方法,甚至他能从一个土豆片看出女人拿刀的方式。

他们,太熟悉彼此了!

这顿酒,吃了两个多小时。

酒罢,男人在月色下送醉酒的邻居回家。女人,收拾四方桌上的碗筷。狗,在吃着地上的鸡骨头。

男人回到家,女人已经开始刷锅刷碗了。堂屋里,已经被收拾好了。男人关上了院门,往灶房走去。女人看见他。去扒拉灶膛,不一会儿,拿出两只表皮烤黑的红薯。

“红薯太大,要多烤一段时候。”

女人说道,脸上的红晕又加重了些许。像村口果园里熟透的红苹果那样。

“我知道。”男人一如往常地咧着嘴说道。

“剥皮,看看有没有熟?”

女人说道,脸上的红晕更加重了些许。跟庙里摆着的关老爷脸色一般。

男人快速剥开了红薯的黑皮,露出黄澄澄的瓤。让女人吃,女人不肯。男人咬了一大口,不顾烫。嘴里吸溜吸溜的咀嚼。

女人见男人的样子,笑了。男人看看女人,也笑了。躺在院子里的老黑狗,起身,叫了两声。又躺了下去。

村子里,家家的灯都闭了。女人,闭了灯。走出灶房,小心翼翼,怕惊醒已经熟睡的男人。女人,把男人的被子掖了掖。脱了鞋,上床。

整座村子迎来了黑暗和寂静。偶尔传出男人的鼾声,孩子的呓语,或者牲畜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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