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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传奇老妈

 木子的文章 2019-11-28

人生在世,可能没有金钱、地位;可能没有爱人、孩子;甚至可能没有健康,但只要是生命,就会有母亲。母爱就像太阳,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感受到她的照耀和温热。

我的老妈,普通的农家妇女,今年71岁,年轻时的高高胖胖,现在的弓背锅腰,半个世纪的沧桑,书写了老人家半生的传奇……

我不知道老妈是怎么走进我家的,爷爷在世时,不止一次给我讲,“山西逃荒要饭”“差点卖儿卖女”三辈子贫农的血泪家史。无法想象,当时我家有多穷,二姑相亲,这么庄重的场合,爷爷连件上衣都没有,披个包袱就去了!老妈肤白个高,出身中农,家境不错;那时我家,老爷爷年事已高,爷爷鰥居多年,爸爸瘦小羸弱,还有没出门的小姑。或者是和爸爸是卫校的同学,早就认识;或者是和爸爸都是幼年丧母,同命相怜;亦或是仰慕爸爸一手好字、勤奋好学的品格,爱情迸发,在媒妁之言说和下,奋不顾身跳进我们家这个“穷坑”。

七十年代的农村,每家的日子都过得很紧巴,妈妈拿出自己的嫁妆,为爷爷做了蚊帐和衣服,以解燃眉之急。和别家节衣缩食不同的是,妈妈展示了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全面技能,白天去地里干活,晚上纺线,织布,做衣服,做被子,母亲手巧,不但会做老年人的瓜皮帽、对襟袄、布袜子,还能做新样式的衣服,让我们姐弟三个都穿体体面面,与买的衣服别无二致。妈妈做的棉被,新里、新表、新棉花,晒上一白天,童年冬夜的被窝暖烘烘的,满是阳光和爱的味道。

那个时候吃饭,就是地里有啥菜,餐桌上就吃啥菜,地里没菜的季节,就吃大缸里的腌咸菜,虽然缺油少盐,妈妈总能把全家人的生活调剂周全,不至于挨饿。

老妈还有一项绝活,有高粱梃子做盖帘和筐子,可能农村会做的人也不少,但他们做的那只能是叫工具,妈妈做的那简直是“艺术品”每根梃子的粗细几乎一致,钉的横平竖直,针脚均匀,找妈妈做活的都夸做的周正,很多人拿回家都不舍得用,套个塑料袋挂墙上,一年半载,实在没得用了,才肯拿出来。

如果说这些还不算传奇,那就要“放大招”了,老妈会赶毛驴车子拉土。盖新房子是农村人最大的工程,老家在黄河滩区,怕黄河决口淹到房子,分给我家的宅基地是个大坑,要盖房子,就要先垫房台,把土囤到地平面三、四米以上,这个工程量很大,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一开始都是用人力,独轮车,地排车,土层到了地面以上,用人力就太费力了,于是,父亲去了黄河北岸,买了两头毛驴回来。一头母驴,带个驴驹,花了960元,当时钱不够,还借了别人一点,这是老妈当家过日子四、五十年来,唯一借钱的经历。花了这么大代价买驴,除过秋过麦收庄稼耕地,最大的用途就是拉土垫房台。

每年秋种后的整个冬天,都是拉土的季节。一开始,这个是爸爸来干的,当时村里的诊所已分到个人,爸爸的诊所很忙,拉土的活计,自然受到影响,出工晚,收工早,中间还老歇工,一天拉不了几车土,照这个进度,猴年马月也住不上新房子,妈妈要去,爸爸不让,装车卸土全靠人工,套车扬鞭赶驴,嘚驾哦吁操控,既需要体力,还需要技术,一般的壮劳力都不一定能干,何况当时全村没有一个女的会干毛驴车子。起初,老妈趁爸爸去看病人的空,自己就去了,结果毛驴很听话,路上很顺利,一来二去,老妈就很快掌握了这项“技能”。

冬天是流感的多发季节,爸爸忙他的诊所。老妈就几乎顺理成章应承下赶毛驴车子拉土的活。说起来容易,干起来难,把地里的土一铁锨一铁锨装到地排车上,特别到了数九寒天,冻土三尺,很难刨动,到了房台再一铁锨一铁锨锄下来,新垫的土很松软,很容易陷住车子,半天出不来……,冬天的寒风象刀子一样,割在老妈的脸上、手上,从没冻过手的老妈,那几年的手,有肉的地方,冻得是紫红的疙瘩,没肉的地方冻得是裂开的口子,每每用力铲起一铁锨土,都会渗出殷红的血珠,老妈用胶布缠吧缠吧,熟练地赶着她的小毛驴又出发了……

到了盖房子了,老妈又开发出一项“新技能”,单人运送石粉操作法,大车拉来的石粉卸在路边,要用塑料编织袋运送到房台上。常规操作的都是两个人,一个人撑开袋子,一个人用铁锨把石粉装进去。老妈跪在地上,一只手撑开袋口,一只手把石粉扒拉进口袋,装满多半袋,背起来就走。整整两吨,四千斤石粉就用这种方式“轻松”运送到建房工地上,“这点活,还用找什么人?我自己都没干几天!”老妈摊着指纹都磨光的手,见谁给谁“显摆”。1999年,我们搬了新家,聚在一起吃饭时,爸爸说,咱新家的每一块地方,都有你娘流下的汗,老妈笑了,我们姐弟都哭了。

老妈不但持家是一把好手,种庄稼也是个好把式,有文化,肯下力是她的诀窍,无论是小麦大蒜、玉米大豆,总比临地边儿长势好,特别是在种植棉花上更见功力,在我上中学的那几年,政府号召种棉花,老妈很快掌握了种植技术,什么行距株距、顶端优势、掐尖打杈、病害防治,都能运用自如,我们也知道了,棉花开白花和红花不是品种不同,而是开花的不同时期。种庄稼可不是光凭理论知识,当时老妈种了三亩半棉花,几乎天天泡在棉花地里,盛夏酷暑,老妈一身汗,全身没有一丝干布……收工回家,村头乘凉的人,都调侃说她“掉水坑里了”,她总说自己“好出汗”从不喊苦叫累,而且还以苦为乐,夏天,最苦的活莫过于打农药,一早一晚有露水,大中午头,顶着炽热的太阳,背着四、五十斤的药筒,呼吸着刺鼻的农药味,逆风喷的满身药液,弄不好就会中毒。老妈却说,大热天,背桶凉水,背上凉丝儿的,给背个电风扇样,多得儿不?,中暑了,服用“霍香正气水”我们感到啮檗吞针般难以下咽的味道,被她说成是“辣巴乎的甜水”她半真半假的乐观,让我们心塞的想哭!

老妈拥有这么多技能,源于她的天资聪明,虽然上学的时间不长,九岁上学,小学跳级,以优异成绩考上重点中学,因为家庭原因没去上,教过她的老师都认为她是“天才”,以为她以后能考上大学,当“教授”,小学时,她写过的一篇作文《春登子路山》,据她的同龄人说,被语文老师带到别的学校讨论背诵……我现在能写几个文字,可能是她的遗传,异于常人的一看就会,学会不忘,是我们当孩子的幸运,小学的课程,数学语文,没有她不会的,特别是什么鸡兔同笼,青蛙出井等对小孩来说的智力难题,她都能解答。小的时候,没有辅导班,每天晚上,我们姐弟在昏暗的的煤油灯下写作业,老妈就坐在旁边纳鞋底,遇到什么困难,只需要小声一说,老妈就很快速巧妙地点拨出解题思路,许多难题都迎刃而解,我们小学成绩好,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老妈“一对一”的辅导;不过,一旦她把自己的聪明推己及人,就成了我们的烦恼,一时考不好,把某个知识点遗忘了,她的口头禅就来了,“我就不信,学会的东西,还会忘?”,这点无可辩驳,在她老人家身上就这么“神奇”。

老妈的聪颖,受益的不仅是我们这一代,大女儿从七个月到两岁半是在老妈身边长大的,不知老妈用了什么手段让她一岁半就认识上千个字,儿歌童谣念几遍就会背诵,从而在老家获得“小神童”的美称。后来,因为我们两口子工作忙,没空管孩子的学习,上初中的大女儿,平时总是玩折纸、画漫画、打游戏,成绩在班里排到二十几名,生了老二,老妈来看孩子,大女儿从小跟她,太了解了,立马看出症结所在,就让她九点按时睡觉。睡眠充足了,学习效率就高了,初三上学期,老师的课程讲的飞快,大部分同学接受不了,晚上加班学,白天没精力,陷入了恶性循环。大女儿晚上养精蓄锐,白天认真听课,很快进入了前十名,最后中考,考到班里前五名,上了县一中的信息化班,你说,这样的老妈神不神!

坊间有个搞笑的段子,说孩子因成绩不好, 被妈妈骂笨鸟,孩子不服气的说,世上笨鸟有三种,一种是先飞的,一种是嫌累不飞的,第三种是自己飞不起来,就在窝里下个蛋,要下一代使劲飞的。我的老妈可不是自己飞不起来,那个年代,家里不愿让女孩子在外面抛头露面,社会对女性的教育不重视,老妈常说,很多和她一样的同龄人很多不识字。中途缀学这个最大的人生遗憾,她不想在下一代身上重演,所以她再苦再累再难,从来没有说过让孩子下学干活。

七十年代的农村,还没有计划生育,家里的兄弟姐妹多,吃饱饭都是大问题,供孩子上学是家庭最大的花销,上完小学,就是半大劳力了,刚刚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那几年,农村没有机械,几乎全靠人力,下学帮家里干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当时我们家,种了八九亩地,爷爷年龄大,爸爸诊所忙,整壮劳力就是老妈了,为了多收入点,还要种些费事的庄稼,比如棉花、西瓜等。就是这么难,老妈也从未说过不让我们上学,其实,这没有什么出奇的,农村的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跳出农门,不再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日子,毕竟,爱自己的孩子是老母鸡都会做的事。

最让人不能理解的,老妈让我们上好学的理由居然是“为国家做贡献”,对于她这个高大上的理由,我们几乎惊掉下巴,我姐说,老师都不这么教育了,上好学,还不是为了自己吃好穿好生活好,大不了孝顺父母多为家庭做贡献,说为国家岂不是太远了?老妈说,要为了自己,都有胳膊有腿,不憨不傻的,种好庄稼,大不了跟你爸开诊所,也不缺吃不缺喝的,费劲巴拉上这么多学干嘛;说为了咱家,现在让你们下学也不晚,你姐帮我做饭,你弟兄两个替我干农活,我多轻省,我们老了,跟前还有人打水,有人伺候,你们都考上学远走高飞了,家里指望谁?将来你们本事大了,上班了,哪个单位也不傻,你们给单位做贡献,除了发工资,是不是还剩点,那剩下的,不是给国家做贡献了吗,年少的我们对老妈的这个理论不置可否,不知道是不是“唱高调”,但是,朦胧中,在三个农村少年心里,懂得除了我,除了家,还有更重要的国……

老妈为人处世的格局,和大多数农村妇女不同。老妈的亲娘去世早,后来姥爷又娶了续姥娘,老妈的缀学,可能跟看后姥娘生二姨,没人看孩子有关,老妈却从未有过埋怨,说当时有亲妈的,没上过一天学的人,多了去了,都过去的事了,说它干嘛,一直对待后姥娘跟亲闺女一样。当年老妈初嫁,家里是小姑当家,奶奶过世早,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爷爷自然有些溺爱,小姑可能也是少不更事,姑嫂相处有些不和谐。后来小姑出嫁后,老妈已是当家人,因为一些家庭变故,带着表弟来我家住了好多年,外人都认为是老妈“报仇雪恨”的好机会,老妈却以德报怨,对小姑和表弟很好,我比表弟大一岁,好吃好玩的都是让着他,从来都是他可以欺负我,我不能欺负他,姑嫂的关系,一时传为佳话。

婆媳关系是应该是天下最难协调的关系,因为奶奶去世早,老妈没遇到这方面的困难,可老妈的孝顺可是全村有名,老爷爷在世时,全家都吃黑面,就因为给老人家做几个发面馒头,落了个孝顺的名,爷爷是个急脾气,但老妈从不和他生气,好吃好喝的养着,在生活还比较困难的时候,就能保证爷爷每天吃个鸡蛋,一下坚持了十几年,爷爷九十几岁寿终正寝,成为我们村活的年纪最大的老头儿。左邻右舍,婶子大娘,有点事,总是愿给老妈拉拉,老妈常说的一句话,说话做事不能让别人难受,所以她从不挑拨是非,总是从家庭和睦的大局出发,给当儿媳妇的说公婆拉巴孩子们不容易;给老婆婆说,儿媳妇不是咱亲生的,要相互体谅等等。后来老妈离开老家来给我看孩子,一回老家,那些婶子大娘都会聚拢到我家,说老妈不在家,她们遇点事,不找她说道说道,觉得心里没底……

要说我最佩服的,还是老妈的金钱观,一般农村的老头老太太,土里刨食,汗珠子摔八瓣,挣个钱不容易,那都得自己存起来,留个养老钱,恨不得把钱穿在肋骨上,花个钱给要命似的。老妈说,钱要是没地方花,那就是花纸,钱要花在刀刃上,她的刀刃就是儿女,无论是上学花钱,还是上班后买房买车,她都不心疼。消费观也比较超前,钱不够就贷款,有工资慢慢还,也算给自己置“家业”了。在家里支持下,上班后买了第一套房,住了十年,增值了二十万,我们医院搬迁后,我带爸妈来参观,老妈在医院东边的空地上“画了一个圈”说在这片儿买个房子吧,你上班近,孩子上学近。没几年,同样有魄力老婆就真买了,现在房价都翻了三番了,要是攒够钱再买,估计连个厕所也买不到了……

回顾老妈半生传奇,不禁泪盈于睫,苦难时的坚强执着,幸福时的知足淡然,她用人生的传奇,践行着好日子都是奋斗出来的道理,希望她晚年更加健康快乐,继续追梦她的传奇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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