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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岭深处的赣州女子

 寻梦向天歌 2019-11-28

作者 | 陈永明


题记:自从我在《读书村》发了系列文字:“秦岭深处的女子”后,与我相识的读者,有的问我:“你咋认识了这么多外地女子?”有的说他们认识某位外地女子是如何如何优秀。前段时间,两个邻居同时给我推荐租住在他们家隔壁的一位江西赣州女子,还给我讲了这位女子的一些故事。但这对我来说必竟是道听途说,作为纪实性文字我必须亲自采访本人。昨天我与妻子一起见了这位赣州女子,开始她不愿多讲,在我引导下,她畅开了心扉。她口头表达能力极强,只有三十岁这位女子,讲着她不平凡的经历,眼里噙着泪水,一度哭出声来,我妻听着听着也是泪流满面。
她叫海兰,江西赣州人,亲生母亲家在宁都县,而养母家在于都县,生母与养母两家所在地是两县交界处,相距一公里多路。她出生于1989年,也是国家实行计划生育政策最严格的年代,可当地农村,冒着被严厉处罚的风险,无论生几胎,家里必须要生个儿子才罢休。她上面已经有个姐姐了,出生第二天,她奶奶从妈妈怀里强行抱走要送给别人家,她一路走,一路问谁家要孩子?当她问到一家时,这家女主人长期患病正卧床休息,并无领养小孩的想法。男主人却开口说:“我们家有六个孩子都大了,反正你有病也干不成活,不如你就把这个孩子养着吧。”女主人还没说话,她奶奶放下孩子转身就走了,生怕这家人反悔。后来她生母又连生了两个女儿,第五胎终于生了一个儿子。
海兰的养母家已经有五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姐的孩子都比她大。到她知道一点事的时候,姐姐都出嫁了,哥哥也上中学了。在她的记忆中,家里就是她和年迈养父母在一起生活。从五岁就开始上山砍柴,到十岁时家里洗衣、做饭全是她的事了。除了家务活,一年两季水稻,除了不会犁田、耙地以外,育苗、插秧、除草、收割稻子也都落在她稚嫩的肩上。
在这种特殊家里长大的孩子,特别懂事、能干和乖巧。她听养父母和哥哥的话,任劳任怨,晚上休息得再迟,她要他该干的一切活干完,她最怕别人说她偷懒,不愿别人说她应该干这活那活,总是主动把一切事做好。她成了村里别人家教育孩子,学习的榜样。

海兰十五岁那年初中毕业,以优异成绩考入了一所重点高中。她知道年迈的养父母无力供养她读高中,先央求哥哥能出点钱,可哥哥说:“我在东莞打工,你嫂子带两个子,爸爸妈妈年龄大了,身体又不好,我哪有钱供你读书。”
她太想读书了,想上完高中还要读大学。此时,她想到亲生父母那儿求援。生父年轻力壮,长年在县上包工,镇上的学校、医院等都是他建的,这些年挣了很多钱,是远近有名的大能人。
自从海兰奶奶把海兰送给了养母家,她生母回娘家时都要从海兰家门前过,她知道心中有愧女儿,总是低着头或把头偏向另一边,都不敢向海兰家看一眼。海兰知道事以后,养父母把领养的事给她讲了,过年时,还给她准备一方肉、糕点、酒之类的礼品,让她回亲生父母家去拜年,当初心里有些怨恨不愿去,再后来她懂些事了,也原谅了亲生父母,可养父母怕她回去不来了,又不让她去看望亲生父母了。她这次为了上学,主动找到亲妈,说了她无钱上学的事。可她亲妈却说:“只要你回来,你读到那,我供到那。”海兰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她拒绝了亲妈要求,冷漠的生母再次伤了的心。眼看开学的日子到了,她只能远远地躲在学校大门外,看着初中的同学进高中报到。她回家躲在房子里不吃不喝哭了整整三天,最后把高中录取通知书撕了,从此与上学绝别。
就在开学之时,村里的小学缺一名数学教师,校长找到她:“到学校来教书吧,你初中班主任说你是位数学天才。”就这样十五岁的海兰,在村小任三年级两个班的数学课和一个班的班主任。班上学生还挺多的,除了备课、上课、管理班级以外,每天批阅一百多本数学作业,就占用她大量的时间。每天还要给父母做饭,家务活也全是她的。代课教师的工资低得可怜,全用于补贴家用,瘦小的她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
一年后的暑假前,她给校长说,希望能转成正式教师或给她涨工资。校长说:“你的条件我一样也办不到,尽管你书教得好,可初中学历怎能转正呢;代课教师的工资标准是县教育局定,钱也是局里拨的,咋能随便涨。”
海兰果断辞职,她不想再过这种既苦累,报酬又极低,还看不见希望的生活。她从电话上给哥哥说,她想去东莞打工,哥哥也同意了并告诉她坐什么车、在哪儿倒车、公交车坐几路、在哪儿下车、再怎么走。她从未出过远门,第一次去这么远的地方,心里有些发怵。那天她在公交站下车已是晚上九点多了,东南西北方向都辩不清,又没有手机,就立在公交车站牌下等她哥来接。到了晚上十一点多了,她仍然立在那。这时走过来一位上了点年纪的人,九点多与她都在这下的车,看她怎么还在这儿,就过来问她原因,对她说:“我这儿有手机,给你哥打电话,让他到这儿来接你。”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她按老人说的地名给哥去了电话,一会儿他哥打的过来找到了她。
海兰到了东莞,进了她哥所在电子厂,厂里管吃包住,一个月八百元钱的工资。她哥说:“吃住厂里全包,不用花钱,每月给你一百元零花钱,把工资卡交给我。”她说:”每月要给爸爸妈妈打点钱回去呀?”哥说:“这不用你管了,我会考虑的。”半年后她嫌这个厂工资低,换了一个厂,工资上了一千元。她哥还是把工资卡要了去,每月给她的零花钱涨到两百元。去东莞的第三年她又换了一个厂,工资上了两千,她哥说:“工资卡我不要了,你每年给我一万元。”海兰自小听话、乖巧,就按哥说的办。
在这个厂她认识一位陕西佛坪小伙小杨,也就是她后来的老公。当她给哥说了找了个对象是陕西的,她那贪婪的哥,对小杨啥情况一句都没问,开口说:“好,给我拿七万元钱来,你跟他走。”听哥这样说,她啥话也没说,眼泪流了出来。
她把这情况给二姐说了,二姐夫找到海兰她哥:“海兰在家里从小吃了这么多苦,况且小杨家在陕西秦岭大山里住着,家境也不好,你要七万元太多了。给个五万元,海兰出嫁时,你再给她两万元钱的嫁妆。”在她二姐夫反复劝说下,她哥才免强同意了。第二天他却对海兰说:“七万元可以少两万,但你出嫁我不办喜酒、没有嫁妆。”
小杨家在农村,他是母亲把带到养父家的,养父不愿为小杨花钱,就一句话:”我没钱,自己想办法。”小杨打了两年工,攒了两万元,离五万元还差得远。他们先把这两万元交给他哥,承诺分期交清,还给写了欠条。他们后来用了近二年时间,分好几次才把钱交清。这期间她哥见海兰一次,骂她一次,嫌她没把钱没一次给他。
她与小杨结婚、生子,婆家、娘家的人都没请客办酒席,她有太多的委曲,都放在自己心里,她对所有亲人,不管对她们如何冷漠,她从不报怨,从没跟谁红过脸说过话,她的善良、大度和隐忍也是受到娘家和婆家村里人的好评,从没人说她半点不是。回到娘家,村里家家户户都要请她去吃饭,过年回到婆家,左邻右舍都请她去家里作客,做些好吃的款待她。

尽管生母家的父母和姐妹、弟弟以及养母家的哥哥那样对她,海兰依然重情重义,每年都要回去看望他们,给养母买好些东西,再给一千元钱,经常给生母打电话问候。可让她想不通的是,生母从未主动给她打过电话,还每次在电话中说:“我昨天给你姐打电话了,那天给妹妹打电话了,她们都好着呢。”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做错了什么事,生母怎能这样对她?记得那年弟弟考上清华大学,家里要办升学宴,她几次给姐打电话,问送多少钱?姐姐总是推说还没想好,那天宴请客人时,姐姐仍不给她说送多钱,她便地自己身上的一千六百元全给了弟弟。结果后来生母到处说,大女儿给了三千,二女儿只给了一千六,乡邻和亲朋都认为她倒底是给出去的人,闹得后来弟弟对她也冷漠了,打电话也是问一句说一句。
前些年,小杨在南方的建筑工地做粉刷油漆活,海兰带着两个孩子跟着他,做饭、洗衣、带孩子。女儿要上小学了,儿子要上幼儿园了,她意识到不能再这样跟着老公辗转于各地了,虽然这样可以节省些费用,但有可能影响孩子的未来。她把两个孩子送回佛坪上学,在县城租房专职陪读,每天按时接送,辅导孩子作业,全身心照料两个孩子,不窜门、不打牌,整天围着孩子转。
小杨无后顾之忧,跟着海兰的二姐夫在厦门继续做粉刷油漆活,一个月能赚六七千元,现在他们攒了些钱,准备在县城合适地段上买一套房,把根扎在县城。
我想信那句古话“人有一亏,天有一补”,海兰一定会有一个幸福的后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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