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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十年前盛泽有哪些网红小吃

 吴越尽说 2019-12-06


作者:王炳南

我是盛泽人,1939年生于上海。1946年下半年,我随父母回到盛泽,在太平桥小学读初小。1949年初为避战乱,又随父亲回上海读书,直到独立工作、生活至今。虽然只在盛泽读过两三年书,但对当时吃的那些“小食”的记忆仍然历历在目。

原太平桥小学校址(现为太平街小学)

 薄荷水 

当时盛泽已经有鲜桔水、沙水(类似“可乐”)、荷兰水(类似“雪碧”)了。美国的“可口可乐”也有,但喝得起的人不多。我当时常喝的是“薄荷水”,主要给小孩子喝的饮料。

鲜桔水

我到太平桥小学读书,每天要走过“东庙”。东庙庙门上有戏台,逢节常常演戏。戏台到大殿前是一个宽敞的广场,广场上有各色货摊,还有“西洋镜”“猢狲出把戏”“卖拳头”“卖膏药”等,就像上海城隍庙和北京天桥一样。那其中就有卖薄荷水的摊头。

西洋镜

东庙

“薄荷水”是香精、糖精、色素再加薄荷调制成的饮料。因为有薄荷,所以夏天饮用时特别清凉。那时没有冰箱,卖薄荷水的小贩,常常到鱼行里讨一块小的碎冰,将薄荷水也冰得清凉爽口。

冰镇薄荷水

装水的“容器”是玻璃小瓶子,相当于100毫升药水瓶大小。下部是球形的大肚皮形状,约占总高度一半,上面是绕来绕去的玻璃小管子,口径只有二、三毫米。管子有“兰花指形”的、“水蛇盘绕形”的、“盘龙钮扣形”的、“藤蔓形”的,各式各样,十分诱人。它有一处口子是对着嘴巴吸水的,管子弯来弯去很讨巧,却没有多少容量,比直筒形瓶子“省水”(节省成本)。瓶子可以反复用,吸光了再灌水卖钱。

现在的薄荷水

各式不同的瓶子,装着不一样颜色的“水”,有红的、黄的、绿的、蓝的,都是色素调配的。

现在看来那是不利于健康的,但在当时确实非常非常吸引小孩子。

五香烂白糖

这是破布头换糖的担子上的“高级糖”。

破布头换糖,就是做衣服、做鞋子多余的边角料,以及旧衣服、旧鞋子等物,都可以换糖吃。这种糖用麦芽糖做的,外面滚上雪白的糖粉(糖和面粉),盘起来像长棍形,小贩随手用刀斩一点给客人。上海叫“烂斩糖”,即随意乱斩的意思,不值钱的。

换糖

有的换糖担子有“高级糖”,当然不是“换”的,要卖大价钱的。

这种糖叫“五香烂白糖”,有点像上海的“年糕团”。“年糕团”是将黑芝麻酥裹在年糕块里,包裹成一个“团子”。“五香烂白糖”是将黑芝麻酥裹在麦芽糖和面粉和成的坯子里,包成饺子形状,外面再滚上干糖粉。它里面的馅子有黑芝麻的、黄芝麻的、胡桃芝麻的,还有加蜜饯糖冬瓜和红丝绿丝(糖萝卜丝)的。年糕团是里面甜、外面淡的,“五香烂白糖”里外都是甜的,比“猪油酥糖”还好吃。当然它的价钱不菲,所以说是低档担子上的“高级糖”,现在已经绝迹了。

敲糖

敲烂斩糖

筋粉豆腐干

“筋粉豆腐干”有点类似现在的油豆腐线粉汤。

所谓“筋粉”,不同于“线粉”,但又是同一个家族成员。它的形状像猪肉类的“蹄筋”,所以叫“筋粉”。它吃在嘴里比线粉有嚼劲,也有点蹄筋的意思。这种素食就有点荤食的味道了。听说这种“筋粉”也是做粉丝的副产品,或者叫“下脚”。就像现在的兰州拉面一样,一根细细的长面条拉过后,拽在两头手里各有一块面头。做拉面是把面头重新和到面粉里使用,做粉丝这块东西就是“筋粉”,可以做特色食品。

油豆腐粉丝汤

粉丝

筋粉豆腐干的“豆干”不是平常的香豆腐干,是一种特制的厚豆腐干。它的一块比平常的两块叠起来还厚,做得厚实而细腻。小贩用剪刀把它剪成小三角块,剪切面平实光滑,像塑料一样。

现在上海饭店里都有一只叫“马桥豆腐干”的菜,就是“筋粉豆腐干”用的厚豆腐干。“马桥”现在是上海闵行区的一个镇,我小时候它叫江苏省松江专区上海县马桥镇。不知道“筋粉豆腐干”的厚豆腐干是不是马桥出产的?

马桥豆腐干

它是品味道的小吃,关键是鲜味。小贩手里拿一瓶细长的“酱油精”,在碗里像洒花露水一样洒。为了讨好老食客,他就故意在你眼皮底下多洒几下。其实,他的手指压住瓶子的出水小口子,可以洒不出水的。这种殷勤讨好老食客的假动作,倒也是一幅有时代特点的“风景画”。

鲜酱油

那“酱油精”就是现在的“鲜酱油”。当年家里灶台上、碗橱里是没有鲜酱油的,只有这种摊头和小馄饨摊上才有。其他调味品如:白胡椒、葱花、辣火酱等都有。它吃起来真要“鲜脱眉毛”的。

紫铜锅烧的熟菱

盛泽是水乡,所谓“水乡泽国”,菱当然应有尽有。但有一种菱是盛泽的特产,不同于嘉兴“南湖菱”、上海“沙角老菱”。

盛泽古镇

“南湖菱”的菱角是钝角,菱体较大,像一只大馄饨。它好像没有熟吃的,一般都是在夏秋之交作水果食用的。

“沙角老菱”的壳很硬,角像羊角一样,尖而粗且弯。同“南湖菱”正好相反,好像没有生吃只有熟吃得。

南湖菱

盛泽是水乡,有多种菱。有一种菱的皮很薄,角细而长又尖。生吃甜而嫩,熟吃粉而糯。它是生熟吃俱佳的水果小食品。

水红菱

特别是熟吃。当年是用紫铜大锅子放在大灶头上烧的。烧熟以后的颜色也有点胭红色,又香又糯。为了不让它冷却后失去特有的诱惑力,小贩卖菱时背了木桶在小街小巷里奔跑。他也有老顾客,知道哪家太太、小姐喜欢吃的。他奔到这家人家,掀开木桶盖,上面还捂了棉被。掀掉小棉被,还要开一只盖子才是热气腾腾的熟菱。他一定会说:“为了让太太小姐吃到刚出锅的好菱,我奔过来的!”太太小姐也一定会叫他钞票的零头不用找了,算是给他奔跑的“脚步钱”。

紫铜锅

卖菱角

热天在小街小巷里奔跑做生意,现在人只知道用棉被包着卖棒冰,不知道还曾经有用棉被包着卖熟菱的。

用紫铜锅烧的小食还有:桂花糖芋艿、糖藕、糖粥等。

绉纱馄饨

盛泽的绉纱馄饨同上海的柴爿馄饨不一样,虽然同样是小馄饨。最主要的区别是馄饨的皮子。盛泽的小馄饨皮子比上海的要薄而滑,所以叫做“绉纱馄饨”。

绉纱馄饨

“绉纱”是一种有绉纹的丝织品。它用起收缩作用的捻合线做纬线织成,薄而不透明,质地坚牢。用它做衣服穿在身上不透明,但能显现人体轮廓的凹凸。夏天女人用它做短衫、长旗袍,男人也做短衫或长衫。盛泽是绉纱产地,形容馄饨皮子像绉纱一样漂亮高贵很贴切。

绉纱

小馄饨不是吃饱肚皮的,是品鲜味的。不光是小馄饨,汤里的猪油、榨菜、虾皮、紫菜末和葱花,也能让你“鲜脱眉毛”。

汤包、小笼和烧卖

现在的“汤包”其实是“小笼包”,但是招牌上要写“XX汤包馆”。有很多人觉得“汤包”和“小笼包”是一回事。

汤包

但在我儿时,“盛泽”的“汤包”同“小笼”有严格区别的。首先,做法不一样。汤包是面粉皮子的收口在底下。拿出来装盆子,上面是光滑的球面,收口在下面,是平的。小笼的面粉皮子收口在上面,下面是光滑平整的。

第二,“汤包”名字虽然有“汤”,但咬开来里面没有“汤”,馅子里不加“皮冻”,所以另外给你一碗“汤”。

“汤”“汤”,“包”是“包”。“汤”和“包”分开,是两样食物。“小笼”的馅子里加了“皮冻”,咬一小口即流出“汤”来,所以不需要再喝“汤”了。吃小笼是不给汤的,但会给你嫩姜丝。

制作汤包

我儿时吃的“烧卖”也和现在的不一样,当年的“烧卖”分大、小。大的是为了吃饱的,馅子是肉和糯米(现在只有糯米了);小的是吃味道的,馅子是纯肉或虾肉,也有蟹粉虾仁的。

烧卖的皮子较干而硬,收口在上面,而且不闭紧、稍张开,让你看得见馅芯。记得“文革”前有一种女人的皮鞋式样叫“烧卖”式,就是鞋头上像烧卖收口一样打褶的。烧卖里面也没有“汤”,所以也另配一份汤。


盛泽烧卖

冰糖红烧羊肉面

不论盛泽、藏书、上海,现在吃到的羊肉面,同我儿时盛泽吃的红烧羊肉面也不一样。

羊肉面

首先羊肉不一样。那时的羊肉倒不一定“过桥”(即另外装在小碗里),放在面条上的一块红烧羊肉有四、五公分见方,两公分多厚度。它上面是一张完整不碎的“皮”,皮下有肥肉,大多是瘦肉,酥烂不碎,用蓍草扎牢的。这根线一样的草叫“蓍(shi)草”,它的茎、叶有芳香,古代还用它占卜。近代虽不一定用这个品种的草,但口头上盛泽人还是叫它“蓍草”,包括扎粽子的草,可见盛泽人传统文化底蕴之深。现在放小碗里“过桥”,好像很上品,然而肉往往没有皮、或者没有完整的皮;没有或基本没有肥肉;有的是像柴爿一样散散落落几块大小不一的瘦肉。

蓍草

还有颜色也不对。现在多数是红得发黑,也有淡得发白。以前是红得近乎咖啡色,而且色泽均匀。现在的味道也不对。要么太咸不甜,要么太甜不咸。以前是甜咸适中,稍稍偏甜,而且甜味不是白砂糖的甜,是用冰糖烧的。现在的浓度也不对。以前吃过红烧羊肉后,嘴唇上会有一层粘稠的东西留着,要用纸或者布擦拭才能清除,因为有羊油再加上冰糖。现在吃过后什么也没留下,就像吃了猪肉一般。我想:吃这种羊肉,营养价值大概同普通的猪肉也差不多。

 熟火腿 

我小时候生了病,亲友来家里探望;或者反之,亲友生了病,我家里人去探望;大家手中不是鲜花或水果。那么,当时拿什么礼物探病呢?手里一个荷叶包,里面装着酱鸭或者熟火腿。

酱鸭

酱鸭现在也有,就不谈了。熟火腿现在没有卖了,介绍一下。

这种熟火腿,用火腿上最好的部位“上方”,至少是“中方”,即整条腿的中部略偏上部位的肉。这里瘦肉多,而且嫩。把皮去掉,稍微带一点点肥肉。不好在汤里烧许多时间,要烧得像柴爿一样“老”脱的。只好在滚烫的开水里烫几分钟。肉要做成:熟了,但不老、无渣,松而嫩的瘦肉,可用薄刀披成薄片出售、食用。但不像现在兰州拉面的牛肉片,薄得透明,像“灯影牛肉”,放到嘴里就“化”了。熟火腿薄得不透明,吃在嘴里还是有嚼头的,而且鲜美无比。病人胃口不好,口中发苦,吃了熟火腿会“开胃口”,口中有味道了。当然,不生病也可买来吃,但是价钱很贵。苏州人有一句话叫:“三个铜钿熟火腿,没得批了。”因为这种熟火腿很贵,三个铜钿钱太少,无法披给你多少肉了。这句话用来形容一本书或一张书法好得不能再好,一点没有好批评的了。

熟火腿

可能还是因为太贵,销售不好,现在的盛泽、苏州、上海都不做了。如要恢复,做的人也没有吃过这种熟肉,可能也做不好。它不能算“小食”,我怀旧,也一并写在这里了。

“小食”虽小,但见证着我的童年,藏着我对于盛泽的记忆,还能看出时代的变迁。

备注

本文由王炳南口述 ,王尔立整理。 

本文转自吴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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