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顺元：野雨集

士

子

曆

·

徐

顺

元

 

是集多为今岁所作，少数往年。

余性疏，忘其成日，亦懒为正体字。

访益佳兄，小坐片刻，即至梅湾饮，兄行将还鄂

平生饮酒乐，今夜漫相尝。榻小常交足，客行将返乡。蟾光满湖上，春梦到襄阳。更有共游日，应携儿女忙。

末句，其父母催其还家相亲成婚生养诸事，故有此句。

 

习之问余何时还乡，戏言乡中舍余别无他友，常常只作独游

君家我尚客，一晤亦相违。知己近偏少，看山说未归。寺常愁佛瘦，涧得觅泉肥。寄石松穿鼻，当窗即翠微。

末联，习之寄一石，小巧可玩，上有一孔，因穿松枝置窗。

 

余近得嘉兴产溪边酒，甚喜其名，盖嘉兴多平原河道，既无青山亦无清溪，遂邀数友至金明寺赏荷饮酒

亞字栏杆卍字垣，树多藤荫欲无痕。看荷呼友与溪近，饮寺无僧闻佛尊。醉不肯归仍北客，游犹能乐过南门。何须钟鼓朝兼暮，来促吾人勤涤烦。

饮寺句，金明寺曾为嘉兴名刹，民国起渐废，后重建，辟为公园，无佛像僧人，禾中老人尚能忆昔年之盛。

颈联，嘉兴在浙北，吾乡浙南。金明寺南侧开一小门，近范蠡湖，余素喜范蠡湖。

 

寄人，与余俱多病

一病数月我何堪，朋辈久疏床久谙。更欲与君分病疾，君家好景要常探。

 

连日阴雨初霁，与友游放鹤洲，幽静更无他人，余既爱其静，不欲喧扰，虽先成一绝，乃以手书于石上示友，后又作此

一洲游与鹭鸥交，行去飞回俱趣饶。园石示人仍静径，池荷涨雨欲平桥。日来不逊赁庐闭，久坐能忘为客遥。水净天清晚亦好，长看暝色作清朝。

日来句，有庭院数处，皆为公物，只租不售，曾为酒店歌厅之所，有人好此地，重金租以清居，偶见有人，不见门开。

 

还家数日有作

万事还乡散，千愁小住开。出门无客到，别径觅山回。蛾散看鸭绿，橘成求柚栽。诗多词自就，强我与之裁。

别径句，余游山归时常另选他径，不与去时同。

颈联，山蛾绿，山下多溪湖。吾家近年山下颇种橘柚，杂交品种，大小口味在橘子柚子之间，馈人甚佳，故思寻栽以增植。

 

友人相招，以余迟迟未到，恐误其所，来电询余至何处，余言看山故缓，自知尚未至其家

山行爱此日，万磴结千坡。客远呼来集，屋先知未过。因君觉地善，一路况松多。预留春夜坐，诗成待共哦。

 

与友人游藻溪有作

云白山青间作纹，尘难到处不闻喧。春风频去看花谢，地主先来揖客言。水浅篙窝认沙际，径危屐迹遍松根。望中无寺无亭后，山县遥遥小似村。

颔联，余春时数来此地看杜鹃花，花后则不复至，诸友以余曾到此，令以为主，先到接待，并作向导。

径危句，有松处虽险亦可攀松而到也。

 

与人生日

春花常在美人头，春句年年到此收。已料因君诗集大，无须亡箧抱深愁。

其生辰在暮春，往岁皆为题句，今年更属余作诗。昨日成数句，隔夜忽忘。

 

欲寻吟友又回头，才入青山屐即收。为客十年真气尽，却愁苏小太多愁。

 

佳时忽至莫垂头，有福能分药裹收。月出中天胎细露，更明万户例无愁。

同余皆多病，日前稍愈。

 

代友人作清明扫墓诗，其家旧居天井村，虽早迁他处，仍每岁还乡

山深村僻径能通，有墓无家节再逢。拐杖呼童归牧犊，客人待饭坐听松。多贫心忽安已竟，到老官须疑未封。即去无劳出门送，一溪百里尚相从。

颈联，天井村为苍南最僻之地，民皆贫。有村人言吾友家墓风水甚好，后世能出官，颇勉之。

 

还家游后山所作

归逢春逝后，游莫惜芳菲。红土泻溪急，黑潭留日微。寺分新老易，人过去来非。到处宜清坐，无须拂石衣。

颈联，山中有二寺，即法明寺，法明老寺，实为一寺。近年老寺拆后重建，门前新修山道。余昔时游此二处，常先至法明寺，后至老寺，今则反之。

 

沿溪独游鹅峰山

未遂山中屋，偶欣山里身。溪行深患雨，藓满暑无尘。几代墓奇木，百年僧外人。水声松响后，不复省昏晨。

溪边有山骨突出而成一小丘者，祖墓所在。水田环绕，仅田埂可以出入，山中常常墓火成灾，惟此可免，久之其木颇异于他处。余偶与老僧闲谈及此，僧言其家虽近，居此由幼至老，较余亦属外人。

 

前诗所言之小丘，水田环绕，绝难出入，余幼时常过此，观书闲坐静眠，因复成一绝

世间未许有仙神，空羡自由无此身。绝地少时常爱静，却令天道暂依人。

 

莒溪某寺僧人招游，小住数日而去，沿莒溪而返，至山下玉龙湖小坐有作

归乡踪迹尽幽幽，数日还生系景愁。松出桥阴邀看涧，山留僧处去亲鸥。一知清住佳须去，欲待老时游不休。晨露春茶皆厚馈，携归惜取偶供瓯。

一知句，余欲去，僧人仍留，与之言此地甚佳，再住恐恋此不能去。

 

夜于鹅峰山亭坐，此亭在山中近顶处

清坐夜中佳，山深莫急回。数亭常到晚，孤径特寻来。鸥宿静鹅顶，湖闻喧虎隈。茫茫无月上，家近不须催。

鹅虎皆山名，二山相连，山下多湖，且近人家，故山中亦多鸥。

 

玉龙湖

屐过鸥忽举，湖连千嶂游。松声须尽日，蝉蜕且知秋。晚饭看家近，无人随我留。闲闲更何事，行久亦微愁

 

亭坐

绕亭岁岁有山花，亭坐尤宜竹荫加。昔看数竿坡上直，今来竹密满坡斜。

 

与友游莒溪至夜溪边清坐有作，明日余将离乡

景清地僻向谁论，独至千回觉友尊。游客微灯到深竹，一溪寒犬吠孤村。明朝早起仍坚坐，隔日遥归即尽源。中夜更凭胸肺阔，饱吸风露作乡恩。

隔日句，余既爱莒溪，常欲尽游至其源，每不得遂，友颇笑此，即与其约，待余归来隔日即共寻溪源。

中夜句，余肩宽胸阔，肺量亦高。

 

谢野客惠蔬果数种

岩居昔多今寡见，闻君屋庐破寒烟。山中穷通限微物，长绝客人与周旋。鼎脚折来以块支，枢鼻秃后用绳连。更临崖壁愁石产，手摘松枝常空煎。松灰作土乏膏泽，斸苔求汁土性全。十年劳此始饱腹，应笑深隐易致贤。春来葱韭起窗外，秋后菘菔壮门前。僻地亦多园林趣，喜看高荷出芋田。知我归来千里远，惠我晨送欲满肩。入馔皆能立就盘，已从清涧洗涓涓。味甘何堪即舍此，羁身将去却牵缠。倍饭连朝肚皮宽，肚皮更与数日便。

 

寄习之

百日仍千里，重逢是梦时。新诗闻欲读，赠酒到方知。树暝作山晚，溪腥忘雨迟。空山未荒废，因汝径参差。

颔联，颇索余近作，然寄余以酒则不言。

 

吾乡一翁，好游成僻，为其作一首

游踪翁若云，千径一筇尊。树里草围寺，溪平桥带村。归家迫落日，留客及朝暾。惜脚何年事，独令寒骨温。

树里句，林中树茂无草，惟近寺处有草。

末句，有风湿，医劝以静养，翁不听，游行如故，其病反渐好。

 

前题复作

每见此翁赪我颜，爱山我亦偶寻山。山居手种柏松满，溪涨人劝杖履闲（出律未改）。卌载相看二寺白，百年独守一棺殷。今朝邀出不藤杖，老健何堪共往还。

颈联，梵言一岁为一白。丈笃信佛，尝言山中二寺建成四十余年来时往不废。早备一棺，置于梁上。

 

小雨出门口占

微雨能知造物仁，出门得与洗游尘。前人诗易集千腋，我句偶成须万巡。

 

湖州某地有菊，人多不知，文涵约余同看，未成行君即微恙，嘱余勿独自先看，恐菊为余一人开尽，迟至则不得看，余连日闭门后作此寄之

异乡差幸得追陪，日日望乡尚未回。微病欲看新菊去，深居且待故人来。无人山静猿泅涧，落叶天寒雁泊台。已料他朝接双屐，裁诗未就共徘徊。

 

登山有作，时病初愈

晨过山脚涧千重，十步一休人笑慵。登顶夕阳天远大，恨无泉水响淙淙。

 

自性法师招余饮茶，散后手机示余以诗，更嘱余作诗，余近购梅一盆，每日数巡，候梅开欲招法师赏梅，故句中及之

寺门高敞隔风尘，异地感君颜色温。分手便传新句至，一日屡向古梅蹲。秋由百里看山色，交再十年衰鬓痕。来日长居通佛力，桃花何处不寻源。

秋句，法师原住嘉兴某寺，今秋至湖州长兴云林寺，即邀余从嘉兴来此游，不意余今亦暂客长兴。

 

访友

腊月方过接绿意，邀游独觉春风重。远迎更与说道术，绕山不怨山无孔。烟冲万壑疑阶梯，云广千峰作鞞琫。到家无路树初平，回首十里皆继踵。窗牖朝夕受天气，雨低不遣漏痕洞。泉源淘米养鱼多，石穴有蕨山鬼董。一饭静堪容道貌，食粥经年过铅汞。闲来说诗兼说易，土室欲求屋如冢。爱此未知何时去，去应饱看山花动。

远迎句，其言久居山中，近更研道书，山行远捷于平地。

食粥句，放翁诗，世人个个学长年，不悟长年在目前。我得宛丘平易法，只将食粥致神仙。

 

早春山中栽花

闲住无闲常自催，日愁春至疾风雷。看盆翻恐群花放，满院忙分子树栽。山鸟鸣人驱又至，田翁邻屋过迟回。明朝枝上千般色，独看还应损径苔。

田翁句，盼其早回尔，故有此恨。

 

初春游南湖，寒甚仍无花，遇雨避于亭中，有雀不去

寻花花底事，不放树头亲。日苦园空过，朝来天已春：船寒仍载客，雀雨肯依人。一径更千转，游踪新易陈。

 

余返嘉兴后，自性法师邀往长兴看花，时暮春将尽

春风九十已全删，百里身迟眼不闲。微雨元知似晨露，能于木末驻朱颜。

微雨句，今春多细雨。

 

雨中游霞幕山至云林寺，自性法师邀往后山采茶挖笋，至后山忽无雨，后作此赠法师

寺以四兴立，廿年依夕晖。偶来逢雨注，更上觉山非。奉客微茶笋，无人煮蕨薇。他时亦住此，及早办僧衣。

首联，云林寺在长兴吴兴交界处，住持心根法师为宜兴人，以年迈故欲还乡，将接其者为自性法师，此前常住嘉兴某寺，其香客亦多为四地之人。云林寺昔为古刹，荒后重建至今近二十年

 

前题复作一绝

人有微才已折福，漫言灵钝不由人。从今绣佛应成癖，懒觅诗材到水滨（有女诗友欲戒诗寺里清居。霞幕山景色极幽，然少溪泉潭瀑）。

 

碇步头枯坐自午至晚

过午溪村不见人，溪中独我是闲身：儿童偶看摸鱼聚，钓客常多散不邻。

 

送法空和尚之普陀，和尚俗姓徐，与余同

寺来勤似邻，犹未作僧人。题句得随历，逢君遂代身。荷中千顷坐，岛上万山巡。一去风涛壮，梦寻应免津。

题句得随历：余初识和尚恰值大雪，今去普陀正好小暑。

 

题友人画

峰顶屋独径却多，游山日与春风便。矶头地卑偏干净，藤杖来作钓竿悬。穴壑大蝠仙后白，巢松灵鹤老而玄。幽居静处却有著，午睡都成无眼禅。偶招一客每到晚，客来远寺闭门先。有时语小莫能破，有时诗罢不肯传。萧然看画都忘画，一画片纸天人全。便欲与君归画意，看山看画作千年。

末句，与之戏言清居百年之福可抵他人千年。

 

春游口占

人静鸟翻花露百，风微溪纳屋檐齐。暖畦日芟仍多草，晨屐晴游尚著泥。

 

夏雨

莫愁夏雨大无地，稍避天晴不须避。溪水已平泥径乾，惟看林下多浮渍。

 

友人异余每日皆到西南湖，作此以答

苦吟春尚去，春去死生明。松小倚还直，草多踏渐平。宿难因此地，坐只到深更。惟应勤往返，日日慰吾情。

 

野雨石

吾乡一溪，溪中有石，玲珑可玩。余昔时名之曰野雨石，盖溪之左右为鹅峰山老虎山，野雨以谐乡音之鹅虎。石早年已尽，不可更得，是物本不足道，只恐世间舍余外，再无他人知之，故成诗以记，更不计工拙。

一去他乡归岁岁，归来景物异年年。何如旧日溪边石，早尽不增今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