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稿似乎是许多作家无法避免的遭遇,即便是许多古今中外的伟大作家和诸多大家所熟悉的经典作品,都遇到过退稿这道槛儿。而且他们收到的退稿理由更是五花八门,风趣幽默有之,尖酸刻薄亦有之。 “没有盖茨比这个角色,这本书倒是不错。”——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退稿理由; “作者实在应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的心理医生……我建议不如把这本小说用石头埋起来,一千年后再找人出版。”——纳博科夫《洛丽塔》退稿理由; “如果我们出版这本小说的话,先别提会不会刻毒伤人,人们光是用‘品味差劲无比’来形容我们就够让人受的了。”——海明威《春潮》退稿理由; 除了国外的作家和作品,国内的不少知名作家在成名之前同样也遇到过种理由的退稿。 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因“缺乏故事悬念”、“作品不适应时代潮流”被杂志社和出版社退稿;阿来的《尘埃落定》因故事不够“通俗”被退稿;麦家的《解密》有的出版社觉得写得太逼真,有的出版社觉得太虚假,前后被退稿17次!贾平凹曾说自己文学创作以来受到的第一个大挫折便是刚开始就收到过无数张退稿信,后来他把退稿信全部贴在墙上。 作家阿城的第一部作品,小说《棋王》曾震惊两岸三地文坛。许多人称他出手即巅峰,陈丹青则评价说,阿城是作家中的作家。 但是鲜为人知的是,他的第一部作品,也是他的成名作《棋王》,在第一次投稿时也曾被《北京文学》退稿,后来经《上海文学》发表后,瞬间引爆全国。 据了解,当年《棋王》之所以被退稿,是因为此稿写的是当年上山下乡的知青生活,小说《棋王》所刻画的是当年绝境下人们的生活和生存状态。那时候文学刊物禁忌还比较多,《北京文学》觉得调子太灰所以给退稿了。 而《棋王》最终得以发表,并震惊文坛,则是因为阿城写的实在太好了。《棋王》穿越绝境的写法在20世纪80年代开创了小说写作的新风格。在那个浅层次的伤痕文学、 反思文学不断重复那些令人腻味的呻吟和痛苦的年代,阿城的《棋王》以“不装腔”、“不煽情”,且极具语言趣味和极其克制的文字横空出世,震惊文坛。莫言曾说阿城的《棋王》横空出世时,彻底把他征服了,在他心目中阿城毫无疑问就是巨大的偶像。 第一篇作品《棋王》成名之后,约稿纷至沓来。接着阿城更为成熟的作品《孩子王》、《树王》相继问世,三王齐集。被誉为当代文学的扛鼎之作,同时也奠定了阿城在文坛的至高地位。用台湾作家朱天文的话来说:“阿城达到的高度至今还高悬在那里。” 相对而言,阿城是幸运的,仅经历一次退稿就火遍文坛。不过这也得益于阿城作品独树一帜的风格和魅力。 阿城极擅长在寻常场景中寻觅小说的气味,发人所未见,经常在几句话之间就把一个场景给写的活过来,而且越往深处品味便越有更多的味道。使得不少在八十年代读过其作品的人至今还能记得其中的经典段落描述。 如《棋王》的开头,就是当代中文小说开头的翘楚,精彩至极:“车站是乱得不能再乱了。成千上万的人都在说话,谁也不去注意那条临时挂起的大红布标语。这标语大概挂了不少次,字纸都折得有些坏”,看似平平无奇的三言两语,却将现场氛围、时代风云与个人际遇,和盘托出。而且,标语的字纸折了很多次,一个细节就表明这样的场景已经出现过多次。 又如《树王》中肖疙瘩刚去逝时的场景,“阳光透过草顶的些微细隙,射到床上,圆圆的一粒一粒。其中极亮的一粒,稳稳地横移着,极慢地检阅着肖疙瘩的脸。那圆点移到哪里,哪里的肉便如活起来,幽幽地闪光,之后又慢慢熄灭下去”,十分宁静的一个场景,那一束阳光就像是来自天国的慰问一样,一点一点地抚摸过肖疙瘩的脸上,就像是给肖疙瘩合上了眼。 所以梁文道说,阿城有一种把什么都变成故事的魔力。特别是他那精审、洗练,看似枯瘦,余韵则深的语言功力更是让他的小说作品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韵味,读起来有如说书一般,快感十足。 除了小说“三王”,阿城还陆续推出了《常识与通识》《闲话闲说》《威尼斯》《遍地风流》等散文随笔多种体裁的作品。这此作品中“杂”和“通”的知识构成和游历天下的人生趣味,更是迷倒了八十、九十年代的一众文学青年。 为此,不少人都在探询阿城深厚的文学功力是如何养成的。 据阿城自己介绍,最初的知识结构主要来源于琉璃厂书店的旧书堆。八岁时,因为家庭原因,自己失去了参加社会活动的资格。索性自动从学校的正规教育体制中逃离出来,埋头于琉璃厂翻旧书。只要有趣的书,什么都学,什么都读,不带任何功利色彩。 十二三岁时就已遍览曹雪芹、罗贯中、施耐庵、托尔斯泰、巴尔扎克、陀思妥耶夫斯基、雨果等中外名家著作…… 后来下乡当知青,辗转山西、内蒙、云南三地,前后十一年。他都顽强地去适应和体验最低层最世俗的生活,从生活的学问中触类旁通。比如村寨里的仪式,别人都不多问,他却格外留意,成为日后追问巫术与艺术起源的感性经验。那个时代,在急于返城的焦虑里,人很容易对周围环境丧失兴趣、视而不见,他就不一样,村里有赶马的把式,如何指挥方向,马惊了怎么应对,他都一一留意,再讲给别人听。 小说《棋王》里的王一生也不是凭空蹦出来的,而是在生活中确有原型,主要原型是他在云南景洪农场下乡时,一个叫何连生的北京知青。那人在当地下棋,把当地下棋的人全镇了。 所以他的小说作品“三王”表露出他的创作是对普通人很贴近的关注,里面的主角都是普通的俗人。落点在挖掘普通人,对简单平凡的人生现象进行观照。《棋王》一是想写俗人的乐趣,二是想写“衣食足方知荣辱”这个背景。 而在生活中,阿城同样也只把自己当成普通人,而非著名的作家。相对于写作,他更重视生活。 他曾说过,“大家怎么活过,我就怎么活过。大家怎么活着,我也怎么活着。有一点不同的是,我写些字,投到能铅印出来的地方,换一些钱来贴补家用。但这与一个出外打零工的木匠一样,也是手艺人。因此,我与大家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1984年末,阿城在为《中篇小说选刊》选载他《棋王》时所作的《一些话》里,这样描述他的写作动机:《棋王》可能很有趣。一个普通人的故事能有趣,很不容易。我于是冒了一个险,怀一种俗念,即赚些稿费,买烟来吸。 于生活,阿城自己也打过一个比方:“前院,老王正在弹古琴呢,突然家里人跑来说后院的炉子灭了,那就得马上拿出办法给炉子点燃。”阿城说,生活就应该是这样的,古琴可以优雅地弹,转过身,你又得能回去通炉子。 弹得古琴,通得炉子,是一种“通天入地”的本事。通天,是能去追逐高于生活的情韵,不天天拘于柴米油盐酱醋茶之中。入地,是身上须带着一丝烟火气,人说白了,还是要吃饱了肚子,能够从容地应对琐碎的日常生活,学问,可以做到尽心的融通,生活,也来不得半点的马虎。 虽然在写作上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也取得了许多作家梦寐以求的成就,但是阿城这个从旧书旧里走出来的作家却只把写作当成了他诸多谋生手艺之一,并不困囿其中。也许正是因为这样,阿城的文字才更加鲜活、通透,独树一帜。 除此之处,阿城还有摄影、绘画、编剧、组装汽车等诸多手艺,几乎无所不通无所不精,每一种都达到能养活自己的水平。王朔说“北京这地方每几十年就有一个人成精,这几十年养成精的就是阿城。”所以到后来,阿城几乎不再写小说,这对中国文坛和诸多读者而言不得不说是一大憾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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