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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川诗学理论专著】《诗意的图谱》连载3

 金川诗歌 2019-12-10

2,海子诗歌现象的真实呈现

我开始专门从事诗歌写作,首先引起我关注的诗人,就是海子。我对海子的思考曾经写过一个文章《是时候了,回归……》。我对海子的关注主要是两点,一是注意到,海子的艺术生命夭折的悲剧性在哪里;二是为什么这个悲剧成为中国诗歌热。

切记,我说的不是海子的生命,是海子的艺术生命。

毫无疑问,艺术就是一份精神食粮。

我始终在思考,假如艺术不能有助于一个生命获得更多常人无法获得的艺术对生命的滋养,那么这种艺术叫艺术吗?正如一种粮食,人吃了会死,能叫粮食吗?

我曾经写过一种诗歌叫诗艺诗歌,就是用诗歌的模式来探讨诗歌艺术。在这种诗歌里,我表达过,曾经指出,海子在说谎。当时有人严重反对。其实海子作为一个人,他的真诚到达了常人难以到达的极致,这是个体生命,或者叫自然生命的真诚。而他在用艺术生命说谎,这是艺术生命的虚伪。

因此,海子的艺术生命夭折,是以自然生命的终止为证据的。是个体生命的真诚与艺术的虚伪的冲突与矛盾,而不可调和的结果。这里,我要延伸出一个个真实的学术概念:自然生命、社会生命与艺术生命的区别。

作为艺术理论研究,要把艺术生命当作一个独立的模式来予以关注。一定要充分发掘,一个自然生命,在成为社会生命(职业生命),进而成为艺术生命之间的区别与相互关联。

艺术生命,以艺术模式为生命存在模式;而艺术生命,就是在呈现这种简单环境与复杂环境的改变,给个体造成的伤害与危机,或者带来的积极动能,从而缓解,或者抵制这些不平等与不平衡带着的负面影响。这就是艺术的目标,或者是使命。正因为艺术负有这样的使命,那么艺术才能在社会所有的职业之中,成为一项让人可望不可即的分享,而超越社会生命(职业生命)。

而社会生命以某种职业作为生存模式,因此也叫职业生命。当我们确定这些的模式,就不难看出,艺术高于现实,艺术高于一切职业,而不是一门具体的职业了。

一个自然生命,只要具有最基本的物质生存资源与精神资源,即使在偏远山区,默默无闻,也能健康地幸福地活着。而这个生命一旦进入更丰富,更复杂的社会的环境,一旦处于由于职业与分工所造成精神资源与物质资源的不平等与不平衡的差异之中,这个生命就会产生社会给予的压力。这种压力表现为:危机,恐惧,担忧,抑郁等等,甚至会使一个健康人的精神世界崩溃。这个时候,自然生命就会进入社会生命(职业生命)。

而海子的悲剧性在于,他依然把诗歌当作一种职业来对待,而没有把自己投入清澈的艺术生命探索之中。或者他渴望进入艺术生命的状态,但他对艺术生命认识,依然是浑浊的,甚至对自己的艺术使命也是盲目的。而一个诗人,并不是想进入艺术生命状态就能进入,这需要做许多难以预料实践与探索。

艺术无法直接成为改造物质状况的力量,艺术也无法直接成为干预社会制度的改变的力量。这就是艺术的外在特征,看起来毫无意义,在纷乱的现实面前无所作为。每个艺术家都会遇见这样的困惑。而艺术的无所作为恰恰正是艺术的有所作为。艺术就是以其虚无性来映衬现实的徒劳,而使现实的徒劳不至于成为一朵空花,而成为一朵香味永久的艺术之花,不但可以供艺术家品赏,而且人人都可以品赏。

这是艺术家处于艺术与现实之间共有的困惑,而一旦艺术家真正洞悉这个困惑,也就会抵达艺术的澄明。

海子面对中国社会,尤其是农民的生存状况的焦虑,其实也是他个体的焦虑,因为他的亲人都生活在农村。如果这个焦虑可以通过一个诗人写出一些名篇来消除,比如诗歌作品畅销,获得巨大的稿费,那么海子就太幼稚了,至少还没有一个艺术家对人情世故基本知识的洞悉。

自古以来,诗歌就不是一个职业。就分享诗歌艺术群体的人口与总人口的比例来看,中国目前就是一个精神食粮巨大贫乏的国家,不是没有精神食粮,而是没有分享这些精神食粮的群体,更缺乏有效分享这些食粮的途径与平台,也缺乏营造这种分享的社会气氛的力量。

即使在今天,看起来已经达到温饱水平的人们,包括那些已经超越温饱的人们,依然被更大更盲目的社会物欲所驱赶,很少有对精神世界认真清理的社会气氛引导。犬马声色,吃喝玩乐,这种粗放的物质分享依然遮蔽精神分享的世界。而这也是人类存在的普遍现状。

而诗人不是简单地选择关起门来,与世隔绝,无视这些现实的存在,去制造一套拯救世界的空想。不,一个诗人必须洞察这些真实,用艺术的视觉,来呈现这种悲剧性,而不是自己首先在这种悲剧性中毒,直至昏迷,死亡。

这里,必须考虑到一个艺术生命如何处理与社会现状、环境状况、艺术平台状况,等关系。而事实上,能否处理好这些关系,就决定这个诗人的境界。而诗人的境界是否到达足以用艺术工具来支撑自己与庇佑自己,就决定着诗歌的质量。

建立一个艺术王国,必须建立在对现实生活的全面洞悉,而且必须寻找一种首先能庇佑自己艺术生命的模式,这样创造的艺术天地才足以给世界以教益与滋润。否则就是艺术的自我欺骗,也可以叫艺术谎言。

生命存在的悲剧性,就是生命的真实性的构成。死亡与消失,就是悲剧的结局,目前还没有一种力量对死亡作出非死亡的解释。这就客观上产生一种生命存在的虚无性。

神话,梦想,空想,宗教,上帝,佛教,一切形而上的产物,都有虚无性。无疑这种虚无性给我们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安慰,但人的悲剧性远不是这些现存的方式能解决,因此我们求助于艺术。而艺术的虚无性,与这些宗教,神话,梦想与空想的虚无性又及其类似。

这样生命悲剧性与虚无性是紧密相连的,或者生命存在本质的悲剧性与虚无性,同艺术的悲剧性与虚无性及其相似。但艺术,是综合一切人类情感与思想结晶而形成的形式,其悲剧性是反映生命存在的悲剧性,其艺术的虚无性却是艺术独有的一种容量。

艺术的虚无性从本质上接近事物的虚无性,但是是对事物与人的存在的虚无性的解释,或者是对这些虚无性,通过艺术的呈现,成为一种指引生命存在的必要到达,更加细腻,更宏大,更加深邃的内在疆域。这是艺术虚无性的本质指向。这里的虚无性,不是毫无意义,是一切存在,人与大自然的存在,所依赖的无限与宏大的容量。

只有通过艺术的构造,才能使生命存在的虚无性变成一种可描绘,可信赖的生存力量与资源。只有这样,生命存在的悲剧性,才成为可接纳的,与可实施的存在。这是生命根本性的趋向。这是关乎生命的本真的归属,远比我们日常对生命的理解更加细腻,更宏大,更加深邃,是生命精神世界的愿景,是人类更加新美的疆域。因此,艺术如此让人迷醉,其根本原因就在这里,这里有更加迷人的空间存在。

海子看到了生命存在的悲剧性,但是他没有能力充分运用艺术的工具,再去洞察这个悲剧性给予生命展示的新的指向与疆域。这是海子的艺术能力的狭隘与幼稚所在。这种艺术的狭隘与幼稚,因为他生存资源的狭隘,使他的艺术生命变得更加脆弱。

这种脆弱也是所有艺术家必须面对的问题。或者解决这些脆弱,正是艺术家走出艺术困境的第一课题。

海子感觉到了生命的虚无性,但是他把生命的虚无性与艺术生命的真实性混淆了。他没有这个可能,用艺术工具来洞察生命存在虚无性的真实指向。虚无性的客观存在,恰是对生命作出最丰富,最宏大的暗示。海子试图从神话,有人称之为神性写作中寻找出路,而他不知道,一切神话,甚至包括宗教,都是生命艺术模式上的具体呈现,而不是艺术模式本身。艺术模式的创新,有赖于艺术家对艺术生命再造,而不是对神话的构建,更不是艺术的空想。艺术生命的再造必须立足真实的物质世界,而不是从物质世界的物象面前逃逸,当代诗歌绝对不是掩耳盗铃的幼稚时期了。

或者从当前诗歌发展的现状看,我无需对海子的诗歌做这样的扫描,这其实是在对中国当代诗歌,尤其是当下诗歌的扫描。但是海子艺术生命的悲剧性结局,太适合说明一些重大问题了。

或者,海子对生命的悲剧性与虚无性,依然处于肤浅的认识阶段,甚至就没有到达自觉与成熟的认识阶段,依然是被动的感知与摸索。而艺术家成熟的标志,是以艺术家对艺术探求的自觉性决定的,你的自觉性越高,艺术创作的激情就越持久,你的艺术境界的发掘就越有宽度与深度。

而艺术生命的再造,是对社会生命(职业生命)的拯救。但是无法脱离对自然生命与社会生命(职业生命)的依赖,而且必须重视与解决好自然生命与社会生命(职业生命)基本所需的关系。比如生理的满足,个人与亲人与社会现实之间必要的满足等等,如何恰当地处理这些关系,其实也是艺术家再造艺术生命的一个个不能忽略的基本任务。如果一个艺术家想脱离对这些问题的思考与认识,直接进入纯粹艺术的状态,那就是无知的艺术家,一朵艺术真正的空花而已。

海子没有解决好个人感情问题,其中包括正常的生理需求。一个艺术家可以不结婚,但是你必须知道生理满足的必要,是对艺术生命重要保障的一部分。你必须有获得这份资源另外渠道。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问题,实际关乎到一个艺术家的整个生命基础的完整性的指向。如果艺术家没有再次给予充分的关注,以达到生命必要的基本给养,那么艺术家的艺术探索就会出现潜在的制约,会将艺术家禁锢在自我的不足之中。于是会造成愿望大于能力,就会成为里尔克所说的;“虽然他的愿望不应超过他的能力,他仍远未弄清自己的愿望。”

在生命存在的整个过程之中,什么样的艺术家都是由对生命本真认知的宽度与深度,来决定一个艺术家境界的。老子,释迦摩尼,基督,就是最大的艺术家,因为他们的生命本真的宽度与深度认识,最深刻最全面。

海子的悲剧成为诗歌热,是诗歌盲目无序,与诗歌痛苦挣扎过程的吻合。这个悲剧暗示出中国当代诗歌处于一个全新的临界,中国当代诗歌即将进入一个远非过去的场景。就是说,依然依赖于过去的陈旧的艺术模式的混沌,幼稚,粗放,根本无法解决现实的混沌,幼稚与粗放。这样固执下去,只有再度走进死胡同,走进绝地,死地。

一个艺术生命是非常复杂的存在,那是建立在自然生命与社会生命(职业生命)之上的存在,其中蕴含着必须解决自然生命与社会生命(职业生命)没有解决好的问题。而当前,解决自然生命与社会生命(职业生命)的基本资源,已经不是问题,一个艺术家只要对自己的艺术行为作出准确判断,而不是盲目地使用这个艺术工具,或者懂得从盲目无序的对艺术的使用的曲折与挫折之中,尽快获得艺术的清澈,那么解决这些自然生命与社会生命(职业生命)的基本资源的问题是可以获得有效方法的。

我更愿意把艺术生命当作一个独立的存在来认识。海子经常以艺术国王的身份自居,这是艺术物象的显现。任何一个艺术家都有一个艺术王国,也都是想当然的君主,这是艺术的独特性与独特规律决定的。但艺术家绝对不是高高在上,俯视人世。不是。艺术家作为自然生命与社会生命(职业生命)的真实是不可忽略的,或者脱离现实的艺术是毫无意义的艺术,只能使艺术家置入一个虚幻的境地,也是自寻死路。因此,艺术家如果渴望做现实社会的一个君王那样的人生荣耀,那么,说明你的艺术行为依然不是艺术的真实,依然是艺术的虚伪,至少是艺术的假象。

一个自然生命的社会属性越小,对艺术生命的构建越变得容易,但是,这种社会属性的减少必须是艺术家通过对艺术生命建立的全面思考与实践作出的准确取舍。

一个艺术生命的成熟,就是对社会生命(职业生命)所承受的全部压力、危机、痛苦与伤害所作出的全面认识,之后经过艺术家自觉的选择与取舍,到达的一个接近自然生命属性最真实状态。这个时候的自然生命已经涵盖了所有社会生命承担的责任与分享,而进行了艺术的取舍。因此这个时候的艺术生命,看起来像原初自然的生命,具有自然生命的单纯性与纯粹,其实有别于原初的自然生命,而是艺术生命的成功再造。

当一个诗人不是通过艺术的实践,对生命的存在作出准确的取舍,而是通过个人主观的欺骗,或者是通过主观的对自己生命的人为封闭,而形成的艺术的单纯与纯粹,那依然是自然生命状态所产生的简陋与粗暴的纯粹与单纯。这种纯粹与单纯,不但无益,甚至是把诗人置于危机的根源,是把诗人置于绝地与死地的根源。

                 二○一○年十二月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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