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菜,如今是酒店、饭馆常见的赠送品;在自家的餐桌上,有也可,没有,也不觉得是必备品。可是,年少时代,咸菜承当全家人一日三餐生活的必需品。 时光漫漫,物是人非,咸菜的味道不变,四十多年前,母亲的咸菜缸依然兀立在眼前,那满满的一缸咸菜,仿佛又散发着浓浓的茴香味道,脆咸的辣菜疙瘩,弥漫在舌尖。 老家鲁东南的乡村,记忆中餐桌上天天有咸菜。家家户户,院子里都有大小不一的咸菜缸,基本按照人口的数量而腌制一年所需要的咸菜,家里没有盛粮食的缸可以,用泥囤替代,但是,腌咸菜的缸,无论家境贫富,都不能缺少。富家的可以用瓷缸,经济条件差的可以用泥缸。 家乡有个不成文的风俗,每年的秋初,各家各户都要在自家的菜园里种植辣菜,这个风俗一直流传下来,村人沿用到如今。 秋末冬初,是萝卜、辣菜收货的季节,也是腌制咸菜的季节。母亲把收到家的辣菜,精心切除辣菜缨子,仔仔细细地把辣菜的根须用刀尖剜掉,销除如同锈斑的皮,最后放到水里一遍遍冲洗,晾晒。母亲有极好的厨艺,腌制的咸菜也比其他家庭腌制的好吃。母亲腌制的咸菜脆而香,这离不开一个小布袋。母亲把布袋里装满八角、茴香、姜片、桂皮等等调料,扎口,备用。煮沸腌制咸菜的大料,煮沸的水放置冷却。这布袋是腌制咸菜好吃的秘方,没有它,咸菜永远只是咸咸的味道,没有半点香味儿。然后,先放一部分辣菜,中间放小布袋,再放辣菜。均匀撒上大盐粒,只要撒的盐适量,不会腌过,也不会腌臭咸菜。最后,加少许凉透的煮沸水,扣盆,盆,一来防雨,而来避虫,偶尔在家中的不够使用时也排上用场,一缸咸菜就制备好了。 年少的记忆里,我家曾经有过瓷的、泥的咸菜缸,那是母亲的咸菜缸。咸菜缸里盛着母亲腌制的咸菜,以辣菜为主,萝卜少量,黄瓜极少。记得,母亲每隔一两天就会拿掉扣在腌制好咸菜缸上的大盆,然后从缸里找几个腌制好的咸菜疙瘩,冲洗,切成如同小拇指粗细的咸菜条,盛盘,餐桌上顿顿离不开这盘咸菜,没有咸菜,不叫吃饭。那个年代煎饼是主食,煎饼卷大葱,再咬口咸菜,如果再加碗玉米茬子稀饭,这样的生活,简直是舒坦的日子。我们吃的最多的是辣菜疙瘩,辣菜的皮,有的突兀不平,形如蘑菇的伞,为此,我给它起个专门的绰号叫“蘑菇”。 这个“蘑菇”劲道,有嚼头,所以,是我的最爱。每每在大街上疯玩饿极了的我,回家走到院子就大声吆喝:“娘,我饿了,吃个煎饼。”母亲递我卷好的煎饼,我再央求母亲就着 “蘑菇”。有一次,母亲忙着做饭,切好的咸菜中实在没有块“蘑菇”,我就学着母亲的样子去院子掀开扣咸菜缸的大盆,谁知,力不从心,用力过猛,竟然把盆从缸顶上掀下来,“哗啦”摔成几块。母亲赶紧出来,发现没有伤到我时,长叹一声,然后说我:“馋猫,你就不能等等我不忙了给你找?”自那以后,我从来不自己去找“蘑菇”了,而是母亲早早把我的“蘑菇”准备好。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我上学。记得上一年级时,父亲的脚趾头做过手术,父亲养伤期间,每当我放学回家,卷煎饼递“蘑菇”的活儿由父亲替代。到如今,我对辣菜的“蘑菇”还情有独钟,每每见到它,无论是腌制好的,还是没有腌制的,那股滋味萦绕心头,倍感亲切。 母亲腌制的辣菜疙瘩生吃、热炖、油炒,别有一番味道。 当生的辣菜疙瘩吃腻了时,母亲会把腌制好的辣菜疙瘩变着花样吃。一是炖,这个工序很简单,切好的辣菜疙瘩加点葱花、姜末、花生油,做饭时蒸熟就成了。还有一种吃法就是炒辣菜疙瘩丝。 炒咸辣菜丝,其实是种奢侈的吃法。因为要耗花生油。油少了,容易炒糊,炒糊失去炒辣菜的味道。母亲把洗好的咸辣菜疙瘩,先切成粗细均匀的丝,然后放水里滤一遍,冲走咸味,这样炒出来的咸辣菜丝不至于太咸。炒好后的咸辣菜丝,花生油浓浓的香味与辣菜疙瘩清气的香味交杂一起,别有的味道一直铭记在心头,入口香且咸,永远不会变味。这样的味道,在母亲农闲时,总会在舌尖缠绕。记不清我外出求学时母亲为我炒过多少个咸的辣菜疙瘩,那喷喷香、永远吃不够的味道悄然流逝,伴随我走过中学时代。 我是吃母亲腌制的咸菜长大的。岁月匆匆,浪花在历史长河里翻卷,可我对咸菜的情结根深蒂固。每当看到咸菜,总想尝尝它的味道,然,所有尝过的咸菜味道,永远不是母亲腌制咸菜的那种味道,那是永恒不变的母爱,已经演变成浓浓的亲情,忆想成淡淡的乡愁。萦心绕怀。 停笔幽思,舌尖舔噬嘴唇,味蕾悄然绽放,香咸的味道仿佛还袅绕在唇齿间。(1756字)2019.7.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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